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影子

十岁的我以为抓住了蝉就抓住了整个夏天，二十岁的我以为只要奔跑就能自由到永远。

                                                                                 ---题记

冬天悄然无声的就这么来临了。

进入十一月以来，气温降得特别明显，可以算得上是一天一个温度，衣服也渐渐的厚了起来，开头几天还能套上一件薄薄的单衣出门溜达，这几天已经不得不蜷缩在厚重的棉衣里面了。北方的冬天着实和南方不太一样，温度降下来后屋内的供暖也就开始了，屋子里被烘的暖暖和和，只要着一件衬衣便很舒服了，完全感受不到屋外的冷意。但是若是出门就一定要穿上棉衣，早上去上班的途中经过早点店，进屋喝一碗热乎乎的豆腐脑加上两根油条，吃的身子都暖和了，便出门口中哈出热气，脚下踩着积雪发出吱吱的声响，这便是北方的冬天吧。

作为一个从没在北方过冬的南方人，在双十一这个普天同庆的日子里给自己抢了两件大棉衣，双十一真是给十一月这个蛮无聊的月份增添了点色彩。豆豆曾经和我说你要感谢双十一，我不明所以，她说：如果没有它，记你的生日就是光棍节后面一天，可现在记你的生日是双十一后面一天。我楞了一下问她，不都是12号么？这有区别么？她用难以置信的眼光看着我对我说:当然有啊！可是我依然不明所以，但是看着她看我的眼神，我觉得这个时候如果我继续追问下去好像会显得我很无知，又显得我好像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这似乎很不礼貌，所以我就很礼貌的说了句，哦！并且还刻意拉长了一点音。

说起来豆豆，真是个很神奇的存在，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和她熟络了起来。只是记得那是一个阳光很好的下午，我回家的时候在小区的门口看见一个样貌很好的妹子在打着电话，，绝对是出于原始的本能我就多注意了几眼，还记的那会儿她在打电话，貌似是在叫车，“我也不知道这叫什么路唉。。。。特色的建筑？我看看，好像也没有啊！啊，不过我头上有朵云，长得很像一匹马，你能看见吗？那朵马云，我就在下面。”

从此之后我们便算是认识了，我问起她那天的事情，她说司机直接就挂了电话把订单取消了，我说可能司机是吓得手机摔地上坏了吧，毕竟你是被马云罩着的。她是我在北方认识的第一个姑娘，她说她是来玩的，她从没告诉我她的家乡在哪儿，按照她的说法她是从很远很远的山沟沟跑到大城市的乡下人，我曾经问过她为啥要跑过来玩，她说觉得村子太小了，每天从村头走到村尾步数都能记下来，从家出门左拐数50步一抬头保管是那家卖酒的小店，她帮爷爷打了20年的酒，20年来那家店面都没有变过。小时候她觉得村子还挺大的和小伙伴一起玩耍每次捉迷藏都有新鲜的地方躲起来，等长大了觉得家乡好小，小到连自己的身子都容不下。我对她说，那不是村子小了，是你长大了呀。

像豆豆这般的生活着我却是很羡慕的，长大的豆豆在来到这个对她来说陌生的城市，想认识一下这个存在于课本里，印象中应该会很大的城市。她想多走几步，而不是走着走着就从村头走到了村尾。她说想要到处走走，倒也不是想看看这么大的世界，只是她从小就想当一个作家。这让我想起来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也曾经问过我，长大了想要做什么，我当时想了想说，我想做一个流浪的诗人，走过四方写遍天下，自由无束仗剑天涯。从小我就是一个特别讨厌拘束的人，很多事我都愿意去做到前面，不喜欢别人来安排我事情，不喜欢被条条框框所束缚，感觉那样就像有一条无形的绳索绑在身上，让我呼吸困难，放不开手脚。所以我一直努力在奔跑在奔跑，我希望一直奔跑就可以跑赢身后的束缚，我希望跑赢所有的规矩和约定俗成，我也以为只要我一直奔跑就可以自由到永远。可即使这样的我不知道何时却慢下了脚步，不知不觉也被捆绑住了手脚。虽然找了一份经常出差，看似也在跑来跑去的职业，可这看起啦更多像是背着一把剑，躺着被窝里想象着自己的侠客梦。想到此，我用力的拍了拍豆豆的肩膀，很郑重的对她说：我支持你！我对豆豆说我希望她可以一直这么生活下去。豆豆眨巴着大眼睛盯着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突然表现的这么亢奋，眼睛里射出像是找到信仰的人炙热的目光。她说：你这么激动干嘛？瞬间我觉得自己即可悲又可憎，感觉此刻的自己就像无厘头的人们一样，总是喜欢把自己无法做到的事情强加到别人的身上，把自己丢失掉的梦想寄托到别人身上去实现，再送上廉价的无须负责的祝福，变身一个局外人来看着别人第一人称的生活。前段日子看了一遍老版的西游记，看到女儿国那一段真是很有感触，女儿国王是西游路上唯一一个让唐僧也心动的女子了，可是动了凡心的唐僧是不被允许的，是不被所有人允许的。小时候看到这边的时候真是害怕长老跨不出这一步，当长老依依不舍，却又决绝回头的时候，终于松了一口气，感觉心中的正义得到了肯定，感慨着唐僧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又逃过一劫，可以取得真经获得圆满。虽然我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抵住内心的欲望和诱惑，可是唐僧必须顶住，没人会在意这一回头是否就是错过了属于他的一生。想起来昆德拉的一句话，他们只有在愚蠢的时候才是真诚的，他们只有在安全的时候才是勇敢的，他们只有在免费的时候才是慷慨的，他们只有在浅薄的时候才是动情的。这大概是人性很准确的写照了。现在想想长老抵住了自己内心的诱惑，可是他有何尝不是败给了那道旁人强加于他的无形的枷锁。

