馨情丨最后的匈奴
狼山。
秋风已近,百草荒芜。
夏赫身披落日余晖,右手轻试着刀背上的一行小字“大夏龙雀,名冠神都”久而不语,直至最后一抹光坠入黑暗。
师父,此番中原之行,可有叮嘱?
而今乱世,战火遮天,生灵赴难,此去仅为游历,龙雀切勿轻动,利刃出鞘,如风靡草,血漫黄沙。切记,切记。
皇甫徽慢捊长须,长叹冲天,转身徐徐渐远,化入黑夜间。
01
公元407年。
北朝群英辈起,江山常更。
统万城,旌旗蔽日,铁甲枪林,鼓震九天。
赫连勃勃立于城头:朕,匈奴铁弗部,今立大夏国于此,建城名曰统万。雄志于心,朕欲统一天下,君临万邦,故此城统万为名。
众军士听罢群情激扬,万岁声此起彼伏。
自称帝后,赫连勃勃义气风发,首战选定了西边的南凉。忆起当初自己还是名小武官时,曾欲结亲于南凉君主秃发傉檀之女,未果,还受尽羞辱。灭南凉立威自是首选,率军直捣南凉重镇支阳,杀南凉军万余,夺得十万牛羊才罢兵。
秃发傉檀虽败,但实力尚存,料赫连勃勃军辎重甚多,料其行军艰难,率领军队偷袭。
南凉军于狼山前围住匈奴大部,秃发傉檀引弓射杀赫连勃勃。
乱军中赫连勃勃躲避不及,左臂中箭。他大吼一声硬生生拔出箭来,竟连血都未止急奔南凉军冲杀。他天生神力,身高八尺五寸,腰带十围,金盔银甲,胯下一匹乌黑大宛追风马,手持大夏龙雀,重八十斤,斩铁削金如切烂泥。
但见赫连勃勃冲至阵前,威风八面,杀气如虹。南凉众将皆惊,合力围之。
赫连勃勃未露惧色,追风横扫,龙雀翻飞,只杀得南凉军士纷纷逃窜,十余员大将被斩于马下,顺势将南凉帅旗砍翻。
旗倒兵散,秃发傉檀全军覆没,仅带数名随从溃逃。赫连勃勃令军士将敌将尸首堆成封土高台,取名"髑髅台",以威天下。
一战,赫连勃勃雄名远播,龙雀刀天下无二。
02
九原。
黄沙漫天,数骑飞驰。
夏赫站在一处沙丘顶,远观一红衣女子急驰,十数骑断后,看装束猜测应是魏军。打探一番,并无其他人马,他吼了一嗓,双腿略用力,策马迎上。
军士见夏赫斜冲过来,急迎上来将夏赫团团围住:何处莽夫,胆敢惊扰郡主。
夏赫眼中并无那几位军士,扯着脖子打量着红衣女子,但见她长发盘起,佩饰华丽,脑后结了些许小辫垂肩,半面红纱,一双杏眼灵动,腰间挂着长剑,红缨飞扬,胯下白马如雪。
顿时,夏赫看得呆了,久居漠北的他,哪见过如此打扮俊丽的女子,忍不住拔开军士欲上得跟前。
一军士急冲过来,双马一错,挥起腰刀挡住去路。夏赫突然伸手抓住军士的马缰绳,大吼一声,硬生生的将战马和军士掀翻在地。
众人皆惊,纷纷扬起腰刀欲击杀。
红衣女子见此少年如此神力,料想几个军士必白白送死,观少年似乎并无恶意,高声喝住了他们,示意放夏赫近前。
夏赫虽生长在草原,生活习性近乎游牧民族,但其师皇甫徽乃中原文武双全的名士,故其虽天生野性,礼数还是略通些。见他上前作揖问候:惊了郡主,还望不计,在下夏赫,自漠北来。
红衣女子笑而不语,这般英俊少年,功夫了得,况且为北人,尚通礼数,不多见。
少侠来自柔然么?
夏赫并未正面回之,而是转头向北望了望。
红衣女子见状并未追问。倒是军士围将上来:遇我大魏郡主,岂敢不跪?
谁?魏国郡主?岂不是拓跋珪之女?
胆敢直呼皇帝之名,且等受死。
夏赫仰天长嘯,手触到挂在马鞍上的刀,见那手背青筋暴鼓,刀柄微颤。正当此时,皇甫徽的告诫在耳畔响起:龙雀切勿轻动,利刃出鞘,如风靡草,血漫黄沙。切记,切记。
他看了看红衣女子,说了声也罢,突闻得一股异香飘自红衣女子之身,这是他从未闻过的味道,心中竟泛起波澜,顺口问了句:此香为何物。
红衣女子笑而不语。
夏赫自觉失礼,夹马狂奔。
几个军士虽喊得狂些,却无人敢拦,只能任他远去。
红衣女子望着沙山脊的一道沙尘,久久未动,喊了一句:那是西域玫瑰香料。
03
狼山脚下。
赫连勃勃与众部下议事。
吾为大禹后裔,先古迁来漠北。此地气寒,生存恶劣,无奈常与汉魏为敌。后各部群起,战乱纷争,今,吾不才,待河山重整,以祭祖上。
众部下皆随声而附,却并无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此时,一汉将近身建言:晋失北地,皇权向南,今黄河以北,群雄逐鹿,皆欲问鼎中原。主公神武超汉皇,谋略赛魏祖,当下可北抚柔然,南结刘裕,联姻北凉合击后秦,待一统西北,再与魏决于黄河以北,可图霸业。
此将何许人也?正是汉人皇甫徽,年纪与赫连勃勃相仿,其本为晋人,文武兼修,因南朝动荡,受人排挤,投身无门,后流落北方,入后秦将领姚嵩帐下,奈何不得重用,故另投赫连勃勃,久无建树,属默默无闻之辈。
此番言论一出,令赫连勃勃刮目相待,甚为惊喜,下诣委以军师中郎将,将其建言定为国策,依照实施。
赫连勃勃一直缺个应手之兵器,战时常感力气得不到发挥。皇甫徽提议可铸刀,他在南朝尚懂些铸造之术,并识得一奇人可为之。赫连勃勃欣喜,命速办来。
历时九九八十一天,采天石百炼,神刀问世,铭其背:大夏龙雀,名冠神都。
赫连勃勃挥舞此刀,惊叹不已,连说九个好字,此刀可否与中原名器相试?
