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缘
文∕盛夏紫菀
【一】人生若之如初见。
民国初秋,大帅府外的百年银杏树下站立一个约十七八岁,两条长辫搭胸前,青色衣裙素净装饰,但有着清丽脱俗出众相貌的姑娘。她不时伸长脖子看向路的尽头,宽阔的马路在寂静的银杏林中蔓延,秋风卷起微微泛黄的银杏叶,轻轻落在马路上,原是七小姐金婉心如往常般等待管家陈叔开车送自己上学。
不见陈叔,金婉心便悠然的垂下头用脚去踩玩落在地上的银杏叶,听沙沙的秋风再响起,她抬起头迎着和颜悦色的秋日阳光,只见一片片树叶在空中不停的旋转,像一只只美丽的蝴蝶,看着就要落地的小精灵她微笑着伸出了手。
突然,耳边传来咔嚓咔嚓的声响,金婉心寻声望去,见一个头戴灰色贝壳帽,身着灰色风衣,围着黄色格子围巾的英俊男子正拿着西洋相机偷拍自己。
“喂,你干嘛偷拍我?”金婉心怒目瞪眼的看着男子生气的质问。
“我在拍风景,是小姐你自己走进了我的镜头。”慕容文宣好脾气的笑着回答。
“明明就是自己偷拍,还狡辩!”金婉心气呼呼的指责,她还想再说几句,陈叔的车来就到跟前,她愤愤的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转身打开车门,坐上车扬长而去。 看着消失在眼前的车,慕容文宣收起之前的笑脸,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冷峻和眼中的深深厉色。
车子停在了挂着北平女子高中牌子的学校门口,金婉心和陈叔道别后走下车,刚下车就见到正好也从自家车里出来的文锦绣。
“锦绣!”金婉心大声的唤闺蜜名字。
“婉心!”听见熟悉的声音,文锦绣连忙回应,并跑向她手挽手向校园走去。
“你听说了吗,我们来了新的外文老师。”文锦绣看着金婉心边走边八卦。
“昨个晚饭时听三哥说起。”
“我还听说外文老师才留洋回来,长的很是英俊,你三哥有没有和你说他长什么样?” 文锦绣一脸花痴的问。
“马上就要当新娘子的人,还有闲情关心其他男子,小心我告诉柳承哥哥。”金婉心笑着逗文锦绣。
“哎呀,人家就是好奇嘛。”文锦绣一听金婉心提到自己的未婚夫,一脸撒娇的讨好金婉心。
“不说也可以,但是下午放学后陪我到‘缘起”花圃,我想去看看前些日子订下的彼岸花到货没有。”
“好好好,放学后的时间都是你的。”
“我可不敢占用你全部时间,占用一点点就好,剩下的时间让你和柳承哥哥尽情的甜蜜。“金婉心存心打趣文锦绣。
羞红脸的文锦绣嗔责道:“好你个伶牙俐齿,哪天我到你府上也和伯父伯母说赶紧给你定个人家,省得你一天到晚取笑我。”
“你敢,你敢!”听到文锦绣反来打趣自己,金婉心笑着伸手就去挠她。
两人一路打闹着进了教室,刚坐下就听见上课的钟声响起,连忙笔直端坐。正准备好上课的金婉心突然想到下节是国文课,上次课后老师就布置每个人课后准备几首古词,本次课来品行鉴赏,记不起自己是否已经把在家准备的古词书稿放进书包,她急忙低头翻开书包仔细寻找,一心寻找书稿,连校长带着人进来她都不曾察觉。
“哇,长的好英俊!婉心你快看快看!”眼睛一直没有离开站在讲台上的男子,一脸花痴的文锦绣用胳膊使劲推正埋头课桌下的金婉心。
“总算找到了。”完全没有在意文锦绣说的话,金婉心看着躺在书包最里层的书稿开心的说,
“婉心,我让你看站在讲台上的男子!”
