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却的记忆｜33、命中缺水
命中缺水，养鱼致富
算命本身并无吉凶，说它凶，是因某种判断对人的事业、财运、健康起了不好的作用。说它吉，是某种环境成长下对人的事业、财运、健康起了好作用。
在阴历九月初一上午，正值羊群出村之际，水生才从他娘的肚子里转弯抹角的钻出来——难产，把他娘给折腾撕心裂肺，身疲力竭，气咽声丝。就连村头的接生婆——年迈的四阿婆，都累得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咳喘不断。
再瞧这孩子从出生就一直“哇！哇！”大哭不止，四阿婆连连摇头叹息——这孩子命硬！
水生来世三天，一直啼哭不止，她娘又没有充足的奶水，不得已只能给熬点小米糊糊充饥。恰巧有个算命先生经过水生家门口，听到孩子的啼哭，猜出一定是新生儿，于是叫出水生他娘，问了孩子的生辰八字，水生娘如实相告。
先生微微闭眼，掐动手指，口中叽歪了半天，终于开口说话了。他告诉水生娘，孩子出生在阴历九月初一——命硬，这是天蝎座；出生在羊群出村之时，约九点把半左右，此刻其主宰行星，实火星和冥王星属性；秋天出生的生辰星位或太阳，在天蝎座的人命里缺水；缺水之人碰木必枯，逢火遭灾，遇土干涸，必为家中的隐患呀！
先生说完此番话，不断地摇头，不停地叹息！
水生娘闻听此言，大惊失色，因为她曾经算过命，命属木，水生爹命属火，火木原本就不合，孩子又缺水，这该如何是好！水生娘急忙回家端了一大碗砖茶泡的热水，顺手递给算命先生两元钱，不觉间泣涕如雨，急切地泣求先生如何破解此难。
先生不慌不忙，微微吹散碗上的热气，轻轻品了半口茶水，用手屡屡下巴那几根稀疏的白胡子，这才慢吞吞的嘱咐水生娘：这孩子命里缺水，你就起名叫水生，有了水不就此生安矣！水生娘不得其解，一再恳求先生，先生又轻轻而语，让水生娘用红布包点朱砂，用红线缝在水生后背心上；要彻底破解缺水之灾，五行中唯有金矣！
些儿柄把天来大。闷损也、还知麽。共伊合下、深盟厚约，比望收因结果。这好事、难成易破。到如今、彼此无那。终日行行坐坐。未曾识、展眉则个。若还不是、前生注定，甚得许多摧挫。去你行、有甚罪过。送一场、烦恼与我。——宋.晁端礼
水生娘一头雾水，还想问个明白，先生却摇头细语，天机不可泄也！先生说完此话，一口气喝完大碗茶水，挂着布兜，头也没回，急急匆匆地离开了水生家的院落，消失在村东头曲折蜿蜒的小巷深处。
水生他爹性格倔强，天不怕，地不惧，活脱脱一头羁傲不训的骡子。他坚信称离不开砣，车离不开辙，蚂蚁腿上刮不下油，蚂蚱身上剔不出肉，算命先生和水生娘的话，那就是阎王爷娶媳妇，抬轿的是鬼，坐轿的也是鬼，就偏不信那个邪！
人的命运只有自己才能主宰，岂能听信算命先生谗言碎语。孩子叫水生，叫啥生都一个样，都只是个称呼，是个代号，村中有叫铁蛋、狗娃的不都活的出人头地，不都混的风生水起！生活还得自己去勤劳而生，自己去奋斗而活，自然不把算命先生之言放在心上，甚至早已抛之脑后，当成耳旁风，依然勤劳质朴，早出晚归，忙碌于田间地头。他想着自己老来得子，越干越有劲头，越活越有奔头，就连走起路来腰都挺得直直的，就像屹立的旗杆；头抬得高高的，就像打鸣报晓的雄鸡。
说来也巧，自从水生娘给水生缝上朱砂小背包，尤其是水生吃上了充足的奶水后，水生竟奇迹般地不哭了，也不闹了，每天吃饱了就玩，玩累了就睡，甚是省心，水生娘打心眼里信服了算命先生的话！
水生妈为了给水生“补水”，除了不断地给喂奶、喝水，还在自己家干旱的院落里平整出一块菜园，天不亮就从村子西头的大山沟里，一路颠簸，挑水浇地种菜。功夫不负苦心人，在水生娘艰辛的浇灌下，菜地里的蔬菜绿油油，水嫩嫩，长势喜人，既能给家里吃上绿色蔬菜，又能给命里缺水的水生补充“水分”。