皇甫徽信心满满:可比吴楚湛卢,陛下持大夏龙雀,必威服九洲。
赫连勃勃狂笑:如神助,天下可得。
入秋,兵强马壮,士气高昂,赫连勃勃挥军向西,直取长安。
匈奴军势如破竹,克上邽,杀后秦将领姚嵩,攻秦州,灭刺史姚平,占阴密,杀姚良子,姚恢丢下安定逃向长安,至此岭北镇戍的郡县全都投降大夏,大夏占了后秦大部。
赫连勃勃正欲挥师长安,南朝北府军刘裕派使者送到书信,请求暂缓攻长安,愿与赫连勃勃结为兄弟,并约鲜卑氏拓跋珪同为兄弟,于黄河北岸结盟,约定他日三分天下。
赫连勃勃履约率军返回漠北,途经黑水之南时,见此地草肥水美,与南朝、魏距离相当,又后临柔然,地理位置得天独厚,故驻于此征民筑城,经十万民六年建成雄伟城池一座,赫连勃勃命名其为统万城。
04
平城,魏都城。
街内商铺林立,令人眼花缭乱。夏赫听师父描述过中原之繁华,整日与牛羊为伴的他,还未到中原所见就超出其想像,可想中原之富足。难怪漠北游牧首领都欲挺进中原,分得一杯羹。
醉百斛欢伯坊。
何谓欢伯,实指酒也,南北朝时局动荡飘泊,一些仁人志士称酒为忘忧,欢伯,醉人醉已,逃避现实罢了。
夏赫进得坊内,酒香四溢,扑面欲醉。
小二引见本坊经营中原名酒鹤筋酒,告诉夏赫就算寻遍平城,仅此一处。客官定是识酒之人,今日正从洛阳运来数坛十年之酿,饮到便是有缘人。
夏赫无心于酒,唤掌柜一见。
小二见其衣无奢华,身高足八尺六寸余,面俊目凶,观其眼余光处都透着杀气,左手持一柄长刀,刀鞘看似牛皮缝制并无装饰,但见刀柄处,嵌入一颗宝石,墨色深邃,料价值不菲。
小二面露难色,掌柜未在堂内,要不择日再会?
夏赫早观察内堂有人,见小二阻挡,起身欲闯。
小二,莫拦,进来无妨。
听得后堂有人传出话来,小二只好作罢。
夏赫进了后堂,见一汉人长者,鹤眉红颜,面含善意。他施一礼,未吐半字,将刀放于长案,并以刀柄示之。临行师父交待,往平城寻得一酒坊曰醉百斛欢伯坊,以刀柄示之,即可寻得通中原之捷径。多问,师父不语。
长者见了面露惊色:敢问少侠自何而来?
狼山。
长者听后脸色顿沉,急令小二关了店铺。
原来长者姓刘名白堕,国之酿酒大师,正是洛阳鹤筋酒坊当家人。被世人尊为酒神,与杜康并称为“刘杜缸神”,其所酿鹤筋酒风迷朝野,权贵巨贾趋之若鹜,有文人饮后曾云“经一句,其酒味不动,饮之香美而醉,经月不醒”。
刘白堕拿起案上长刀,端详片刻:想必这即是龙雀,我已等它十年矣!
