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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掩盖一切

2018-11-16  本文已影响272人  吾之名太宰治
大雪掩盖一切

杜泽觉得冬天的夜晚是最寒冷的,因为大雪总是在这个时候倏然下起,可让杜泽感到更加难受的,是家家户户都洋溢着新年的喜庆。

他看着街边一路上都亮堂着大红灯笼的灯光,这是新年的标志,这让他回想起起白日里忙碌的人们,他们虽然脸上都挂着节日的喜庆,但是都走的很匆忙,没有人停在他面前给予施舍。

这致使他的乞讨的破碗里连喝口热汤的钱都没有,杜泽听着两旁的房屋里响彻来春节联欢晚会的音乐,而他却只能在寒冷的冬天瑟瑟发抖着。

杜泽发现路边停靠着一辆轿车,他走近这辆轿车,张望四周没人,便试图去撬开这辆车的车门,他想要钻进车内舒服地睡上一觉,外面天寒地冻的,实在让他难受。

但是他没想到,这轿车熄火的时候就像沉睡的忠犬,杜泽才刚刚碰上车门,轿车就不停地叫唤着,告诉它的主人有小偷靠近。吓得杜泽只能远远地跑开。

饥饿,总是和寒冷一起降临,杜泽感觉到胃的空虚比身体上的冰冷还要难受,就感觉有股冷风在自己的胃里搅动着。

单薄的上衣只能让他维持着体温,杜泽看着自己体温变成了热气,在呼吸间不断逃离出他的身体,他尽量不让自己呼吸丧失太多的热量。

杜泽不断搓揉着全身,试图让自己更暖和些,但是杜泽知道,只有喝上暖过的酒和食物,还有厚实的被子,他才能好好地睡上一觉。安稳地度过这个夜晚。

杜泽将从腰间抽出寒光闪闪的匕首,右手将它紧紧攥住,这是他今天早上从废弃的垃圾场里找到的。

“我可以用它获取食物,甚至是可以居住的地方。”杜泽喃喃自语着,他的思绪在此刻变得无比的凌乱,他心里想着,如果此时有个人带着食物从这里走过,他会毫不犹豫抢走食物。

那个人要是想反抗,他就用匕首捅进那个人的肚子,让他的血液染红这片雪地,然后他就坐在那个人的身体上,吃着他的食物。

“我必须得这么做的,因为我要活着,活着才能有见到丽珍和小杰他们。”杜泽这样宽慰着自己,试图从言语减轻自己的负罪感,好像他的想法已经变成了现实般。

杜泽坐在昏黄的街灯下,飞雪飘落的轨迹在光芒照射下清晰可见,身后的屋子里断续断续传来笑声,杜泽回忆起他以前的岁月。

那时酒足饭饱后,他和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围在一块,男人和女人各自围成一堆,讨论着一年的所见所闻,打牌,喝酒,逗弄年幼的小孩,但自从他染上毒瘾。

散尽家产后,温暖的家,贤惠的妻子,可爱的孩子,也全都离他而去了,现在的他孑然一身。身上唯一还有的,就只有这条残破的命了。

无数次在梦中,他都会想起妻子决绝离开自己的场景,每次都是在惊吓中醒来时,只看到周围是空荡荡的墙壁。

他决心要找回妻子和儿子。因此费劲了心力,拼命去戒掉了自己的毒瘾。但是妻子和儿子的下落,至今都不曾找到。

杜泽此刻感到身后那家人的笑声,突然变得尖锐刺耳,偏偏是在他回忆过往的时候,那笑声让他觉得是在嘲讽他的境遇。

杜泽能感受到他们透过窗户看着外面挨冻的自己,他们有可能还在窗户玻璃上对着他指指点点,或许还会有小孩问着大人。

“他为什么一个坐在那里,外面多冷呀。”

“可怜的人呐,你以后可得努力做人,否则就会像他那样无家可归。”

杜泽感到很愤怒,心中想着,“不,我不可怜,我不需要你们的可怜,你们都是在嘲讽我,嘲讽我的落魄。”

