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評石頭記開頭之比較——以甲戌本與庚辰本為例
在至今所發現的十二種脂評石頭記中,唯有《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甲戌本)》正文前有凡例,抄錄如下:
脂硯齋重評石頭記
凡例
紅樓夢旨義。是書題名極□〔多〕。□□〔一曰〕《□□〔紅樓〕夢》,是總其全部之名也。又曰《風月寶□〔鑑〕》,□〔是〕戒妄動風月之情〔也〕。又曰《石頭記》,是自譬石頭所記之事也。此三名皆書中曾已點睛矣。如寶玉作夢,夢中有曲,名曰《紅樓夢十二支》。此則《紅樓夢》之點睛。又如賈瑞病,跛道人持一鏡來,上面即鏨“風月寶鑑”四字。此則《風月寶鑑》之點睛。又如道人眼見石上大書一篇故事,則系石頭所記之往來。此則《石頭記》之點睛處。
然此書又名曰《金陵十二釵》,審其名,則必系金陵十二女子也。然通部細搜檢去,上中下女子豈止十二人哉?若云其中自有十二個,則又未嘗指明白系某某。及(原誤極)至“紅樓夢”一回中,亦曾翻出金陵十二釵之薄籍,又有十二支曲可攷。
書中凡寫“長安”,在文人筆墨之間,則從古之稱;凡愚夫婦兒女子家常口角,則曰“中京”,是不欲著跡於方向也。蓋天子之邦,亦當以中為尊,特避其“東”、“南”、“西”、“北”四字樣也。
此書只是著意於閨中。故敘閨中之事切,略涉於外事者則簡,不得謂其不均也。
此書不敢干涉朝廷。凡有不得不用朝廷者,只略用一筆帶出,蓋實不敢以寫兒女之筆墨,唐突朝廷之上也,又不得謂其不備。
此書開卷第一回也。作者自云:“因曾歷過一番夢幻之後,故將真事隱去,而撰此《石頭記》一書也。”故曰“甄士隱夢幻識通靈”。但書中所記何事?又因何而撰是書哉?自云:“今風塵碌碌,一事無成。忽念及當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細推了去,覺其行止見識皆出於我之上;何堂堂之鬚眉,誠不若彼一干裙釵?實愧則有餘、悔則無益之大無可奈何之日也!當此時,則自欲將已往所賴——上賴天恩,下承祖德,錦衣紈絝之時,飫甘饜美之日,背父母教育之恩,負師兄規訓之德,以致今日一事無成、半生潦倒之罪,編述一記,以告普天下人。雖我之罪固不能免,然閨閣中本自歷歷有人,萬不可因我不肖,則一併使其泯滅也。雖今日之茅椽蓬牖,瓦灶繩床,其風晨月夕,階柳廳花,亦未有傷於我之襟懷筆墨者;何為不用假語村言敷演出一段故事來,以悅人之耳目哉?”故曰“風塵懷閨秀”,乃是第一回題綱正義也。
開卷即云“風塵懷閨秀”,則知作者本意,原為記述當日閨友閨情,並非怨世駡時之書矣。雖一時有涉於世態,然亦不得不敘者,但非其本旨耳。閲者切記之。
詩曰:
浮生著甚苦奔忙,盛席華筵終散場。
悲喜千般同幻渺,古今一夢盡荒唐。
謾言紅袖啼痕重,更有情痴抱恨長。
字字看來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尋常!
脂評石頭記開頭之比較——以甲戌本與庚辰本為例再翻開《脂硯齋重評石頭記(庚辰本)》來看,第一回正文前有段[回前墨],其文如下:
此開卷第一回也。作者自云:“因曾歷過一番夢幻之後,故將真事隱去,而借通靈之說撰此《石頭記》一書也。”故曰“甄士隱”云云。但書中所記何事何人?自又云:“今風塵碌碌,一事無成。忽念及當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細攷較去,覺其行止見識皆出於我之上;何我堂堂鬚眉,誠不若此裙釵哉?實愧則有餘、悔又無益之大無可奈何之日也!當此,則自欲將已往所賴天恩祖德,錦衣紈絝之時,飫甘饜肥之日,背父兄教育之恩,負師友規談之德,以致今日一事無成、半生潦倒之罪,編述一集,以告天下人。我之罪固不免,然閨閣中本自歷歷有人,萬不可因我之不肖,自護己短,一併使其泯滅也。雖今日之茅椽蓬牖,瓦竈繩床,其晨夕風露,階柳廳花,亦未有妨我之襟懷筆墨;雖我未學,下筆無文,又何妨用假語村言,敷演出一段故事來,亦可使閨閣昭傳,复可以悅世人之目,破人愁悶,不亦宜乎?”故曰“賈雨村”云云。
此回中凡用夢用幻等字,是提醒閲者眼目,亦是此書立意本旨。
張愛玲在她的《紅樓夢魘·自序》中說:“从改写的过程上可以看出他的成长,有时候我觉得是天才的横剖面。”今天看到才真切明白了她的意思,因為我們大多看到的是一百二十回的普及本,而能看到的脂評本也大多是大雜燴了,所以,才不厭其煩地抄錄了脂評本的兩種為例,以饗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