说完,慢慢向外抽刀,仅抽出短短一截,只觉寒光逼人,杀气弥漫。
刀未抽出,刘白堕慢慢推了回去,手腕轻轻地抖一下,将龙雀抛向了夏赫:如未猜错,少侠必是夏赫。
夏赫急接稳刀,心中不由得一惊,龙雀重达八十斤有余,老者竟如此轻松抛之,可见功力了得。
他连忙上前再施一礼:正是晚辈。
05
赫连勃勃与皇甫徽商议定都统万城,起国号立天下一事,皇甫徽则认为尚早,如若此时建国势必引得周边各部讨伐,先树威后立国。
几个部下听了也是纷纷赞同,赫连勃勃问军师有何良策。
皇甫徽提起东部鲜卑薛干等三个部落,屡屡犯边,抢我牛羊。其是拓跋珪部下,但相对独立,又是无礼在先,其势尚弱,何不借机讨杀。
赫连勃勃认为此策甚妙,亲率一万军士直奔鲜卑薛干部。这薛干与拓跋珪同为鲜卑,但其生性狂野,并不把拓跋珪放在眼里,而拓跋珪一直把重点放在中原地区,也无心理他,所以薛干偏安一角,倒也自在,久之,自我膨胀,也胡作非为起来。
匈奴军这几年在皇甫徽的训练下,融入中原战法,又不失草原凶悍,正是兵强马壮时。尤其是赫连勃勃亲自冲锋陷阵,龙雀刀一出,血光必现,将士亦奋力向前。直杀得薛干连连败退,直到成了刀下鬼,其部族数万人皆降。
拓跋珪听闻赫连勃勃讨伐薛干,毕竟同族,本欲出兵化解,未曾想薛干如此不禁打,三下两下就被灭掉。派使者质问赫连勃勃,我们曾在黄河北岸结盟为兄弟,薛干有错在先,以死谢罪,但其族人都是鲜卑人,与二哥同宗,应将其放归鲜卑。
这是来兴师问罪,借机讨要战利品。赫连勃勃岂可上当,让使者转告拓跋珪,薛干已死,其部下早厌恶颠沛流离,愿意留在此地休养生息,不愿再走。
南北朝连年征战,人口稀少,数万人那是一笔巨大财富。如此回复,定会惹得拓跋珪记恨。
皇甫徽认为倒也无妨,拓跋珪正疲于应付北燕,无力来战。再者虽同为异性兄弟,但血光未散,盟约如纸,可不必在意。倒不如借士气正盛,再取长安。
赫连勃勃与众部下一商议,大家皆认为时机成熟。待军士休整月余,再起战火,引兵长安。
匈奴军一路势如破竹,连杀秦将领杨丕、姚石生等,夺数城。
长安已近,前哨来报,南朝刘裕北府军已攻占长安,并由信使送来刘裕亲笔信一封。
信的大意为你我是兄弟,长安为汉人故城,所以才不远千里取之,今后你北威草原,我统汉地,我们兄弟共分天下,岂不美哉,不要为了一座老城伤了兄弟和气。
这把赫连勃勃气得怒目圆睁,差点踢翻长案。
皇甫徽连忙劝阻,现在南朝势大,还没到红脸之时,需要忍耐时日。
赫连勃勃想想只好作罢。
06
平城东门。
几个灰衣人手持长剑向城门方向急奔。后面一群军士边追边喊快关城门,捉拿刺客。
守城军士见了急关城门,将几个灰衣人挡在了城门前。
红衣女子在众人簇拥中赶来。挥手示意将几个灰衣人拿下。
众军士冲了去,只几个照面,被摞倒了七八个。红衣女子见状,挥剑迎上,数道白影,血光四起。几个灰衣人被挑了手臂,掉了武器,皆被拿住。
好剑法!
夏赫站在围观人群中忍不住脱口赞叹。此红衣女子他记得,正是路过九原时在戈壁上撞见的女子。
红衣女子寻声用剑一指,吓得周边人等四散,只留夏赫独自站在那里。
看到夏赫那一刻,红衣女子眼前一亮,这少侠不正是......想到此时,心想正好试试他的本事。只见她挥剑就刺,直取夏赫咽喉。
夏赫一惊,侧身躲闪,扬起刀鞘拔开剑锋。两个人你来我往交起锋来,明眼人也看得出来,都留了些力道。打了差不多一刻钟,夏赫跳出圈外,说了句不玩了,起身就跑。
红衣女子哪肯放过,直追了出去。
越过数条街,后面跟着的军士全跑丢了。
夏赫转进了一处废弃的老宅,停了下来。
听说你是魏国的郡主。
当然。
那岂不是拓跋珪的女儿?
红衣女子淡然一笑,挥了一下手中的长剑,你见过北人用剑吗?
南剑北刀,用刀以胡人为盛,汉人短兵器多为佩剑,这个道理夏赫是通的。
原来红衣女子名为红钰儿,其父为汉人红子昂,拓跋珪帐下的悍将。后战死沙场,仅此一女,被拓跋珪收为义女。她从小丧母,与父相依为命,也跟着练了一身功夫,性格如男子,拓跋珪倒是喜欢,授予将军印,不加约束,宫廷出入自由,常结交些江湖人氏。
红钰儿郡主更是好奇夏赫的身世。
夏赫说他生在漠北狼山下的草原,父亲从小未曾见过,他一直跟着师父相依为命。如今他成人,师父说草原虽广阔,但世界狭小,让他来中原见见世面。他也不知道这平城算不算中原。
红钰儿笑着说这平城当然不算中原,这是汉武帝当年为抗击匈奴而建的边城,正是汉与胡人交界之地。
提到匈奴,夏赫眼中闪过令人无法捉摸的神情,恰好红钰儿注意力集中在夏赫的刀上,并未察觉其它。她想见识一下,刚才和她对战时都不拔出来,定非寻常之物。
夏赫抱紧了刀:此刀出鞘癖血,不可示人。
红钰儿只好作罢。
夏赫问那些灰衣人是哪来的武士,难道行刺皇上不成?