曾经的杜泽是一个成功的商人,在很多人眼里,帅气多金,曾经的他在节假日的时候,可以开着自己的豪车,带着自己的妻儿去最好的餐厅去吃饭。

杜泽又想起他妻子丽珍了,妻子丽珍的身体柔软又暖和,抱着她暖和的身体安稳睡觉,他忽然觉得那是这世上最美好,而此刻面对的只有无尽的黑夜和侵袭的寒冷。

“丽珍,小杰”,杜泽念起妻子和儿子的名字,在这个寒冷的冬夜,他们俩人的名字让杜泽感到一丝温暖。但身后那家人的笑声,变得越来越来尖锐刺耳,杜泽感到怒不可遏,他想着他们一定是在嘲笑着自己。

他们狰狞的笑容,一定就像那些赢走自己所有钱财的人一样,面目可憎,杜泽在灯光下端起手中的匕首,匕首的刀面映照出他脸上的愤恨,杜泽现在有个疯狂的想法。

比起之前抢劫路人的想法还要疯狂,他要拿着匕首冲进这间屋子,把这些嘲笑自己的人全部都干掉,然后将这间房子占为己有。

杜泽缓缓站起身来,一步步走近这间屋子,他靠在窗户边往里面去窥视,窗帘挡住了大部分视野,他只能透过缝隙看到一些光景。

他看到一个女人躺在沙发上,幸福地依靠在男人的怀里,他看到一个小孩端着一杯可乐,喝的滋滋有味,他看不到电视机屏幕,只看到一些光亮在眼前晃动着。

电视机不断传出机械般的笑声,他们也在不断迎合着这些笑声,杜泽思绪变得冷静下来,他们笑得开心,是因为他们的生活就是过得如此简单开心。

住在这屋子的一家人,过得很温馨,杜泽窥视的过程中,恍惚间,好像看见了自己也坐在屋子的沙发上,丽珍此时就躺在自己的怀里。他伸手触摸,但是只摸到了冰冷的玻璃。

杜泽离开了这间屋子,继续沿着街道往前走着,这街道就跟头顶的夜空般望不见尽头,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他也没有想过要去那里,这里到处都是积雪,没有一块暖和的地方能让人栖息,他必须不断活动着,否则身体会越来越冷。

杜泽一直走着,直到看到了一个环卫工人,他才停下脚步,这是雪夜街道上除他以外的第二个人,对杜泽而言也是唯一的机会,在这片街道上,这种寒冷的天气,也只有环卫工人还会出现这里,他身上穿着厚厚的大衣,即使抢不到什么食物,也可以抢走他身上的衣物取暖。

杜泽决定之后,便将匕首藏在身后,杜泽小心翼翼走近环卫工人,直到他走到环卫工人的面前时,杜泽才发现,厚重大衣下的环卫工人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她没有发现自己的到来,还在认真清扫着地面上的积雪。

雪地让这个黑夜显得十分明亮,周围的一切都清晰可见,杜泽张望着四周,发现她的身后只有一个装着清洁工具的小推车,他确认环卫工人是孤身一人。

似乎是杜泽踩在雪地上的声音引起了环卫大妈的注意,他抬起头来,用疑惑的眼光望着杜泽。

“哟,年轻人,你还在外面飘着呢。”环外大妈说完,对着杜泽摇头叹息。

她的话让杜泽感到不明所以,但他还是鼓起勇气,装出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将匕首晃在她面前,“快,老东西,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拿出来。”

她表现得从容淡定,将手中的扫帚放在车上,转身拿出一块被塑料袋包裹着,还升腾着热气的煎饼,她将煎饼递给了杜泽。“小伙子,我想你应该是饿着了,这是我的晚饭,你不嫌弃的话就拿去吃吧。”

杜泽实在是太饿了,身体的本能已经驾驭了双手的掌控权,他将手中的匕首丢下,一把抢过煎饼,暖和的食物吃进肚子里的时候,他激动得快要流出眼泪来,他边吃还在想着自己有多久没有吃到热乎乎的事物了,也许自己的胃可能已经感受不到这样的温暖了吧。