金婉心听文锦绣不停的催促便抬头望去,这一望心里不禁一惊:“这不是早上偷拍自己的男子么吗,他怎么会在讲台上?”见他站在校长旁边猜想定是新来的外文老师,想到自己早晨怒气冲冲指责他的场景,她心虚的低下了头。
【二】岁月流转,匆匆无痕。
“同学们,这是新来的外文老师慕容文宣,曾留洋于英国和日本,他将在接下来的一年教授大家外文,大家掌声欢迎!“戴着眼睛,身材微胖的校长话音刚落,教室里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慕容文宣便从容的走上前,脸上扬起迷人的微笑说道:“各位同学大家好,很荣幸能担任大家一年的外文老师,希望我们相处愉快。”
作为女校,突然来了个男老师,而且还是长相不凡的男老师,除了金婉心大家都开心的再次响起掌声,还有几个平日就活泼大胆的女生忍不住大声喊到“好!”
慕容文宣没有更多言语,示意大家安静后开始了新的课程,一节课下来金婉心满脑子都是早晨发生的情景,她不知道慕容文宣讲了什么内容,直到下课见慕容文宣没有再往自己身上看过一眼,她惴惴不安的心才落地。
好不容易挨到下午放学,金婉心走到已经等候在校门口车子面前,和陈叔说自己要和文锦绣去趟花圃,让他先回去并和父亲母亲说一句。陈叔知道自己小姐和文家小姐要好,时常会相约出去,大帅和夫人也放心从不阻拦,于是应声后便开着车先回了帅府。
金婉心和文锦绣扣手并排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东瞧瞧西望望。还有不到一月的时间,文锦绣就要嫁与青梅竹马在日本学医的柳承并定居日本,心中万分不舍的金婉心但凡大小事都要拉上文锦绣,生怕以后难以见面,文锦绣也难舍闺蜜,只要有时间,必定事事参与。
走到“缘起”花圃,花圃伙计见是金府的七小姐和文府小姐,连忙热情的上前招呼。因是常客,两人早与伙计相熟,金婉心环顾四周未见花圃老板,问伙计:“莲姨今日未来?”
金婉心唤的花圃老板莲姨,其实是个不过四十开外的妇人,她至今都记得初见莲姨的场景,那日路过花圃门口时突遇倾盆大雨,不曾带伞的她只好跑进花圃避雨,花圃里只有莲姨一人,坐在花圃深处的莲姨挽着一个简单的小发髻,穿着意见淡雅的白色旗袍,上面是莲花淡淡的花纹,领口、袖口与裙摆处锁着精致的白边,整个人像朵恬淡清新淡雅的莲花。
“世间竟会有如此好看的女子,虽然自家姐妹和嫂子们也如花似玉,可都不及她的十分之一。”金婉心忍不住在心里感慨。
见进来避雨的小姑娘一直仔细端详自己,莲姨微笑着起来上前搭话,一见如故的两人,一场雨后熟悉的像多年的朋友,听金婉心一直唤自己老板,她觉得分外生分,便让她唤自己莲姨。
“老板去码头进货了,走之前特意交代小的,若是小姐来就将小姐之前订的花给小姐。”伙计仔细的回答金婉心的问话,接着小心翼翼的抬出开得正艳的大红色彼岸花递给她,
金婉心满心欢喜的接过,看了又看很是爱不释手,看了好久才打开手里的袋子掏出大洋递给伙计。
伙计看着金婉心递过的大洋,恭敬的推辞:“老板临走交代不收小姐的钱,此花送与小姐。”
“这怎么行,平时莲姨就少收我钱,而这花又这么少见,她定是费了一番功夫和钱财才得来。”金婉心听伙计说不收钱急忙反驳。
“老板说了,小姐订的花确实少见,各种进货渠道也没有,花是老板在一个寺庙偶得,没有花费一分钱,请小姐放心收下。”
听伙计那么一说,金婉心没有再坚持,寻思着下次见到莲姨时再表示感谢,之后整个心思又放在彼岸花上。
文锦绣见金婉心痴痴的看着手里的彼岸花,不解的问:“婉心,你为什么会喜欢彼岸花?它既没有玫瑰的浪漫,也没有百合的纯洁。”