红钰儿告诉他接连有两个皇族被杀,他们已查了多日,今天追踪到他们的藏身之处,可惜没查到幕后指使。
夏赫陷入沉思中。
07
统万城北有柔然,东有鲜卑,西有南凉,南有长安,可谓腹背受敌。欲图中原必先据长安,赫连勃勃听取皇甫徽建议养精蓄锐数年,再次发动对长安的战争。
行军至半路,突遇一龙卷风飞转而来,众人躲闪时,风竟将旌旗折断,旗子卷上了天空,飞远不见。
众将皆感这正是不详之兆,是否继续前进产生了分歧,长安为汉人龙兴之地,此现象是否预示不可据之。
赫连勃勃大笑:旗为军中之魂,此正是吉兆,飞龙在天,长安必得。
大军继续前行,皇甫徽打头阵,连克潼关、咸阳,对长安以包围之势慑之。
镇守长安的正是刘裕手下大将刘义真,见大势已去,竟然弃城而逃。赫连勃勃持龙雀刀一路追去,接连斩杀南朝名将宁朔将军傅弘之、辅国将军蒯恩、司马毛修之等,其势如虹,令各部胆寒。
龙雀刀嗜血如命,皇甫徽告诫此刀见血越多,越是威猛,来日若刀饮血,灵性贯通恐不可掌控。
赫连勃勃笑道,待据得长安,皇帝他都坐得,刀又有何使不得?勿惧,还得依仗它平定中原,一统天下。
进得长安城,听取了皇甫徽建议,禁纵容匈奴肆意掠夺,安民告示四处张贴,城内趋于稳定。有部下汉将领献言城中有巨贾刘宝富,家财万金,其女刘氏年芳二八,甚是貌美,主公不可错过。
赫连勃勃已有三任妻妾,柔然、鲜卑,匈奴各一,北方各部虽相互撕杀,但都渴望融入中原文明,连年混战从另一方面亦促进民族融合,如赫连勃勃虽为匈奴人,但自称为大禹后人,自然想尽办法得到中原汉人的认同。娶任汉人妻子也可加速与中原的融合速度,正是可行之策。想到此处便欣然应允,特派皇甫徽上门提亲。
这刘府哪敢不允,别说上门提亲 ,就是上门抢也只得认了。看来这匈奴人还懂些礼数,勉强答应下来。
长安是大汉天子之地,绝非他城可比拟,有部下建言此地富庶城坚,不如驻于此。正合赫连勃勃心意,长安毕竟是大城,进可攻洛阳退可守统万,尤其是繁华物丰,让人留恋。
皇甫徽极力反对,长安城虽坚固,但临近南朝,等于直接把全部筹码押注于前线,再者鲜卑在侧,统万城做为立业根本,如不坐镇,恐被鲜卑偷袭夺去,那以后我们岂不成了无根之军。
赫连勃勃听得在理,留下守将,带着刘氏和众部下浩浩荡荡奔回统万城。
丢了长安,南朝大将军刘裕岂能容忍,派使者前来统万城质问:你我兄弟,杀我部下,夺我城池,其义何在?
赫连勃勃早料到南朝会有此一问,早已备好了应对:听闻长安将士欲谋反自立。兄久居江南,长安遥远,施政常力不从心,故不烦兄长操劳,代为管之。
使者一脸白面,拂袖而去。
08
醉百斛欢伯坊。
刘白堕背着手踱来踱去,显得焦燥。刚收到手下禀报几个武士被官军捉了去,现在生死未知。
前堂小二问是否速离开此地,以免那几个武士招了什么,引火上身。
刘白堕想了想,认为大可不必,那几个武士刚从外地派来,并不知道酒坊的所在,就算招了也招不了什么有用的信息。何况此次平城之行使命未成,不可轻易言退。令小二备好贡品鹤筋酒,他要单刀赴会,进宫献酒。
鹤筋酒虽是南朝所产,但鲜卑亦喜欢,每年宫里都要采买一些。今年拓跋珪有些兴致,要亲自召见各地献礼者,这次刘白堕亲自来送,正是想借此机会进宫近距离接触拓跋珪。
两个人正说着,夏赫进得堂内。前面没听到,但进宫这事倒是听得全了,直言,晚辈愿随前辈进宫。
刘白堕一想正好,可带着夏赫进宫观察一番。
是日,二人带着数个随从,推了十担鹤筋酒进宫。各地进贡者都带了珍品在殿前候着,人参鹿茸乌拉草等等,应有尽有。
拓跋珪听官员报与酒仙杜康齐名的刘白堕亲自献酒,特召至殿内。
刘白堕携夏赫特捧了一壶鹤筋酒进殿。待刘白堕携夏赫跪拜,夏赫勉强随之。
拓跋珪见这少年傲气,英伟逼人,似哪里遇见,不禁问了句,这少年是何人?
刘白堕连忙回奏他是洛阳带来的家里侄儿,跟随自己出来历练,见见世面,今特拜见圣上。
南北朝时各势力画地为国,多自立为帝,商人周旋于各国间赚些银子,处处拜皇帝,也是见怪不怪。
正说着红钰儿风风火火闯了进来,听说有好酒?
说话间目光和夏赫撞个满怀。
刘白堕并不知他们曾有过交集,知她是红钰儿郡主,连忙拉着夏赫拜见。
明明是漠北来的野小子,转身成了洛阳巨贾的公子哥,红钰儿心里打了结,但与夏赫用眼神过了一招,并未揭穿。
倒是夏赫,盯着拓跋珪,眼神渐渐聚起了凶光,幸好进宫不能携带武器,否则夏赫真有些按捺不住。
刘白堕察觉到,急过去从夏赫手中接过了酒,拔掉塞子,顿时酒香四溢。
拓跋珪闻得酒香连说好酒,问这酒几杯当醉?
