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赖以生存的超越性与可能性
世界新生伊始,许多事物还没有名字,提到的时候尚需用手指指点点。
——《百年孤独》
真正的精神成长始于体悟,而这种基于体验与领悟的认知必然是混沌无序的,因而当个体察觉到自身所发生的这种内在革命,进而试图去理解、推动时,必须首先找到可以言说这团混沌之物的话语体系与相关的知识领域,通过不断地比对内在体验与外在知识的吻合程度,寻找到有过相同经验的前人所留下的文本,从而借助理性推动内在变革的发生。
本文便是对于这种过程的一个阶段性的梳理。
所谓王二,姓王名二,天生孤僻,性格诡异,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外在之下,隐藏的是一个几近窒息的灵魂——王二这厮总是体验到一种致命的孤寂、强烈的虚无,并意识到周围人仿佛并无此感,因而他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的鱼,拼命地张嘴呼吸不到一丝氧气,望着周围的人类,王二它感到自己与周围生物在肉体与精神上的双重差异。
这样的王二竟然活到了大学,也不得不说是一种奇迹了。
大学的自由让王二有机会去寻找它的氧气。
王二对此颇为上心,它心想好家伙我TM要是还找不到就真TM要憋死了。
终于,奇迹再一次发生,它还真就找到了。
它在撸铁时找到了,它在阅读中找到了,它在思考时找到了,它在舞蹈中找到了,它在夜晚的街道中找到,它在回家的火车上找到。。。
它找到了,但是它也不知道它找到的是什么,只是感觉到终于可以畅快地呼吸了,只是感觉到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只是惊叹,只是惊奇,只是莫名其妙。
在它之前的世界中,根本无法预料这种可能性的存在。
在它之前的阅读中,也根本没有人指出过这种可能性。
于是它总结道:
有趣的是,很多类似的体验都源于音乐、舞蹈一类的艺术在几个瞬间之中,那种难以言喻的莫名美感让你意识到存在的可能性。
这存在性让你感到生的欲望。
而当这种瞬间能够重复出现,你便发现了一个新世界。
这新世界不是通过思辨发现的,而是通过体验,通过尝试,通过行动。
这对于可能性的探索与发现本身,也是不断打破思维屏障的过程。
回归感受,打破一切假设。
自己这才发现,自己根据他人经验所绘制的“地图”实际上是“牢笼”。
存在的可能性,要靠自己探索。
要打造属于自己的存在方式。
不断探寻生命的可能性。
不断审视已有的各种假设,那些思考时不假思索的存在,往往是导致问题的关键。
打造自己的思考地基。
这些被收集的可能性如同压舱石,让生活不至于成为毫无根由的浮萍。
有些可能性的美感让你感到窒息、战栗,你仿佛从梦中惊醒,意识到此前的生活都不算是“活着”。
经过长时间的探索,王二这厮终于找到能够指征那口“精神氧气”的能指:超越性。
它也大概明白为什么自己能够在尼采、克尔凯郭尔、陀思妥耶夫斯基、巴塔耶等作者中找到共鸣:因为他们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去探索超越性。
以巴塔耶为例,他是一个色情小说家,可能是哲学家里谈色情、性最多的一个,谈得比弗洛伊德复杂。
性对他来说是个比喻,是为了能够更好地让人理解他的哲学思想。很多哲学家都喜欢用比喻来谈自己最重要的思想观念,比如尼采特别喜欢用梦和醉来比喻他的两个重要的理论支柱。巴塔耶特别喜欢用性和快感,特别是死亡结合在一起。
梦、醉、性和快感,在他们的语言体系中,主要用于描述一种通往超越的途径。