“彼岸花别名曼珠沙华,来自《法华经》中梵语摩诃曼珠沙华的直译,见此花者恶自除,所以我喜欢。” 金婉心满心欢喜的解释到。
“我可不懂什么《法华经》,只要你喜欢就好!“文锦绣看着金婉心喜欢不已由衷的说。
“就知道锦绣你对我最好了,真舍不得你出嫁,你走了我怎么办!”金婉心用头蹭了蹭文锦绣的肩膀,一丝丝伤感涌上心头。
察觉气氛突变,文锦绣想安慰金婉心几句,突然想起早晨出门时母亲的嘱咐,她不禁“呀”的喊了一声。
“怎么了锦绣?”金婉心听到文锦绣突然惊叫担心的问道。
“早晨出门时母亲嘱咐放学直接回家,母亲与柳伯母约好在家定请柬样式,我竟然把这事给忘了。”文锦绣说就拉起金婉心迈着焦急的步子走向花铺门口。
见两人走出花圃,慕容文宣才从小叶榕背后走出来,从日本回来他一直想买盆曼珠沙华,可寻便了整个北平都不曾遇见,在友人的介绍下才找到“缘起“花圃,他没有想到会在花圃遇见两人,更意外听到两人的对话。他有些诧异,世人很少有喜欢彼岸花,更很少人知道彼岸花的别名是曼珠沙华,金婉心不仅喜欢还能说出曼珠沙华出自《法华经》,他心里不禁觉得她有些特别。
【三】情不知所起,缘不知已深。
幽默风趣又才华横溢的慕容文宣,任教不到两月,收获了女校无数的崇拜者,他创办的外文沙龙大受欢迎,每次沙龙活动都座无虚席。金婉心尽管也喜欢他的教授风格,却从不参加沙龙活动,她宁愿一杯清茶一个人。
时光辗转,秋意渐浓,连续几日的绵绵细雨,冷却了延续至秋的炎热,雨后秋色在阳光下明媚着。文锦绣大婚的日子很快就在眼前,作为闺中密友和唯一的伴娘,自然要随准新娘新郎去试婚服,顺便也去试自己的伴礼服。
一大早,一行人就驱车朝流年服饰店疾驰而去。车行在路,景驰于眼前,初升的太阳和远方的朦胧,让金婉心陶醉在秋日的美妙中,直到车子停在服饰店门口,她才走出迷恋秋色的空间。
人还未走进店门,老板就热情的迎了出来,他恭敬客气的作揖道:“三公子和文小姐亲临,敝人有失远迎,还望二位海涵。”
“张老板不必客气!”柳承拉着文锦绣的手微笑的客气回到。
“这位小姐是?”见多识广的老板第一眼见到站在文锦绣身后的金婉心,便知她是非富即贵人家的小姐,不忘谄媚的笑问。
“大帅府的七小姐。”
“七小姐好,敝人眼拙,有怠慢之处请七小姐见谅。”老板笑甚谄媚接着作揖。金婉心望着满脸精明的老板并未搭话,只是礼貌的微笑着点了点头。
老板见金婉心淡淡的态度,没有多说直径上前引路:“三公子和两位小姐里面请,慕容公子已在里间等候。”
随着老板走到楼上专门为柳府预留的雅间,金婉心就见到慕容文宣正斜靠在椅子上,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里的紫水晶手钏。
“柳承,你还能再慢点吗?我都等你一个早上了!”慕容文宣见到姗姗来迟的一行人,起身责备。
“你少来,我还不知道你慕容少爷的脾性,等了不会多过半个时辰。”说着柳承随手把手里的西装外套扔向慕容文宣。
金婉心没想到会遇见慕容文宣,且看他和柳承关系匪浅,此时的他也和往日学校里的他全然不一样,她总感觉学校里的他戴了一幅无形面具。
文锦绣突见慕容文宣,赶紧拉了拉站在身旁的金婉心向慕容文宣问好,有些走神的金婉心被文锦绣一拉才回神,她尴尬连忙点了个头但未开口。
文锦绣的问好让慕容文宣注意到站在她旁边的金婉心,他楞了一下,转念一想今日是准新娘新郎和伴娘伴郎来试婚服和礼服,店里除了老板伙计和柳家下人再无其他人,自己是伴郎那她必是伴娘。
明了后,慕容文宣随即露出平日里迷人的微笑,看着文锦绣调皮的说:“我和柳承是好兄弟,他长我一岁,婚后我还要唤你嫂子,你和他一样唤我文宣就好,无需再唤我老师。”
羞红脸的文锦绣望向朝自己点头的未婚夫,不好意思的应声:“好!”