刘白堕说曾携酒路遇强贼,未曾想强贼闻得酒香皆饮,醉卧一地,待他报官回来仍未醒,都被官府拿下。
拓跋珪大笑,看来朕要醉个三生三世。
09
刘裕丢了长安,又让赫连勃勃冠冕堂皇地羞辱一番,哪咽得下这口气,派军来讨。双方在长安你来我往,互有胜负,但南朝军终是没有拿下长安城。
正值南朝皇帝驾崩,朝野动荡,刘裕自觉羽翼已丰,废了新继位的晋帝,改国号宋,自己当起了皇帝。
趁刘裕无暇顾及北方,赫连勃勃带军兼并了西凉。拓跋珪也抓住战机平了北燕,三方势力已分。赫连勃勃在统万城称帝,建立大夏,拓跋珪在平城称帝,建立魏。
昔日黄河北岸结盟的三兄弟,各据一方,终成霸业。
赫连勃勃立梁氏为王后,其他为妃,其六个皇子分封为阳平公,太原公,酒泉公,平原公,河南公,中山公。自此江山稳固,只待时机成熟问鼎中原。
正值春风得意,长安刘氏为赫连勃勃又添第七子。产子正值七月十五午夜,随着一声啼哭,突然晴月炸雷,狂风一团,直扫统万城,平日挂在墙壁上的龙雀振振作响。
赫连勃勃忧心匆匆,恐感这是不详之兆。
皇甫徽则不然,认为七月十五乃鬼神之日,天地显异相,皇子必非凡人。
赫连勃勃欣然,刘氏所生皇子赐名赫连夏。
赫连夏天生聪颖,读书过目不忘,臂力如牛,甚至成年军士和他拼力气都不及。
赫连勃勃喜在心上,特嘱托皇甫徽辅教。
一晃十年,各国势均力敌,倒也安定。赫连勃勃突生异病,通身力气全无,肌肉渐缩。最后居然连刀都提不起来。驻守各地的几个皇子听闻,各怀心事,惦记着继承皇位而大动干戈,大夏内乱四起,战火连天。
几个皇子斗得正劲,致使大夏国力不及,拓跋珪瞅准时机发兵大夏,皇子们观望,互不相救。
赫连勃勃重病缠身已无力管教众皇子,回忆起讨伐长安旗帜卷折之事,想来自从取得长安后,大夏再无建树,而今料想气数将到,大夏亡,匈奴尽。
思量一番,他唤来皇甫徽交待后事。
皇甫徽前往内宫觐见,一代英豪,竟然瘦得皮包骨,声如游丝,想起当年手持龙雀叱咤沙场,皇甫徽老泪纵横。
几个皇子不争气,已无需再顾,只是放不下小皇子赫连夏,仅十岁,也是他最后的血脉,望皇甫徽念及多年情份,速带赫连夏离开统万城,将他抚养成人,他日如若成才,助他复国,若无德,平淡一生也无妨。
赫连夏虽小但听得明白,抱着父皇痛苦流涕,刘氏决意留下陪伴赫连勃勃,宁死不弃。
赫连勃勃令皇甫徽摘下龙雀刀,让他带着此刀和赫连夏速离,走得越远越好。
皇甫徽担心若城破赫连勃勃如何应对。
赫连勃勃笑道,他堂堂天子,命由天定,自有去处。
数日,鲜卑军攻破统万城,搜遍全城也未找到赫连勃勃和龙雀刀的下落。
10
刘白堕和夏赫回酒坊的路上,被一队人马截住,为首之人正是红钰儿郡主。刘白堕心想是否在宫内露了什么把柄出来,快速地回忆着细节,却未理清。
红钰儿郡主用剑指着夏赫,要他近前,她有话要问。
夏赫看了眼刘白堕,硬着头皮走上前去,还未立稳,红钰儿突然用剑鞘猛地挥了过来,夏赫急忙躲闪。哪料想红钰儿步步紧逼,夏赫只得连连后退,转身狂奔而逃。红钰儿笑了,提剑追了上去。
刘白堕傻在那里,这两个年轻人,怎么个意思?在宫内,他就摸出点门道,觉得两个人不对劲,却猜不出道道来。
红钰儿的一堆随从跟了一段,让她喝住。她只身追着夏赫到一处僻静处,两个人停了下来。
夏赫刚站稳,红钰儿突然抽出长剑顶住了夏赫的胸口:速招来,来平城有何企图?
夏赫看着胸口前的剑笑了笑,欲用刀柄拨开,不曾想红钰儿发力顶住,一点点刺穿了外衣。夏赫索性不动,任剑刺入胸口皮下,笑着看血粘在剑上。
你招是不招?莫怪我剑下无情。
夏赫依旧笑着,突然一个侧身,刀鞘斜过来击飞红钰儿的宝剑,速度之快,令红钰儿来不及反应。夏赫转身就走:郡主若是真欲害我,早在宫内已将我拿下。在此谢过。
红钰儿追了上去,两个人相斗中打了一个照面,面部差点贴在一起,一股奇异的香味飘过,夏赫本能地问了句是何味道?
