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和狗

夫君把车停在楼下，我提着泳包下了车，回身把后门打开，躺在后座上的团懒洋洋地站起来，也跳下车。

车掉头而去。我走上前，用空着的右手拉开单元门，背靠了撑住，回头叫团。团在对面看看我，又左右看看，这才抬起腿向我走来，可刚走了一两步就又停住。我叫他快点儿，他瞅瞅我，摇摇尾巴，低头琢磨了一阵，才一步一步好像没有力气，又好像极不情愿似地过来。其实没几步路，他走得却让我着急。

我等他进去，在他身后松了手，单元门自动砰地一声关上。我提了包，想起医生说的不要提重东西，不要弯腰，这些都对腰椎不好，于是便挺胸收腹，提了气直了背开始上楼，边走边喊团，但是直到一楼半还没听见团上楼的脚步声。

于是我停在平台上，再喊，等了一会儿，不见白影子，也不闻白声音，叹了口气，只好转身往下走，一级一级，我边歪头朝下各瞅，边柔声呼唤，心里一阵疑惑，难道是我进来，把团关外面了？

一直下到一楼底，才看见团团躲在地下室口。见我下来，还是不言不语，身体也没挪一下，只是眼睛看看我，又看看外面。我心想他这肯定是有事儿，要解溲，便上去摸了他的头，说，团，要出去吗？他转个身，像以往一样，面向门口，跟我站成一排，摇了摇尾巴，接着两前蹄向前伸，后背拱起，做了个撒娇的样子，然后站好，抖了抖身上的毛，看着门。

我推门，他并不像以前一样，瞅着有个空能容身就快速钻出去，而是耐心地等我把门开大，才不急不躁地慢慢走出去。

刚刚游了泳，头发湿着，大冬天的晚上，又提了包，我有点着急，担心感冒，担心长时间的提重会损毁我的老腰。团却只是呆呆地站在门外，若有所思。我说回吧！他听了向前往路中间走了两步，开始低头喝黑乎乎的融化后被脚踩车撵过的雪水。我说回家喝干净水，吃鸡蛋。他像没听见似的头也不抬吧唧吧唧继续用舌头划拉着往嘴里舔。

我虽然着急，但心疼他，只好耐下心来等。他喝了脏水，走到楼下的汽车旁，把后腿靠车轮胎抬起，好像要小便，但马上又放下，一滴尿也没有。然后他又转到车后，咔擦咔擦地开始啃吃没化的雪块和冻硬的坚冰。接着又不拖不拖地走到路边的树坑旁，四蹄靠近，弯腰弓背撅腚做屙屎状，但也是只一会儿便站好，一点粑粑也没遗下。

我说团啊，你大小便不通畅了，回吧！憋不住了家里也能拉。团不知道听懂没有像个老人一般，一步步默默走到楼左边的路沿石台阶下，迎风站着，雪白的毛在风中齐刷刷地向后倒伏，他扭了头，看向右边的什么地方，乌黑的大眼睛在暗淡的灯光下发着宝石般的光，黑黑的鼻头衬托得三角形的嘴巴坚挺有力，修长的身材，简直帅呆了！

我的团，我的白狐，我的狼！我心里感叹着，赶快掏出手机，同时担心着敏感的团会像以前常做的那样，机灵地躲开不让我拍照。可是我拿出手机，解锁，点开相机，选择夜间模式，对准，按下拍照键，屏幕上出现倒计时的4.0秒，提醒我持定手机别动，3.9、3.8、……1.8、1.7……0.6、0.5……0.0，直到咔嚓一声画面定格，我的团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我放回手机，这时他才转过头来。我柔声细语，团，回吧！他又看看我，摇摇尾巴，走过来用嘴碰了我的手。

再次打开门，我们一起进去。他仍是不积极上楼。我弯腰拍拍他的头，手温柔地滑过他的光滑的背，他抬头，鼻头碰碰我的嘴唇，然后一步一步跳着上楼。到了一楼半，又停下，看我。我再次蹲下抚摸他的头，搂搂他的背，揉揉脖子，说，七，咱们回家。二楼半，又停下，复摸，安慰，轻声细语……

下车时七点，年过半百的我和我的十一岁的狗狗回到家时已经七点快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