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从来没有见过天鹅

周日我和D两个人出门买菜。

D是家里最小的孩子。
一个小家庭的日常运作极少有需要四个人合作的项目，买菜当然也不例外。买菜涉及的决定多半在两个家长之间就完成了，不会落在孩子身上。
E是喜欢在生活方面自己拿主意的人，所以她会主动参与意见，也会观察我们家长的操作。她在D这个年龄就会在出门和小伙伴聚会的时候，自己刷卡买东西吃。而且她是老大，虽然我们从来没有要求她偏让弟弟，但偶尔我们照顾不及的时候，她还是主动承担了决策者的责任。作为年龄最小的家庭成员，D在家庭运作中完全没有“主事”的机会。

D自己呢，也是个对吃穿不甚在意的性子。他会反馈给我们自己喜欢吃的东西，或者不喜欢的颜色，但对购买过程完全无感。哪怕平时一家人去买菜，他多半也是自己神游，最多把想要的东西放进购物筐就算完事。

这次只有我和他两个人的时候，问题就开始显现了。他一个半大小子跟老母亲买菜，有些责任自动转化为他理应承担的了，但是我没有意识到很多事情他完全没有经验。
我们俩之间发生了一次很经典的冲突。

付款之后，我在整理收据，顺手把保温袋递给了D。
D停顿了一会儿，问我：“应该怎么打包？”
我随口回了一句：”你觉得怎么合适就怎么打，没什么标准。“
D从手边抓起一小盒蓝莓就打算放进保温袋底部，我立刻制止，”你怎么先放蓝莓呢，这么大的袋子，上面放点什么不都压坏了么？“
D愣住了。我再絮絮叨叨，他的情绪已经上来了。

后来我俩复盘这次冲突。
我说，”我以为这些都是常识，用不着说。“
D回答道，”我感觉你在侮辱我。”
从我的角度看，选择冷冻食品放进保温袋里，把易碎的东西放在上面，对半大小子来说都应该是不言自明的常识，这些规则不需要我教。
从D的角度看，这件事情他从来没有做过，完全没有概念那些规则适用。最有效率的方法是问有经验的人，结果得到的回答是随便。自己刚一随便，就动辄得咎。

这好比我是一个被白天鹅包围的人，在我的认知里，天鹅当然是白的。
D是一个从来没有见过天鹅的人。哪怕他智商再高，第一次进入未知领域，问出“有黑天鹅吗？“都是很正常的行为。
见多了白天鹅的人，对问出”有没有黑天鹅“的人，不应该产生什么优越感；而是应该敏锐地注意到对方在这个领域认知的空白，在完全尊重对方的前提下提供自己掌握的知识。
没见过天鹅的人，也不必自卑。这个世界有无数领域，个人无从涉足。有机缘能看到自己不曾见识的风景，只需要努力找到一个愿意分享的人，就可以扩大自己的眼界。

中央公园里冬天的天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