红钰儿笑道这是西域用玫瑰花制作的香料,女人专用的,你懂什么。
夏赫突然想起了在九原闻到的正是此香,说了句好香,喜欢。说罢哈哈一笑,扬长而去。
红钰儿在后面喊了一句:如若想见我,清流茶舍。
待夏赫走远,红钰儿看着剑尖的血发呆,这个少年功夫实在了得,看身手绝不是胡人那简单蛮力的招数,应学自汉人。他那桀骜不驯的神态在脑海里一直挥之不去,从九原的戈壁遇见就印在了记忆里。哎,他到底是什么人?
正在思索中,突然从四周屋顶跳下了几个黑衣人,蒙着面,提着扑刀将红钰儿围在正中。红钰儿见状欲跳出圈外,被两个黑衣人用连环锁绊倒,她急用手掌压住地面向上一跃,一个鸭子翻身稳稳落在地上。
几个黑衣人围起连环锁欲将红钰儿困在中间,她略观察一番,识得他们几个中指挥之人,奔他挥剑直刺。那人躲闪不及,被刺中了左臂。圈子打开了缺口,红钰儿正欲借机冲出,突然一长者飞身而至,挥起手中一截树枝,直击在红玉手腕处,宝剑落地。
红钰儿无力再反击,被拿住带走。
夏赫回到酒坊时,刘白堕早坐在后堂等他。
原来刘白堕此行主要是为魏帝献酒,现在事已办妥,准备起身回洛阳,邀请夏赫同往。
夏赫来前师父有过交待,去中原就是为了长些见识,然此时他想起拓跋珪和红钰儿,思量一番决定在此多逗留些时日。
11
皇甫徽借着夜色掩护逃出统万城。在城外,他面对着城池跪下,连叩了三个响头。赫连勃勃对他有知遇之恩,而今大夏将倾,匈奴不复焉。心中百感交集。看了看身边的赫连夏,这是匈奴唯一的希望了,自己责无旁贷,哪怕拼了老命也要把他带大。
起身,他拉着赫连夏消失在夜色中。
皇甫徽本计划到漠北匈奴部落寻得安身之处,途中听闻柔然发兵打散了匈奴领地。只好带着赫连夏四处飘泊,后来从游牧人那听到夏国几个皇子都战败而亡,领地被周边各国瓜分。看来回归无望,只好来到狼山,这里人烟稀少,安顿下来,相对略安全些。
待一切收拾妥当,皇甫徽很郑重地叫过了赫连夏,叮嘱他,以后他叫夏赫,和皇甫徽是师徒关系,来自中原,因躲避战乱到此安身立命,切记,免得引来杀身之祸。
此名谨记,不复夏国不复名。
转瞬十年,皇甫徽倾其所学,不仅传授其武功,还根据龙雀刀的特点创造了一套刀法供他习练。闲暇时教授他中原文化知识,了解汉文明,促其懂得天下大同的道理。
夏赫异常刻苦,常枕刀而寝,夜里燃起复仇火焰,拓跋珪灭我大夏,今父不知所踪,此仇今生必报。
皇甫徽教导,自晋帝南迁,天下已大乱二百余年,至今仍政权林立,互有攻伐。胡人入主中原多与汉融合,仿汉制,学汉文,其实已是天下大同,何人主政中原并无异同,奈何缺一惊世之人平定诸乱,一统天下。家仇是小,望他时时当记兴国之计。
两个人挑灯夜叙,就凭我们师徒问鼎中原?
皇甫徽提起了往事。当年入云台山学艺,有个师弟和他相交甚厚,此人正是洛阳士族刘氏族长刘白堕,其家与名族兰陵萧氏有姻亲关系,在中原势力颇大。赫连勃勃立夏国时曾献金数万,以助夏国昌盛。两人这些年一直保持联络,师弟还曾邀他赴中原一展才学。想自已老矣,全心培育夏赫成人,今天他武功已在师傅之上,若龙雀刀助力,中原无敌。他和师弟约定,如他返回中原,可去平城醉百斛欢伯坊寻之,那是刘白堕在平城安置的落脚点。他不去,若派人前往,以龙雀刀为记,见刀如见他。
夏赫母亲本是长安刘氏,故夏赫有一半汉人血脉。如回到中原,借助洛阳刘氏士族之力,或可复国,或可另立新政,站稳脚跟,再图天下不迟。
夏赫追问师父为何不与他同往。
皇甫徽说十来年,他一直在四处打探圣上的去处,无果。把夏赫抚养成人,终算完成圣上的遗命。夏赫走后,他可全心再寻。
夏赫听罢泪如雨下,连忙跪下叩头谢恩。
皇甫徽扶起了他,再次叮嘱:使不得,国之大业为重。
12
夏赫并不想离开平城。在此地,对他而言,家仇国恨合为一体,家即是国,而这个仇人正在平城,这个坎不抹平了,男子汉何以顶天立地?