“小伙子,慢点吃,吃饱了,好上路呀。”橘黄灯光的照耀下,杜泽感觉环卫大妈十分的和蔼可亲,但杜泽不能明白她所说的话。

“上路,什么上路,说得我好像已经死了似得。”杜泽十分气愤地说道。

“对啊,你已经死了,所以得赶紧上路啊”环卫大妈耐心对着杜泽说道。

“你说我已经死了,那你怎么可能看得见我。”杜泽觉得眼前的环卫大妈有些精神失常。

“我和你一样也已经死了,所以我也能看到你。”环卫大妈的语气听来无比惋惜,可她的这些话对杜泽而言是无稽之谈。

“笑话,如果我已经死了,我怎么还会感到冷,感到饿,我吃得这些食物还是你给我的,死掉的人怎还可能吃东西呢。”杜泽不想理睬这个在他看来有些疯癫的环卫大妈。但环卫大妈却始终不依不饶

“傻孩子,你现在还在人间徘徊着,介于生与死的边界,你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所以才会感到冷感到饿,因为你还以为自己是个人。孩子,你现在才看看你吃的是什么吧。”

杜泽闻言看上自己的手中,竟然是一大团雪,上面还有自己咬过的痕迹,牙印清晰可见,“怎么回事,我刚刚吃过的煎饼哪去了。”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杜泽感到害怕,他将手中的雪团丢下。捡起之前被他丢在雪地的匕首。

“你沉迷吸毒,散尽家产,你的妻子带着儿子离你而去,最后你流落街头,整日以乞讨为生,周转各地,想要找寻自己的妻子儿女里,可殊不知,你已经被寒冷和饥饿夺走了生命,现在的你,只是个孤魂野鬼。”

“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我还活着,我还能记得很多事,我的妻子丽珍,我的儿子小杰。我还要找到他们,我要当面对他们说对不起,是我害苦了他们。”杜泽将匕首在空中挥舞着。“老东西,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用这匕首捅死你。”他慢慢退后,想要逃离眼前的环卫大妈。但他却发现自己在原地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

“老东西我早就已经死了,更何况你手上的不是匕首,而是你心中的执念,孩子,放下吧。”环卫大妈脸上古井无波。她一挥手,飞舞的雪花顷刻间停止了飘落,每一颗都微似尘埃般,杜泽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怎么可以这样,我还要找到丽珍和小杰他们俩,我还要和他们俩重新开始来着,怎么可以这样。”杜泽发现身体在自己的注视下变得缥缈透明,他对这一切的未知感到惶恐不安。

“你已经找到他们俩,你的妻子和孩子。就在你刚刚窥视的那间屋子里,躺在沙发上的就是你妻子丽珍,坐在一旁的就是你的孩子小杰。只是你没有认出罢了。”环卫大妈拍了拍我的肩膀,沉重得就像她的口中叹息。

那间屋子,杜泽回忆着刚刚自己所看到的,屋子里的女人依靠着一个男人的怀里,小孩坐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喝着可乐,杜泽想着自己跟妻子儿子两人已经多久没有再见到了,竟然都没有认出他们俩来,但他似乎想起什么,摇头质疑,“不可能,丽珍她不会改嫁的,她虽然恨我,但她不会改嫁的,我说过我会戒掉毒瘾的,我还会找回我所失去的一切的,我的公司,我的资产,还有我的家庭,统统都会回来的。”

环卫大妈叹息一声,她又是一次挥手,杜泽看到周围的景物都陷入了一片涟漪,街灯在一片涟漪间隐去,转而是暖色系的灯光,脚下不再是轻盈的雪地,而是柔软的地毯。

周围的事物变多了起来,沙发,桌椅,电视机,四周也不再是漆黑的夜幕,转而变成洁白的墙壁,他感到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好像就是他之前曾窥视的那间屋子里的摆设。

最后,人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自己眼前,正是自己朝思暮想已久的妻子丽珍,旁边是自己的儿子小杰。