我喜欢和豆豆聊天，特别是被工作和客户折磨的快奔溃的时候和她聊上两句总能在不知不觉中调整好心情，每天忙忙碌碌，行色匆匆，想慢都慢不下来，感觉自己像急切等待水烧开的干渴的人，无法静心，急躁却又无能为力。但是每天下午下班，走过豆豆家门口，看见她在总是愿意和她聊上几句。豆豆就像在这个世界中的另外一个次元。有人说人生的教化，就是让每个人去接受人生的设定，而我应该是一个抗争失败选择接受了教化的人，在这样一个时刻遇上这样一个人，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个我为了沐浴光明而选择遗留在身后的自己。我开玩笑的和她说：你就是我的阿Q，和你聊天感觉自己还能感受到心里其实还有一团火，这样会让自己好受一些。豆豆笑了笑说：其实这也不怪你啊，你看现在的东西都和以前不一样，所以你在你以前的环境下所认定的自己要追寻的东西肯定适应不了现在这个环境嘛。她直了直身子像个小老师一样教育我道：现在所有的东西就是很快餐啊，大家感觉都习惯于追求结果，刚起步的生意人想象着身家不菲的将来，还没工作的学生想象着高薪收入小资生活，所有人目的明确，目标专一的盯着目的地，哪还有人傻乎乎的去过哪种慢节奏的生活。我深以为然，不知不觉间积累的概念仿佛被丢弃了很多年，过程仿佛只是为了结果而服务的，最好能一步成功，如果不行那就越快越好，文化沉积人文沉淀？不存在的！社会达尔文主义横行，教唆着所有人适者生存，让每个人都忙于让自己生存下来的恐慌中，大家的意志汇聚成一股洪流，肆无忌惮的横冲直撞，冲击着无数的人，我们毫无防备让自己融入其中的时候，被潮水般推动着前行，挣脱不掉。在狂热的洪流里面，唯一可以保护自己的方式大概就是随着潮流而动，然后可以找到一个静心的地方喘一口气吧。在这点来说，我还是很感激豆豆的存在的。

试用期过后的我工作开始越来越忙碌，每天早出晚归，加班加点，很多时候都是天黑了才回来。有一天，和客户应酬完快十点了，我到楼下，看见豆豆在我家门口来回踱步，一会儿走到灯光下一会儿走到阴影里，路灯下高挑的影子忽隐忽现，看见我她跑过来说，怎么这么晚？我很无奈的摇摇头：唉，工作太忙了，今晚又和几个领导应酬了一顿。她说，好些日子没见我了，有些事想和我说说。我实在喝的有点多，头晕晕的和她说，明天吧，明天我去你家找你，今晚实在不行，头疼想休息了。豆豆看看我很懂事的点了点头：你明天记得一定要来哈。我摆摆手说：好的。你赶紧回去休息，这么大冷天的别再外面乱晃了。我感觉到她并没有离开，而是在身后看着我，我回过头，看到路灯下的她问我，你知道什么时候人的影子会不见么？我有点懵，不知她是何意，但又不好不搭理就说，光照不到的时候吧。

豆豆消失的很突然，那晚之后的第二天我也没抽出时间去找她，那之后我就记得见过她一次面，她满脸愁容，我说你怎么了，她也没说啥，就在那边发呆。再后来就再也没见过她了，她走也没有和我打招呼，就悄无声息的消失了。我也没有太多的情绪，似乎我早就知道了她会有离开的那天。我继续自己的生活，只是少了一个可以喘气的地方，这也并没有什么大的影响，毕竟这么忙碌也没那么多时间喘口气。这大概也是生活的教化教会我的吧。而且太阳正当中，阳光这么好，抬头感受，沐浴其中就好了，谁会在意身后的影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