按辈份算刘白堕应是师叔,也算亲人。士族在南北朝时是最大的民间社团,以家族为根基,甚至可以左右朝政。洛阳刘氏虽算不上顶尖的士族,但其江湖地位不可小视,若其助夏赫复国也绝非无可能。既然是师傅推荐的前辈,定是可以依靠之人,夏赫想待他解决了拓跋珪再去洛阳。
刘白堕见夏赫留意已决,也不好强请,只好叮嘱酒坊就是他的家,可以在此扎根,有什么需要和小二交待即可。如若南行,小二会将行程安排妥当,他在洛阳等夏赫共商大计。
刘白堕走的时候是坐着马车,仅一个随从和一个车夫。在洒坊呆了这些天,夏赫还真没见过有这么辆马车在。刘白堕上车时,他近上前来扶了一把。在揭开帘子时,闻得有股香气,似乎在哪吸过,一时也没想起,帮着放下帘子,目送马车离开酒坊。
回到后堂,夏赫猛然醒悟,这股玫瑰香味正是红钰儿身上散发出的味道,能用得起西域香料的都是皇亲国戚,刘师叔的车里怎么会有这种味儿,再说这是女人才用得上的玩意,这马车定有蹊跷。
夏赫独自一人在城里寻得清流茶舍,和掌柜提及想见红钰儿郡主,掌柜吓得一惊,这少年如何知此处能找得郡主。原来红钰儿郡主失踪,现在宫里正派出人手城内四处秘密搜寻,城门早就派人死守。
夏赫料想刘师叔匆忙离开平城,定与红钰儿有关。
官道。
一辆马车急驰,数个灰衣人乘马持刀护佑左右。
突然后面升起一路长烟,刹那间战马已冲至车前。
众灰衣人围将上来打量一番,有在平城识得他的:可是夏少侠?
正是,前来追随师叔刘白堕。
族长已先行回到洛阳,我等正赶去。
夏赫用刀柄揭开帘子,车里装着一些酒坛,空无一人,并无那迷人的玫瑰香味。正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突然空中飞临一只鸽子。一个灰衣人伸臂接住鸽子取出字条,看了一眼,对众人说:族长有令,速回平城。
夏赫稀里糊涂跟着回来,大家并没有去酒坊。原来在城东一处老宅,刘白堕另有落脚之处。当他看到夏赫跟着手下进来时也是一惊,他并不知夏赫会跟着手下一起回来,而手下以为他是自已人,未曾多想,直接带了过来。
原来此处才是刘白堕在平城的秘密驻地,酒坊不过是个幌子。洛阳刘氏表面不如其他士族威名远播,其实一直在暗中发迹,尤其近些年刘家酒畅销天下,更为其扩充势力提供了充足财力保障。此次亲自来平城献酒,实为探魏国虚实。
刘白堕表示观察夏赫数日,是块材料,有帝王之相,其现在有一定实力助夏赫复国。黄河沿岸南北各主城均设有醉百斛欢伯坊分号,实则为其家族势力渗透。现招募武士数千余,平时在各地为伙计、护院、马夫等等,战时皆兵。
夏赫直接跪谢,看来师父让自己来寻师叔,用意深远。只是有一点他不甚理解,为何师叔会倾其所有助其复国,只是不好相问。
刘白堕连忙扶起,夏赫为龙体之身,他哪敢受此礼。
正此时,酒坊的小二突然进来与刘白堕耳语了几句。说完两人往后院走,临出门刘白堕看了眼夏赫,师侄为自己人,同往吧。
后院是处花园,在假山里居然藏有一暗门,进去七扭八拐到了密室,夏赫看到了红钰儿郡主。
13
果然是同流合污的奸佞之徒,红钰儿见到夏赫时心中怒火顿起。
没错,正是那股玫瑰的香气,让夏赫梦中念念不舍。而此时楚楚依人竟成了阶下囚,不堪其怜。他内心泛起了疼,除了师父的关爱外,他以前并没有心疼人的感触,而此时他的内心柔弱起来。
刘白堕说红钰儿为魏国郡主,虽非拓跋珪亲生,但在他心中份量不轻,本想将她带回洛阳留做交易筹码。不曾想城门处搜查严格,恐出城遇阻,故又藏于此处。
春节将近,过了汉人的春节,二月初二正是鲜卑人的祭祖节,会举办盛大的活动祭喜利妈妈。敬神敬佛,敬喜利妈妈何方神圣?原来鲜卑祖先的首领可汗,曾遇险受助于喜利妈妈,奉其为神明,成了鲜卑的守护神,每年都要举办盛大的活动。现郡主在此,正可向大家介绍一下皇家会举办哪些活动,开开眼界。
红钰儿冷笑:将我困于此处,居心可在?今又问我皇家祭祖之事,定无善心。奉劝速放我回宫,免得诛九族之罚。
刘白堕哈哈大笑,待想好再说不迟。你可知前眼这少年是谁?与你家有不共戴天之仇,若不识相,你命休矣。
不共戴天之仇?
夏赫和红钰儿都惊讶不已,对视着对方,打量许久。
这个红钰儿正是拓跋珪帐下的悍将红子昂之女,二十年前,统万城破,正是他统兵打的先锋,杀大夏将士三万余,掠民众十数万,牛羊千万头。家仇国恨集一身,不共戴天!
红钰儿若有所悟,原来是匈奴人,此时也猜出个八九分,此少侠定是赫连氏后人。
两国交战各为其主,要说仇恨那是国与国之间,我等个人只是尽忠罢了。何况,我父亦是在统万城破时被流箭射中而亡,如若论家仇,你同为我家仇人!
未曾想一个小女子居然有如此胸怀和格局,令夏赫赞叹。原本对红钰儿充满好感,甚至是爱慕,突然成了仇人,让一切都没了着落。虽说站在了对立面,但夏赫仍不失礼节:在下,夏赫,郡主多虑,我师叔是天下与杜康齐名酒界泰斗,此番问及皇家活动一事,无非是多献些酒来。
刘白堕一听,心中暗暗叫好,这后生果然了得,看来是可造之才。
红钰儿何等聪慧:恐非如此吧。想那前些天被我拿住的几个灰衣人,也是刘先生的手下吧。一个酒商养了些武士,欲意何为?