在老板和伙计的带领下柳承和文锦绣去试装间试婚服,下人们则侯在门外,只留下金婉心和慕容文宣两人坐在椅子上。顷刻,偌大的雅间只有人两人显得有些空旷。
有些不自在的金婉心转头看向窗外,闲坐的她才发现这座小楼玄妙之处。小楼前面是熙熙攘攘的大街,背面竟是一望无际的原野,不知谁人种的向日葵正大片大片的向阳而开,远远望去美的让人目眩。
慕容文宣见金婉心一直望着窗外,打破安静问:“喜欢向日葵?”
“不喜欢!”
“为何?”
“尽管向日葵开起来像阳光般灿烂,颜色也充满阳光的味道,但是每天都是独自迎着日升和日落,总是垂首而立,背负的爱太沉重。”金婉心看着慕容文宣认真的说。
虽然自己向来不青睐向日葵,但慕容文宣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奇特的见解。慕容文宣抬起茶杯若有所思的抿了一口,道:“传说古代一个叫明姑的农夫女儿,她憨厚俊俏,遭到嫉妒心强的后母百般凌辱。在一次明姑和后母发生顶撞后被恼羞成怒的后母挖掉了双眼,明姑死后,她的坟上开满了终日向阳的向日葵。向日葵的由来太悲惨,所以我也不喜欢。”
听完,金婉心浅浅的笑开,之前微微泛在两人间尴尬的气氛悄然消失。
一个上午试完全部礼服,柳承和文锦绣满意连连,作为配角的金婉心和慕容文宣也无可挑剔,和老板告辞后四人出门坐车离开。
刚走到车前,还未来得及打开车门,慕容文宣就听见子弹从耳边飞过。
“小心!”
及时反应的慕容文宣一下把金婉心扑倒在地,搂着她滚到车后躲避,刚到车后只听见啪啪啪的子弹打在车子的引擎盖上,他从里衬掏出手枪握在手里,不同往日的温和,满脸的冷峻和戾气。
突然想到身后不谙世事的金婉心,慕容文宣转头温柔的问:“婉心有没有事?”
“我没事!”虽然惊魂未定,金婉心还是坚强的摇了摇头。
“跟紧我!”
慕容文宣看着金婉心无大碍,边说边开始寻找旁边的建筑物慢慢移动,希望可以找到隐蔽的地方。
柳承见慕容文宣带着金婉心不停的想靠近店门口的石柱,知道他的用意,趁着开枪的间隙大声朝他喊:“文宣,婉心交给你了!”
“放心吧,你管好嫂子,婉心我保证毫发无损的还给嫂子。”说完慕容文宣朝着左边果断的开了一枪,一个正准备朝金婉心开枪的男子立刻倒地,吓得金婉心紧紧的拉住慕容文宣的衣角。
金婉心紧跟着慕容文宣慢慢移动,眼看两人就要走到石柱后面,她提着的心稍稍放松,正暗自欣喜找到可以藏身之处,只听慕容文宣突然大叫一声:“婉心!”,之后啪的一声枪响,子弹打在慕容文宣的胸口,金婉心眼睁睁的看着他直挺挺的倒地。
“慕容文宣!”金婉心奋不顾身的跑向他,只见鲜红的血不断从他的胸口流出。
“慕容文宣,慕容文宣……”金婉心用手去按住血流不止的伤口,一边哭一边不停叫唤他。
“我没事,不要哭!”
