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渣

文 | 云舒

1、米亚从上幼儿园开始就注定是个学渣，老师教拼音时她眼睛看着窗外，端详着天上哪片云像白羊；老师教数学时，她在想她妈今天接她会不会请她吃个冰激凌。总而言之，她的心思和老师从来不在一个频道。老师向家长告状最多的理由就是她不听课，上课走神儿，而且她把这走神进行到了她中学毕业。用她自己的话说，她和学习相克。

作为学渣，她“渣的”无以伦比，从小学到高中毕业，成绩很稳定地保持后三名。每次考完试，开家长会，对她父母来说是最大的考验，俩人常因为推举对方去给孩子开家长会闹得脸红脖子粗，甚至用“锤子、剪子、布”这幼稚的游戏来决定，当然，最后她爸爸常输给她妈，因为她妈常耍赖。于是每一次她爸去开家长会都会满怀悲壮，一副忍辱负重的大丈夫神情，也每一次都不辱使命，硬着头皮，陪着笑脸，说着好话全程俯首帖耳听班主任的数落。每次开家长会回来，都是一副大有长进的样子，他无比骄傲地说:“能当米亚的家长，就能伺候好慈禧老佛爷！”

不过，她爸妈倒也很开明，都明白女儿就不是个读书的料，她爸最常说的话就是“狼有狼道，蛇有失踪”，她妈说得更通俗易懂:土豆咋整也成不了人参。

于是，深明大义的父母全力以赴去培养她那有学霸潜质的弟弟，真正做到了“从娃娃抓起”，才上小学一年级的弟弟，就每周需要上四个培训班，闹得孩子每天像个小陀螺一样，一副未老先衰的模样。米亚窃喜，幸亏未得到君上和母上大人的青睐，看来学渣有学渣的幸福啊！

但女孩子毕竟还是脸皮比较薄的，米亚有时也会看着排名榜上比较稳定的位置，黯然神伤一小会儿。

2、米亚虽是学渣，但她绝对有自己的特长，只不过这特长被花花绿绿的考试名次表，被一次次“惩恶扬善”似的家长会给遮住了。米亚有超常的观察力和想象力，而且擅长描述。

很小的时候，家里还住着平房，她拾起院子里的一片枯树叶，感伤地说:“大树妈妈嫌它丑，把她扔到地上来了！”看着天上的云，她悠悠地念叨着:“仙女姐姐穿着白纱裙在散步”，她奶奶一边择着芹菜，一边数落她:“小丫头片子，哪来的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念头，好好想想孔融咋让梨的，司马光咋砸缸的！”

于是米亚就轻轻地叹口气，坐在小凳子上，托着下巴，望着天空，目光悠远而落寞。

米亚上小学一年级时，捅过一次娄子，被老师恶狠狠地树立为“全班公敌”，让她的小心灵受了一次重创。

那一次，市里举行全市语文教师优质课大赛，她的老师A参加了比赛。比赛前两个星期，A就在班里反复“彩排”，给每个同学布置了任务，甚至每一个问题的答案都落到了实处，彩排进行得天衣无缝。

比赛时，老师发挥正常，赢得了听课老师的一阵阵喝彩，下一个环节是展示学生的想象力。按照事先的彩排，米亚应该上场表演了，她应展示自己的一副水彩画:春天。

老师已经告诉过她，春天的太阳是红的，小草是绿的，天是蓝的。可是那天恰好是阴天，而且有风，教室外边的那棵杨树上挂着破塑料袋子。

于是，米亚“现场发挥”，完全不顾老师的“殷殷嘱托”，用棕色的笔涂抹了阴沉沉的天空，画了黑脸的太阳，还耷拉着嘴角，又画了一棵歪脖树，树叉上挂着一个红色的垃圾袋。

她满怀信心地走上讲台，把自己独特的写实作品展示出来，台下哗然。A老师的脸一阵红，一阵绿，一阵白。

老师冒着虚汗强颜欢笑，启发着米亚，想让米亚改正自己的错误:“春天应该是彩色的啊，怎么会是黑色的呢？”

米亚眨巴着她那“自以为是”而不谙世事的大眼睛，声音清脆，字正腔圆的告诉老师:“太阳公公生气了，天当然是黑的！”

A老师当时恨不能把她塞到讲桌下边。

结果，A老师的课被当做了一堂有争议的课，没能入选市优质课。A老师在班里当众发飙，骂米亚是毁了一锅汤的老鼠屎，“号召”全班同学对米亚的缺乏“集体荣誉感”的行为口诛笔伐。米亚的爸妈被“请”到学校，检讨他们的“教女无方”。于是，米亚受到了惩罚:一周没有零花钱。

米亚望着云的时候更多了。

3、米亚上高一的时候，数理化全线崩溃，三科加一起能考一百分的时候都少，为了“不影响全班的进步”，老师把米亚塞到了一个角落里，那是“被老师遗忘的角落”，她基本就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学生，“春风不度玉门关”。

米亚倒也因此得到了“大自在”，她在这个角落里，可以更多的时候看着窗外，看着天空。于是在她的本来应该用于做习题的本子上，她开始了自由奔放的“涂鸦”。她把天上的云剪裁成飘逸的衣裙，取来一缕清风作为腰带，取名《云想衣裳花想容》，把粉色的荷花瓣做成吊带镂空背心，把绿色的荷叶画成裙子，取名《制芰荷以为衣》，她发挥了她的想象能力，把大自然的花鸟草虫，和古典诗文结合起来，在角落里享受着自己的“春暖花开”的快乐。

后来有一次她父亲的一个搞服装设计的朋友到她家做客，偶然在窗台上看到了她的“涂鸦”之作，眼睛一亮，他建议让米亚去学服装设计。米亚的父亲反正也没指望她能考上好大学有出息，于是也就做了个“顺水人情”，让米亚考了个职业学院，学服装设计。于是米亚的春天来了，米亚开始破土发芽，见风就长，满树繁花。她的一幅幅作品以独特的创意，大胆而充满灵性的构思频频获奖。

一个故事里如果没有爱情似乎是令人遗憾的，一树繁花，在清风中才会更加摇曳多姿，香气四溢。米亚大学毕业后到法国继续深造，在一次服装设计发布会上，遇到了国内一名著名的设计师B，四目相对时彼此的眼睛里，都写着“欣赏”。不久，俩人走进了婚姻的殿堂。米亚的一副婚纱照被她爸妈放大挂在客厅的非常显眼的位置:米亚穿着她自己设计的婚纱和她的新郎B在艾菲尔铁塔下幸福相拥，深情凝望。

如今，米亚依然喜欢看云，但眼神里多了一抹太阳的温暖。

终

作者简介：云舒，高中语文教师，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唱着红歌，拣着麦穗走进了新时代，上得了课堂，下得了厨房，写作是为证明自己的生活除了柴米油盐酱醋茶，还有琴棋书画诗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