刘白堕笑道:如今世道,兵荒马乱,刘家的酒要送到各地售卖,有些壮丁护送,总比请镖局押解划算些。不想那几个家丁贪些银两,从酒坊盗了去逃脱,正要感谢官府替民做主。不知那几个可恨之人现在何处?
红钰儿:你的手下都是愚忠之徒,怎么会为了几个银两背叛,他们被拿住后皆咬毒自尽,否则本郡主早将你们一网打尽。
笼子里的鸟还嘴硬,那你就在这暗室度此残生吧。
刘白堕说完,气乎乎地带着夏赫离开。
临出门,夏赫扭头看了看红钰儿,四目相对,空气都震动起来。
14
夏赫彻夜未眠,就救还是不救,没了主意。
过了数日,刘白堕正和几名属下议事,夏赫闯了进来。他本欲和师叔谈谈红钰儿的事儿,未曾想刘白堕见他进来,便拉着他说正有要事相商。
鲜卑人的祭祖节迫近,刘白堕谋划在活动当天击杀拓跋珪,助夏赫复国。现已了解到祭祖节当天,皇室成员在宫内完成仪式后会前往华严寺诵经,城内的鲜卑人齐聚华严寺四周,此时正是下手的良机。现在已向各地发出召集令,不日将会有数千武士汇集到平城内外,只待时机一到,就杀他个措手不及。
论武功非夏赫莫属,又有龙雀在手,天下无人能敌,到时候众人会助其直取拓跋珪性命,以报家仇国恨。
夏赫哪曾想师叔有如此惊天计划,十年来自己苦练刀法,龙雀夜夜嘶鸣,如其父枕戈寝甲,盼有今朝,不如得心潮澎湃,连忙再次跪谢师叔。
刘白堕说哪受得起,不日即是圣上,我等为臣子。
夏赫再谢,又问红钰儿如何处理。刘白堕早有主意,当天押至现场,可以借机要挟魏兵制造混乱,方便得手。
话至此,夏赫又想起了红钰儿与自己回眸的目光,他想再入秘室,看能否问出些有价值的消息。
刘白堕欣然同意。
后园秘室。
红钰儿说他们俩人是天生的仇人,既已落到今时,随他处置,不必废话。
夏赫则说仇恨本是上一辈的事儿,拓跋珪才是他真正的仇人。她一汉人,何苦为其忠心。
天下大乱两百余年,征来讨去,苍生多难,现南宋北魏,各为名主,天下初定,民心思安。同为华夏子民,何苦以族人相斥。当今皇上,一心励政,并广纳汉习,渐与汉人无异。若再起事端,岂不是置民于水火中。夏已不复存在,复国何益?而今盛世,何苦再引战火遮天,生灵赴难。
红钰儿一番言辞令夏赫无言以对。十年来,他的意识中只有仇恨,只有复国,这是天赋的使命。虽多学汉人书典,胸怀与格局居然不如一女子,令其汗颜。
红钰儿表达出对夏赫的爱慕之心,自戈壁一见,便觉他与众不同,命运捉弄,竟成今天这样局面。大丈夫不为建功立业,莫如浪迹江湖,快意人生。何况刀再威猛,杀十退百,难抵千军,盛典当日,必护卫森严,就算得手插翅难逃。
夏赫关于情感方面是脆弱的,根本不懂如何表达自己,红钰儿的豪气与豁达,敢爱敢恨的个性更令他情感无法自抑。
红钰儿问及仅他一人?门外是否有人偷听?夏赫犹豫下出去察看一番,见并无他人,问其有要事可放心讲来。
红钰儿说当年统万城破,赫连氏的小皇子赫连夏及龙雀刀没了下落,她父皇一直在追查此事,经她几番观察,料到夏赫正是赫连夏,却并未说破。倒是刘白堕心存不端,早已布下大局,据她所知,所谓长安刘氏女正是刘白堕亲妹妹,当年其买通了夏国汉将,将其妹妹推荐给赫连勃勃,无非是谋划如生得龙子,已有一半刘氏血脉,待成年后助其登基,可借机窃取皇权,将夏国演变成刘氏天下。却未曾想夏国灭,令其计划未成,今他仍是贼心不死,无非是利用夏赫罢了。
此言一出,夏赫手中的龙雀刀铮铮作响,久久未语。
后来
二月初二。
盛大的祭祖节让整个平城沸腾起来。
刘白堕率众人扮成鲜卑人装束混于街边人海中。
城外,两匹马。
马上二人回望平城,片刻间,似有嘶杀声传来。
夏赫端详龙雀刀片刻,慢慢抽出一截,刀光耀眼,四周顿感寒气来袭。
红钰儿说天下皆闻龙雀,却从未见夏赫使过,甚至连她都未睹其全貌。
夏赫说此刀一出,必见血光。见过它的人早成了孤魂。说完把刀收入刀鞘,用力一拍座下的战马,飞奔而去。
红钰儿见了连忙驱马追逐。
你是郡主,何苦跟着我浪迹天涯。
你是我眼中的江湖,你在哪,我在哪。
尘土飞扬,两人渐渐远去。
一把刀,一个匈奴,不在江湖。
有顺口溜云:
一梦遍野铁衣甲,十里连角金戈马。
百战不破统万城,千年孤魂血成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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