“流了这么多血怎么会没事,你一定要挺住,我四姐是大夫,她一定会救活你的,你一定要撑住……”慌乱不已的金婉心不停的重复要慕容文宣撑住。
“婉心冷静!注意四周,我现在保护不了你。”慕容文宣伸出沾满鲜血的手紧握金婉心,试图让她镇定下来。
金婉心强忍着担心和害怕点了点头,她刚稍稍镇定,就见前方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男子,提起手中的手枪对准了慕容文宣,她不知哪来的勇气,捡起慕容文宣掉在地上的手枪,对准男子闭着眼睛扣响了手枪。
金婉心睁开眼睛,见中枪的男子缓缓向后倒去立刻毙命,她彻底被吓慌,她甩掉手上的枪,看着颤抖不已的双手,不停的喃喃自语:“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慕容文宣见金婉心受刺激有些失控,挣扎着起来把她楼在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安慰:“没事了婉心,没事了!”直到听不见声响,才发现她已经晕了过去。
这时巡捕房的人也赶到现场,开枪的人迅速撤离,见慕容文宣受伤,金婉心情况不明,柳承顾不得去追赶逃走的人,急忙把两人送往最近的医院。
当慕容文宣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在医院躺了两天,他想到自己晕过去前晕倒在自己怀里的金婉心,顾不得胸口的激烈疼痛,一把扯下手上的吊针,艰难的往病房门口走去。
“你不要命啦!竟然下床走动,虽然你的心脏在右边,可失血过多差点就到阎王爷那报到了,快回去躺着!”慕容文宣刚到门口就遇到柳承,柳承见他下床生气的阻止。
“她怎么样?”慕容文宣用手按住伤口处艰难的问。
柳承顿了一下才开口:“不好!她因为杀了人,走不出自己的心魔把自己封闭了,醒来后整天呆呆的望着窗外不言不语。”
慕容文宣听完金婉心的情况,毫不犹豫加快步子向门外走去,柳承知道劝不住,只好追上去搀着他走向金婉心的病房。
走进病房,只见穿着病号服的金婉心,单薄的身体蜷缩在病床的角落,眼睛呆呆的看着窗外的天空,慕容文宣的心莫名的疼了一下,他轻声唤她:“婉心!”但她毫无反应。
尽管金家不曾归罪于慕容文宣,但往后的时日,他每天都到病房陪着金婉心,有时给她讲讲秋日窗外的树叶落了,有时竟也不言不语的和她在病房坐一整天。开始大家都来劝慰,后来也就随他去了,只是每次金夫人见状都难过的直掉眼泪。
过了些许日子,金府接回了金婉心,毕竟她是心病在医院多呆也无益。金婉心出院后慕容文宣日日到金府看望她,还托远在日本的朋友运送大量彼岸花到金府,希望对她的病有帮助,渐渐的慕容文宣与府中人很是熟悉。
