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聚散一如此 (3)

2023-06-10  本文已影响0人  江岚_美国

“我和章明之间,还真不算谈过恋爱,”涓涓老老实实地供认。

她不爱章明,当初嫁给章明只是为了远走高飞。那章明呢,他有没有爱过涓涓?如果有,何至于这样虐待他?如果没有,那么他当初也仅仅只是看中了涓涓的外在条件而已?——这两个人的婚姻关系令人窒息,早了断早好,玉翎心想。

 “这年头,没离过婚的女人简直不算生活过,”阿施抱着双臂,倚在米色轻纱的长窗前,歪着脑袋,姿态神情娇慵得一塌糊涂。

一句话把沈玉翎逗得笑出声来:“照这么说,你这还没嫁出去的,干脆就算还留在娘胎里!”

“嗯嗯,所以说我的人生还有无限可能,”方若施一本正经地接上话头,又看着涓涓说:“只要你抖擞起精神来,你的人生再次有无限可能。”

“我?”涓涓的头晃两晃,把披散的长发都晃到脑后,仰起脸指着自己的鼻子。“别逗了!我不过是一团烂茶渣,谁稀罕!”

玉翎赶紧挥挥手:“用不着这么灰心。你还不到三十岁,日子长着呢。”

“靠山山倒,靠水水流,最可靠的还是自己,”阿施转着手中的茶杯,踱到阳台上,把剩下的茶水一下子倒进那盆牡丹花里。盆栽的牡丹养护不易,她这一棵此时仍在休眠期,只有光秃秃的枝丫。“牡丹是怎样开花的?不管土壤多贫瘠,也要拼命把根扎下去,牡丹就是这样开花的!”

涓涓茫然地低语:“可我不像你们,我不是牡丹……”

“你的温室已经塌了,小姐!”阿施毫不留情地打断她,几步跨到她面前。“如果不想被冻饿而死,你必须从此刻起,照着牡丹的榜样,从里到外转基因!”

“呃——”涓涓沉吟,眼巴巴地望着她们二人。“在还没有变成牡丹之前,我觉得我需要先去挣钱。”

阿施指着玉翎:“这个你得找她,她是孙猴子,神通广大。”

朋友不能帮她一辈子,涓涓最后还得靠自己站起来继续走下去,找一点事儿做是必须的。玉翎说:“你先别着急,让我打听打听。”

 “我不能保证一定可以变成牡丹,但至少我不会怨天尤人,也不会倒下,”涓涓咬住了自己的下唇。“你们放心。”

三人聊着,阿施见时间已近四点钟了,便问玉翎:“你不用赶回去给秦中恺做晚饭吧?我们一起出去找个地方吃?”

“不了,”玉翎回答。“我今天得去费城,刘亦琏夫妇的乐团本年度美东巡演首场演出。”

“对哦,你和我提起过,”王涓涓这时想起来了。“可是……”

玉翎知道王涓涓此时不会有什么心情去听音乐会,刚要说没关系,阿施已经杏眼圆睁,抢先教训她:“你又一个人开车跑着远?来回三个多小时,你不嫌累啊?!外面的人夸你两句,你就刀山火海也去闯,做人一点原则也没有!”

“哎呀,刘亦琏走到这一步不容易。我们捧不起钱场,就捧个人场呗!”玉翎嘻嘻笑。“强烈建议你们下次和我一起去。中美音乐家同台,弦乐团配合钢琴四手联弹《黄河大合唱》!还有,英文版唐诗,谱了曲子来唱!”

“等等,等等!”王涓涓的好奇心也被勾起来了。“弦乐团配钢琴,唱什么唐诗?‘豺狼毳幕三千帐,貔虎金戈十万军’?”

“不是不是!唐诗谱曲的全是声乐,不是器乐。《A Dream ofSpring》,岑参的《春梦》,《Under the Moon》,李太白的《子夜吴歌》,上个世纪英国人的翻译,英国人谱曲,”玉翎说起来很兴奋。“难为刘亦琏怎么找出来!我跟你们说,我还真很想去听听到底是什么个意思。”

方若施大摇其头:“听起来非驴非马,不伦不类,能好到哪儿去?”

“别这么文化保守主义好不好?”轮到沈玉翎教训她了。“东为西用,至少别开生面。”

王涓涓点头称是:“美国的艺术家们全是野地里的百合花,无人管无人收。要想自立门户,必须出奇制胜。”

“所以我佩服刘亦琏啊!我们这些人来到美国,谁不是首先想着要活下来,要稳定?她就敢放弃大公司职位,去嫁给一个比她大九岁的男人,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艺术家!”