不觉间，水生完小毕业，因为山村上学年龄迟，又留了两级，十六岁的水生长的虎背熊腰，干起活来虎虎生威，不知疲倦。为了家里的生活能够过得好一些，经济能够富裕点，水生和他爹合计着养羊。水生绝不是雁过了才拉弓，天黑了才赶集的个性，说干就干，在其父亲东挪西凑下，终于买回了五十多只绵羊，水生变成了“羊倌”。
水生娘整日唠叨，担惊受怕，甚至过得提心吊胆，因为放羊是在山坡上，水生又命里缺水，这岂不是破吉为凶，养羊为“患”！但是水生爹的脾气自己又何尝不知，况且水生这十六年来不也安然无事吗！思来想去，水生娘还是未敢阻挡水生和他爹的“创业”大事，只好顺其自然，祈水生安然无恙，求家里平安如意，盼养羊发家致富，望早日孙儿满堂！
水生养羊第一个年头就赚了钱，不仅还清了父亲所借的债务，还有些结余。第三个年头，水生把那些老绵羊都剔除的卖掉，剩下的全部是嫩羊，壮羊。
水生放羊致富了，为父母攒了不少积蓄，年龄也老大不小了。于是水生爹为水生盖起了两间崭新的窑洞。窑头上全部是青砖铺面，水泥勾缝；窑面上水泥毛面，勾画出横平竖直的“工”字形；门窗全部是松木加工成花式窗棂，下部分由玻璃镶嵌，窗明几净；窗台用水泥凸出角棱，白灰抹成平整，台面铺设大理石，黑里透着亮；窑内打了暖阁，盘了火炕；沙发、茶几、写字台，电视、橱柜、缝纫机，一应俱全；院墙用红砖三面包围，一副红漆“虎头”大门关的严严实实，好一个气派！
整处气派的宅子，建在了村南老李叔窑头的土坡上，水生娘的心里又犯了嘀咕。水生命里缺水，院子偏偏又建在了别人窑头上的土坡，算命先生说过，水生缺水，遇土干涸。哎呦，这个死倔的老头子，你咋就递不进一句话，听不得半点劝呐！
不管咋想，不管咋怨，也不管命里缺水还是缺火，窑洞建好了，装修完了，在整个村子里也算是很气派的，只等娶个媳妇，一年半载就能抱个孙子，想到这，水生娘心中转了个弯，长出了一口气，舒坦了许多。
二十世末，国家提倡建设“青山绿水”，大力进行植树造林，做出“封山禁牧”的决策。山村中水生羊群的数量最多，成为“封山禁牧”狠抓的典型，不得已，水生忍痛割爱卖掉了全部绵羊。水生娘又想起了算命先生说过的话，不免埋怨起水生他爹。
天上有云不下雨，眼里含泪哭不出，抹不掉的是那记忆，说不出的是那苦楚。水生和他爹却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闷雷击垮，他父俩认为，人生在世，哪有吃馒头不掉渣的，哪有骑骆驼不粘毛的，尤其是国家的政策，亏在眼下，利在千秋，人生的路上遍地是黄金，任你会捡更会挑！
村中的青壮年开始外出打工，水生正值结婚的年龄，尤其是血气方刚，年轻气盛，和他爹一个德性，倔强里带着主见，血液里淌着坚强，他坚信山村中也能找到发光的金子！
真不巧，村子东头的河湾里前后一共有二十六亩地，均为东西向，只要晨曦东升，一直能够照射到夕阳西下，如今青壮劳力进城务工，这二十六亩地属于十几户农家耕种，种植的玉米收成不好，又卖不上价，经营的半死不活，甚至有少一半荒芜。
水生看中了这块风水宝地，要是承包下来进行养殖业——养鱼，既给村中百姓挣点承包费，自己也许能挣一大笔钱。水生把这事和他爹商量，他爹却犯了嘀咕，因为养鱼这可是一大笔的投资，又没有经验，利润是可观的，可风险更是难以估量的，还真得认真地合计合计，慎重地思量思量。
这晚上，水生和他爹一晚上没睡安稳。水生娘知道这事后却喜上眉梢，因为算命先生说水生命里缺水，养鱼这不是给水生补水的大好机会吗！水生娘一反常态，苦苦劝说老头子，并且说好了，如果钱不够，她可以去跟娘家人借一部分，先把地包下来，鱼池建起来，后续资金再慢慢筹借。
经不住水生的力力坚持，撑不住婆娘的苦苦蛊惑，水生爹拿出家中所有积蓄，又与街坊邻居和亲朋好友筹借了一部分，接着就开始了包地建鱼池。二十六亩地属十八户人口，人们听说水生包地养鱼，成为全村老百姓的笑谈，都以为水生的脑袋被门挤坏了，水生爹的脑门被驴踢懵了，一致认为水生养鱼必将竹篮打水一场空，必定以惨败而告终，但是只要得到承包费，坐收渔翁之利，其乐而不为。于是土地很快就被水生全部承包，接着便开始了建鱼池，买水泵，订鱼苗......