那日阳光温暖,慕容文宣推着金婉心出来晒太阳,如往常般将她推到红的妖艳的彼岸花中,她怔怔的看着满眼的彼岸花突然泪流满面,在自我封闭半个月后,她终于醒来。
见到金婉心醒来,帅府上下就像过年般高兴,都视慕容文宣为恩人,金婉心醒后,慕容文宣依然日日陪伴,渐渐两个人心生情愫,大帅和夫人心里很是高兴,在心里认定了他这个准女婿。
【四】离歌已逝,相忆难止。
因为错过文锦绣的婚礼金婉心心里愧疚,总想着弥补缺憾,可离别的日子转眼就到,在码头送别那日,金婉心和文锦绣哭成两个泪人,直到船舶上再三响起即将启航的催促哨,两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看着泪眼婆娑向着远去的船只不停挥手的金婉心,慕容文宣心疼的将她拥在怀里,悠悠的说:“婉心,将来我们也定居日本,这样你就能和锦绣天天见面,我在花园里种满你喜欢的彼岸花,之后每年的三月,我都带你去上野看美的像油画般的樱花。”金婉心知道慕容文宣对自己的好,靠在他怀里望着远处只剩一个黑点的船只默默的点了点头。
因为金婉心的缘故,慕容文宣未到一年就辞去了外文老师的工作,转投大帅麾下,见两人两情相悦,大帅及夫人便早早定下良辰吉日。婚后,两人搬离金府住到慕容家,金婉心并未因结婚而放弃学业,每天两人一个上班一个上学,生活也随心惬意。
转眼又是一年秋,金婉心连日不停干呕,担心不已的慕容文宣硬拽着她去看医生,在得知她已有一月身孕后,两人高兴的像孩子。
慕容文宣到学校给金婉心办了休学,让她安心在家养胎,起初金婉心体会到慕容文宣将为人父的喜悦,可渐渐的她发现他不那么高兴了,有时夜里醒来他不知去向,尽管心中充满了不安,可金婉心是个聪明的女人,他不说她也从来不问。
深秋至,大帅六十大寿,金府上下喜气洋洋,慕容文宣因公务未与金婉心一道回去,说自己晚些到。晚宴十分,还未见到慕容文宣大帅正欲问起,突然听见紧闭的大门被大力推开,众人回眸见一身戎装的慕容文宣笔直的站在门口,面色淡然一脸冷酷,接着四周响起刺耳的枪声,帅府里的全部警卫即刻毙命,众人吓的不知所措。
“慕容文宣你想干什么?”大帅厉声呵斥。
“要你的命!”
“我金家待你不薄,你这是为何?”
“因为我身上流着慕容家的血!”
“你是慕容连胜的儿子?”大帅想到北方的慕容世家,一直与自己争霸一方的死对头。
“是!“
“你竟一直隐瞒,我早该想到。”
“现在想到也不晚,你应该也记起我母亲是怎样死在你枪下的,如今该血债血偿。”说完全身散发冰冷气息的慕容文宣,举起手中的枪对着大帅的胸口果断的扣下扳机,瞬间大帅倒地不起。
“大帅、老爷、父亲……”顿时各种声音响彻整个大帅府,已经说不出话的金婉心死死的看着慕容文宣,恨不能亲手杀了他。
慕容文宣知道她有多恨,心疼的像刀绞一般,他强硬的扭过头对副官说:“把夫人带回去!”