“丽珍,小杰。”杜泽叫喊着两人的名字,但两人似乎对他的存在视若无睹,对他的呼喊也没有任何反应。

“镇静点,你现在已经是死去的人了,他们看不到你,也听不到你说话。”环卫用手指着女人和小孩,眼睛中投射出深邃的目光。

杜泽慢慢走近女人,跪在地面上,妻子此时躺在一个陌生的男人的怀里,他想去抚摸女人的脸庞,但是手掌却像风一般拂过她的身体,他没有办法触摸自己的妻子。杜泽低下头来,心中充满着悔恨。“为什么她改嫁,我不是说过我会戒掉毒瘾,我会重新做人的吗。她为什么要改嫁。”

“你不懂得珍惜的人,难道别人不会去珍惜吗。你妻子现在所嫁的人,是她曾经的初恋,他丝毫不介意她带着孩子的境况,反而将他们接到家里,他还把你的孩子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抚养着。”

杜泽听着环卫大妈的话,然后转而望向小杰,小杰的样子已经没有自己记忆中那样稚嫩,他长大了,不再是一个哭喊着要玩具的小孩子,他记得当初自己染上毒瘾后变得有些癫狂,用皮带抽打着孩子,只因为他一直苦苦央求他别再吸毒的声音太让他感到烦躁了。杜泽不禁哭出眼泪来,“小杰,爸爸对不起,爸爸对不起你。”

场景又在一片涟漪中散去,回归到寒冷的雪夜,杜泽跪在雪地上,妻子丽珍和儿子小杰的身影也消失在眼前。“不,我还没看够,我还没看够。”杜泽仰望着一脸惋惜的环卫大妈。他央求再一次看到自己妻子和孩子。

“你看得越久,就越不愿离开这人世间。放下心中的执念吧。”

“你是死神吗。”杜泽望着这位环卫大妈,她深邃的面孔让他感觉像是在望着黑夜的尽头。

“如你所见,我只是一个环卫工人,只是负责清扫这片街道的积雪,以及接引着像你一样徘徊在人间的游魂。”她将她的手把放在杜泽的胸口上,一股暖流从心头升起,杜泽不再感到寒冷,身体也停止了颤抖。

“他们过得很好,没有我,他们也过得很好,丽珍已经改嫁了吗,孩子也已经认别人作爸爸了吗。”杜泽想哭,但是冷风似乎冻结了他的泪腺。他没有办法流出眼泪。“我对不起他们,我对不住他们,是我毁了这个家。”

“人世间的事,你已经不能再掺和了,你对不住的只有你自己。”环卫大妈一字一言,都像是在对杜泽循循劝导。

“真的不能让我再从头来过了,我还想再见见他们。”杜泽依然跪在雪地上,向她求助着。

“孩子,人只有重新来过的机会,没有重头再来的机会,你此生已经主动和他们无缘再聚了。”环卫大妈指向了街道。

杜泽看到一扇大门坐落在街道中央,沉重的门在他的注视下缓缓打开,门后是耀眼的光芒,有些声音萦绕在他耳边,让他不自主地起身,像是被磁铁吸引般一步步走近大门,待他走到这扇门前。

这些触手可及的光芒让他感到了无比的温暖,有种小时候躺在母亲怀里的感觉,在他即将迈进大门的那一刻。环卫大妈远远地对杜泽喊道。

“小伙子,今生的事,你恐怕会忘得一干二净,但有一句话我告诉你,你可得好好记住,你来生,不要再做个糊涂人了。”

“来生不做糊涂人。”杜泽嘴里念叨着这句话,心中徒生起悲凉的感觉,只能对着环卫大妈淡然一笑,然后一无反顾地踏进了大门......

第二天,人们围观着一个死在雪地的乞丐,对着衣衫破烂的乞丐指指点点,从乞丐死去的旁边有屋子,屋子里走出一个女人牵着小孩,他们俩被围观人群所吸引,远远望去,是一个被冻死的乞丐。

女人觉得小孩不应该看到这些,便急忙拉着小孩离开了。小孩在离开的时候,不断张望着躺在地上的乞丐,因为他发现自己望着死去的乞丐,心中总有种落空的感觉。

雪依然在不停地下着,静默无声中,它将乞丐的身体遮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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