也许是水生真的命里缺水，现在住在了鱼塘边，守着二十六亩的水池，夜里鱼儿翻身一跃，奔出水面，“扑腾”声响一头扎进水里，接下来便是蛙声四起。水生看着月淡清空，闪闪繁星，想着再过一个月就能捕捞卖鱼，在甜甜的笑意中睡成一片朦胧。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水生也许真的命硬，眼看离开塘售鱼仅剩下了半个月，水面上却翻起了条条死鱼，斤把半的个头，肥嘟嘟、胖乎乎的，个个肚皮朝了天。水生欲哭无泪，欲诉无门，着急的就像脱缰的野马，围着诺大的鱼池转矒了圈。水生他爹和娘原本就没有文化，更没有养鱼的经验，看着翻白肚皮的鱼儿，急的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心里疼的就像万箭穿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由得面对苍天老泪纵横。
水生虽着急却没有失去理智，他明白，着急没用，必须尽快找到原因，解决问题，把风险和损失降到最低。恍然间，水生想起了“封山禁牧”的时候，农业局和林业局的两个干部曾经说过，他们局里面有发展农村经济的技术培训人员和指导人员，水生想到此处，急匆匆回村，借了一辆摩托车连夜进了县城，在农业局的大门口蹲到第二天上班。
农业技术指导员经过仔细的勘察、调研，一会儿就给出了结论。原来水池种植玉米，池塘底部有化肥，磷肥的残留物，水生没有进行翻土，填充塑料布，鱼儿长的越大，它摄入的化学物质就越多，所以导致鱼儿的大量死亡。现在急需处理的就有三点：翻塘——把鱼儿集中在另一个鱼塘中，把塑料布整块铺入塘底，再把另一鱼塘的鱼儿倒过来；加氧——每个鱼塘再增加两个氧气泵，不断循环，增加鱼儿的肺活量；换水——再增加两个水泵，把现在鱼塘的水全部换掉，提高水位，促进水流的循环。
技术员说了这一堆话，看是简单，这就是和钱说话，翻塘需要人工，需要塑料布；还要氧气泵，水泵，这都是钱呀！水生和他爹合计再三，一狠心，一咬牙，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捉虎崽子就得往虎窝里钻，不去解决鱼塘你就喝不上米汤。水生一跺脚，忍痛用自己的新院子做抵押，借来了高利贷，只要钱到位，三天功夫就把鱼塘整改完毕。
水生和他爹二人作伴，轮流睡觉，一眼眼盯着鱼塘，不敢眨个眼，丢个盹，瞅着鱼塘整改后鱼儿的生活情况，十天过去了，鱼儿又长大了，五天过去了，鱼儿又肥了。终于等到了捕捞之际，水生把捞到的新鲜鱼儿，给村里面的百姓每家送了一条，全村百姓兴高采烈，彻底的佩服了水生，人人为他竖起了大拇指。
鱼儿全部售完，价格还好，水生和他爹把零零碎碎的钱数了个遍，先把高利贷还上，把房子赎回来；再把亲朋好友有娶媳妇的，有做生意的这些人的钱还上，不能失去信誉，剩下欠的都是自己家近亲的，左右挪对，前后周旋，下一塘鱼苗已经投入鱼塘，等到秋末冬初，自己家的粮食粜上一部分，维持到捕捞季节，只要不出劈叉，今年的欠款全部都能还上，赶大年之际除去本钱，说不定还会有利润呢！
新年刚过，水生的鱼儿全部售出，还清了所有的欠款，去除了本钱，还剩余利润两万，他一分未动，全部交给了他爹。就在这时，他们的亲戚给水生介绍了一个对象，这个女孩是他们邻村的，名字叫金花，年芳二十二，比水生小了三岁，长的水灵灵的，又是初中毕业，能写会算，淳朴中饱含漂亮，憨厚中透着精明。
水生和他娘去了趟金花家，水生一相便中，喜上眉梢，乐在心里。他娘更是高兴的心花怒放，笑逐颜开，更是因为算命先生说过要破解水生缺水，五行中唯有金矣！
如今，水生亦到中年，没有辜负父母的期望，连生两个儿子。水生他爹岁数越大，性格却比年轻时候更倔，为图个清闲，不愿随水生一家进城，固然死守山村那几亩薄田。
水生娘高兴地屁颠屁颠，跟着水生一家住在城里，每天为儿孙做饭、打扫家，时时刻刻嘱咐水生多喝水，也不停地催促两个孙子多喝水，因为她怕水生五行缺水遗传给后代！
月一焚香望日斋。持些禁戒自消灾。甲子庚申逢七记，开怀。吏神暗察应时来。清静身心无病苦，颐真保命运三台。——《定风波》刘处玄
固守山村，守望薄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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