“打住、打住!”阿施大声叫停,冷冷一笑,女强人的架势又出来了。“你怎么知道刘亦琏原来的职位就稳定?如果她当时手上拿着的不过是一张工作签证,那她嫁给一个洋人就是踏上了加入美国籍的终南捷径,至少可以比你我这样的人少奋斗三到五年!”

“照你这意思——刘亦琏的婚姻也不全是为了爱情,”玉翎一愣,还真的迟疑了。

“如今这年头,哪有那么多爱情至上的婚姻?她说纯粹是为了爱情,你就照单全收了?”方若施恨铁不成钢,给玉翎一串白眼。“都这把年纪了,还这么幼稚!别人说什么你都相信,幼稚!”

“好好好,我幼稚、幼稚,”玉翎不和她争辩,只问:“你成熟!你和那服装设计师进展到哪一步了?”

“吃饭看电影、散步聊天,说再见,就这么几步,”阿施耸耸肩。

涓涓“噗哧”一声笑出来:“阿施本来长得就好,如今得了爱情滋润,还有专业人士为她量身定做行头,天天推陈出新,更加美艳不可方物!”

玉翎则冷哼一声,给方若施一个充满鄙视的眼神:“顾左右而言他!要叫你这个人不矫情,简直比过蜀道还难!”

“呃——他是个不错的聊天对象,自身条件也不错,我们彼此欣赏……”阿施咬着下嘴唇,慢慢开口,话说到中间锋头一转,语速突然加快:“他说他对我一见钟情。”

“什么?!”玉翎起先没听清楚,片刻之后反应过来,赶紧追问:“你的意思是说,设计师表白了?哎呦喂,那你呢?你怎么表示的?”

阿施又扭捏了:“表示什么?泪眼凝注,感激他的慧眼识人,在剩女行列中发现了我?——这种桥段,康熙年间已经被用烂了。”

这一下,连王涓涓都看不下去了,指着她的鼻子笑:“装!你给我继续装!前两年,你们银行的那个男同事怎么下死力追你来着?也没见你抬一下眼皮子!这一轮天天下了班去和人家吃饭散步,怎么不见你嫌烦,不见你叫苦叫累?”

阿施很用力地板着脸,轻咳一声:“我是说,他对我有足够的诚意。”

“你少废话!”玉翎盯着阿施,追问:“有没有实质性进展?”

阿施嘻嘻笑,反问:“你几时学得这么百无禁忌?”

玉翎寸步不让,针锋相对地顶回去:“你不要跟我装傻。什么样的爱情不需要用身体的亲密来证实?心里真的爱,身体就不可能不爱,又不是三两岁的孩子玩过家家!”

涓涓在这边住了这些时日,最有发言权。她伸出指尖,轻戳一下玉翎的额头:“人家孟繁星斯斯文文,发乎情止乎礼,阿施也是一个原则性很强的人。”

玉翎嘿嘿笑:“原则?!什么原则?不突破那一道防线,男女关系始终只能是两条平行线。这才是原则!”

方若施心里“咯噔”一下。她和孟繁星交往,算来也快半年了。两个人拉拉手是有的,孟繁星有时轻吻一下她的脸颊,点到为止,确实没有更进一步的企图。她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女,对此心里也有些犯嘀咕。要说孟繁星对她不敢兴趣,或者不打算和她建立更深一层的关系,显然不是;要说他是当代“柳下惠”之典范,格外懂得尊重女人的意愿和节奏,自己又明明并不抗拒和他的身体接触。方若施想不透个中缘由,只好不去追究,姑且走一步看一步。可这点子嘀咕对任何人都不能承认,否则她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于是方大小姐的两道柳眉倒竖起来,她推搡着玉翎往门边去:“你不赶紧去费城捧你的人场,还在这里啰嗦!”嘴里不耐烦地嚷嚷:“走走走!”

玉翎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自己该走了,一边穿外套,一边还不住口:“等到结了婚以后,才发现两个人在这件事情上不合拍,你们可以幸福快乐到永远?”

涓涓眼看着阿施把沈玉翎一直推进电梯,在一旁咯咯笑,对阿施说:“玉翎是真的关心你。我看她呀,倒有几分和孟繁星吃醋的意思了!”

方若施一愣,随即便有几分黯然。和孟繁星吃醋?沈玉翎还不至于。但是,如果她和孟繁星进展顺利,在不久的将来结婚生子去,她们二人这种情同姐妹的亲密关系,恐怕难免要变成君子之交了?

唉,还真是的,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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