“我就是死也不会和你回去,你这个恶魔!”听到慕容文宣要带自己走,金婉心情绪激动的喊到。
“你想清楚,你若执意留下,就别怪我让她头上多出几个窟窿。”说着慕容文宣把枪指在金夫人头上。
看着因害怕而全身都在颤抖的母亲,金婉心面如死灰,良久才低声说:“放开母亲,我跟你走。”
“婉心,你不能跟他回去!”金夫人担心又悲痛的对着女儿直摇头阻止。
“母亲保重!”金婉悲伤的看了金夫人一眼,倔强的走出大帅府。
金婉心此刻才明白,当初慕容文宣是为了报仇才故意接近自己,从一开始的拍照偶遇到被莫名枪击等等,都是他一手策划,金婉心木然的边走边嘲笑自己,无知的将真心交付给一匹狼,可她不知道的是在后来的日子里,慕容文宣真的爱上了她。
【五】错过了年华,荒芜了春夏。
金婉心恨自己有眼无珠爱上慕容文宣,恨自己不能亲手杀了他给父亲报仇,回到慕容家,她不言不语不吃不喝,独自一人坐在床沿就是一整夜。慕容文宣又气又心疼,为了她和孩子也曾试着拿金府逼她把东西吃下,可她每次都是刚吃下去又会吐出来,看着她因吐的厉害而苍白的脸,他就万箭穿心,好多次他都扪心自问是不是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可一想到母亲的惨死,他的心又开始变硬。
大帅府一夜没落,慕容文宣接管了大帅府的一切,但因为金婉心他未对金家赶尽杀绝,许他们自谋生路。慕容文宣任职北平大帅那日,四方宾客前来道贺,多喝了几杯的他怕酒气熏到金婉心和孩子睡在了书房,后半夜听见人声嘈杂,起身一看发现两人的卧房失火,大火已将整个房间包围。
想到金婉心和孩子还在里面,他拼了命要往里面走,副官见他情绪激动便一掌将他打晕。第二日他醒来见副官跪在门前,右手拿枪顶着自己的脑袋,并告诉他金婉心的尸首已经收棺,他知道副官是为了保全自己性命,不再责备让他起身。
慕容文宣不敢去看装有金婉心的棺椁,他失魂落魄的走进被烧的面目全非的房间,想找回曾经属于他们的点点滴滴,可除了地上被烧焦的半截手帕,再找不到任何东西。他捡起那半截帕子轻轻放在胸口,忍不住泪如雨下。
此时一个不速之客莲姨来到慕容家,当慕容文宣见到自己母亲他悲喜交加,喜的是母亲还在人世,悲的是自己亲手摧毁了一生的幸福。
莲姨看着憔悴不已的慕容文宣,缓缓道出:“你父亲和金大帅曾是拜把兄弟,只是后来因为政见不同才渐行渐远,我与你父亲情投意合,喜结连理时还是他主持的婚礼。曾几何时时我也幻想和你父亲携手白头,可风流成性的他在我们婚后不久便左一房姨太太右一房姨太太娶进门,终于我彻底绝望。于是在生下你不久后,我找了个时机央求金大帅假装将我一枪毙命,让我离开慕容家。母亲与你一样心脏与常人不同长在右边,就算枪击也无性命之忧,经不住我苦苦哀求,金大帅同意了,当天慕容家将我下葬后,她就把我从墓里带走,从此我隐姓埋名,开了一家“缘起”花圃为生。是母亲错了,母亲应该早点与你相认,那就不会是今天的结局。”
听完母亲的讲述,慕容文宣悲痛欲绝,他的心瞬间被撕裂成几块,扶在床沿的手生生抠出了鲜血,大滴大滴落在白色的地毯上,让人触目惊心。莲姨悲痛的擦去脸上的泪水,她无法告诉他是她和副官设计将金婉心送出了慕容府,她实在不忍见两个相爱人互相折磨,只能轻轻的将痛哭流涕的慕容文宣拥在怀里无声安慰。
三年后,又是上野樱花盛开的季节,提着箱子的慕容文宣坐上从京都开往上野的火车,靠着窗边他想起了曾对金婉心的承诺,仰头轻声对着天空说:“婉心,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可回应他的只有耳边那一声声的汽笛声。
从京都到上野的火车是观光车,每到一个小站必停几分钟,见到清水站他知还需很久才到上野,便微微闭目。此时对向驶来一列从上野返回京都的火车,窗边坐着一个美丽的女子和一个精致的小女孩,女子也是微微闭目,小女孩则不停的望着窗外。
待火车缓缓进站停了下来,小女孩见对面停着一列火车,好奇的张望。她还未望清,对面的火车开始缓缓启动,窗边一个面容熟悉的男子眼入她的眼帘,她记不起曾在哪里见过,歪歪脑袋想了好久,终于想起是在妈妈钱包里。
激动不已的小女孩推了推正在闭目的女子高兴的说:“妈妈,妈妈,我见到了你钱包里的爸爸,他在对面的火车上。”被推醒的女子含笑微微睁开眼睛望去,只见轰隆轰隆的火车奔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