如,在巴塔耶的表述中,超越性更多的是用一种性状态来表达。
在性生活中,有那么一刹那觉得自己可能就死掉了,欲仙欲死。这种死亡所带来的快感是巴塔耶特别喜欢用来比喻的。
还有笑和眼泪,因为我们在笑和流泪的时候,刹那间我们一下子自己不存在了,我们摆脱了作为人的规定性。
艺术也起了这样的作用。
我们看到艺术作品,直接进入沉思、静观的状态,我们忘记了日常生活中的算计,忘记了我们自己是谁。我们从生活之中跳出来了,在生活之外。在这个过程中,按照叔本华的解释,其实是艺术和哲学可以使我们看到事物最后的理念——生存意志。
明白了自己“超越性为食”的这种生理特征后,问题变成了如何寻找超越性。
各位前辈们都指出了相应的方法,仍以巴塔耶为例,他认为关键因素在于僭越性,僭越的本质是通向另外一种世界。
我们整个的制度建立是为了保护社会生产,是跟劳动有关的。古代人进行劳作要定秩序,所以有婚姻保障,精力不能过度地耗费在外面。卖淫其实是需要耗费精力的,所以把它排除在秩序外。卖淫行为最初的目的是让人脱离劳动,脱离理性的、需要算计的世界,寻找另一个世界——神圣世界(仍要提醒一下“性”在巴塔耶理论中的隐喻属性)。
艺术同样如此。巴塔耶最开始讲艺术的诞生,是在讲拉斯科洞穴绘画。他也是用另一种类似方式来解释艺术是怎么诞生的。
艺术恰恰是对人的第二次否定,第一次否定是人脱离动物性去劳作。
巴塔耶说人要进行第二次否定,就是艺术,就是人要重新回归动物性,他认为恰恰是在动物的野蛮状态上,有这样一种实质性东西:人从这劳作世界脱离,进行游戏。
当沉浸在超越性中大口呼吸时,王二这厮还在其中意识到一种充沛的可能性,这种“可能性”同样被巴塔耶描述为“非知”:
我们通过一跃,进入了这一处境,它不再由实用的操作或知识(哪怕被理解为知识的贫困)所定义,而是向认知的丧失敞开,向迷失自身的可能性敞开,没有任何同认知的可能之接触。如此的状态,暴力的状态,撕裂的状态,劫持的状态,狂喜的状态,在各方面都类似于神秘主义的迷狂。迷狂的“认知的丧失”就是本然地内在的体验。不得不马上指出,体验并没有把自身与那场在黑夜中以之为闪电般表达的质疑区分开来。它既非其终点,亦未使之中断,如果它是一个回答,是对一个自身质疑的人的命运的回答,那么,它所是的这个回答并不悬置问题;它远未让问题消失,而是把人整个地变成了一场痛苦的追问,凭此追问,它用一切方式,撕开并分割了人。就其自身而言,体验即是如此,以至于一切都不再有价值或意义,哪怕是体验本身,而这彻底的毁灭,如同否定的极致,在一个肯定性的状态中得到了经历,那就是权威,是存在在自身分离时所肯定的东西;因此,它本质上是一个悖论,它是它自身的矛盾,它是一个在原始情境,在人们能够亲历的体验中表达自身的质疑;它就是这双重的颠倒,引发了一切的无可挽回的未完成性,又不断地被人如其所是地把握到,给出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完满的感觉,整全的感觉,并在空虚中,借此完满,将人从他的充分性里撕离出来,把他交给了虚无。
王二这厮在吸氧的同时也开始意识到,缺氧并非完全是它自身的问题,它的缺氧既是生理性的问题,也是时代性的问题。
王二这厮暗中思忖,时代性的问题总是解决不了的,还要通过构建个人的方法论来面对这一问题。
甚至来说,有没有在这样一个时代构建一个“天然”氧吧的可能性呢?
以时代元素为构造元素进行创造,在这样一个商业社会中构建一个与之格格不入却又符合其规律的存在。
而这一构建过程的本身,就是自带超越性的。
王二这厮暗中思忖着,暗道一声:
这是值得拿命来干的事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