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点卦（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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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现世的电影界，广为流传着一个西斯克尔测试。大体意思就是说，如果让一部电影的所有演员坐在一起吃午餐，然后把此情此景拍成纪录片，电影本身可以做到跟这部纪录片一样有趣吗？借由此，我们也可以效仿一下，来检验一下我们的故事当不当得起“耐看”这一标准。大家可以想象一下在我们之前提过的早餐桌上，克氏和众姐妹背着在场的男士细声碎语谈论不传之术；看厕所的于老爷子换上一身干净衣物、利用职务之便从工位上带过来很多厕纸叠好放在手边，留用喝完豆浆擦嘴；李淳风和克氏对立而坐，低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全然没发觉克氏时不时射过来或温柔或狡黠的目光；马掌柜一边招呼着大家喝豆浆，一边亲自掌勺，给每人面前的豆浆碗盛上只有喝豆腐脑时才会配上的卤子……其实我们这里还有一个主要人物没有讲：同街坊的潘寡妇。因为她正忙于在政府走程序，分身乏术，所以没有出现在我们的早餐集会上。

潘寡妇有别于我们所熟知的文学作品中的那个潘姓妇女，彼潘寡妇是搞死了自己的丈夫和别人搞到了一起，此潘寡妇是自己的丈夫被别人搞死了于是也想把自己搞死以殉夫。可是潘寡妇颇费了一番折腾，也没把自己折腾死，其原因是潘寡妇想要自戕，还要征得政府的同意。潘寡妇的丈夫是一名英勇的戍边军人，官至参军。说他被人搞死就是指在一次冲锋中不幸被敌人射杀。消息传来时潘寡妇正在自家园子里侍弄花草。像刻意的影视剧的俗套剧情，听到震惊消息的潘寡妇也打碎了一个花瓶然后伏地昏厥过去了。家里的老妈子闻声赶到，请郎中开了几副镇神的药，过了个把时辰潘寡妇才转醒。醒来的潘寡妇看起来异常镇定，没有哭天喊地，像平日里的一个正常人。然而在我们所有人看来，如潘寡妇这种情况，这个时候最不应该的就是像一个正常人——应该会是哭哭啼啼、觅死觅活才对。潘寡妇虽然口头上没有哭哭啼啼、觅死觅活、说自己不想活了，但是在行动上却有力地印证了“自己不想活了”，因为她向衙门递交了自……(杀)申请。在盛世，政府严令禁止百姓擅自自……(杀)，需要提交自……(杀)申请、通过了方可执行。在申请递交过后，衙门会专门派一名小官员来和你对接，询问因何事如此想不开啊？比如一个年轻小生讲，官家，我老婆和别人跑了，我为情所伤，我不想活了。官员就会把小生带到寻花问柳之地，任其云雨一番，然后劝小生说，这般携花带雨、邀莺唤燕、催蜂送蝶的日子过的不好吗？活着不好吗？活着多好啊。再比如一个上了年纪的大伯讲，官家，如今的税捐太重了，我一把老骨头了，鳏夫一个，又无子嗣瞻仰，我不想活了。官员就会对大伯讲，老先生，莫不如暂时放下你的担子、忘记你的烦恼，去走访名山大川、探寻星辰大海。换种心情，放下眼前的苟且，向着远方上路吧——于是抱怨衙门税收政策的大伯就被流放了——因为如果准了老伯自……(杀)，他自……(杀)前一定会留下遗书，说：苛政杀我。这对舆论工作很是不利。概括来说，衙门解决这类问题无外乎两种方式：第一种麻痹你的神经，让你暂时忘了自己的所忧所虑；另一种更为直接，解决有问题的人、粉饰问题。然而万事都有例外，官员常用的两种伎俩，在潘寡妇这里都走不通了。

潘寡妇到了衙门申请自……(杀)，官员问她，所因为何啊？潘寡妇就答，殉国。官员听了一机灵，想此间关系甚大，对方来头不小，一上来就这阵仗，不可不重视，于是正色又问：夫人此话怎讲？潘寡妇又答，我丈夫殉了国，我要殉夫，间接来看，我也算殉国。官员回，你这不是胡闹吗，你丈夫为国捐躯是一件光荣的事，你却求死，这事儿要传到友邦去，有损我朝声誉你知不知道？潘寡妇就回，你这不是胡闹吗，我一条烂命怎么会传到国外去，你们舆论管控做的那么好；再说真传出去也未必不好，外国人指不定还会竖起大拇指夸赞：天朝娘们儿，真爷们儿！官员又说，那也不行，你是军嫂，身份比较敏感，如果擅自自……(杀)关系甚大，会被株连九族的，你不想你的父母兄弟被你拉着陪葬吧。潘寡妇回，我知道的，所以我来走正常程序，也算给家人亲戚一个交代。另外我还要申请剥夺我丈夫的军籍，这样我死得轻巧，不涉及敏感身份，免得你们难做，你看我考虑的多周全，就是想着不给你们添麻烦。官员见唬不住潘寡妇了，于是说，行，你这申请我们受理了，回去等通知吧。潘寡妇说，我不走，你这套路我懂得，先服软把我糊弄走，回头执行起来一拖再拖，我不走。官员说，夫人，你再不走我就要以妨碍公务罪逮捕你了，杖二十，让衙役掌握着力道火候，到时候把你打的吊着气不死，你还要痛苦地等待着自……(杀)甚至干脆等不到名额，多难受啊，谁不想快快乐乐地去世呢，你说是不是。潘寡妇没办法，只好先回去，可仍三天两头往衙门跑。官员有时候回复她，这个月自……(杀)份额满了，你不急就等下个月吧；到了下个月又说，贵妃喜得龙子，圣上大悦，大赦天下，这个月不给配额；有时候又说，夫人呐，你也体谅体谅我，不是我不上心，你知道的，自……(杀)工具要政府专供，不得自备，最近我们供应商出了点儿问题、没货了，这样，我给你走个加急，给你催一催，你看成不？总之情形大致就是这样，潘寡妇一心求死不得，死不了的潘寡妇就生气，一生气想着干脆再嫁，找算卦的算一卦，嫁个能克死自己的硬汉，不就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