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蒋勋评价说:柳永是我年轻时非常爱的一位词人。我觉得他是那个时代的大众歌手,因为“凡有井水处,必歌柳词”。有井水的地方都在唱柳永的歌。大概真的比周杰伦还红。他有一首《鹤冲天》,是他考试没有考取,落榜后所作。所以“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可是他接下来讲“明代暂遗贤”,就是说这么清明的时代怎么遗漏了我这么好的人?“如何向?” 我当时觉得这是一种好狂放的一种自信。他最后要为自己找到他存在的价值,所以说没有考取又怎么样?“未随风云便……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他是说,我是一个填歌词的人,我可能是五月天的主唱,我要为我自己找到价值所在。我不知道我该不该鼓励这个东西。因为《鹤冲天》让我拒绝了当时的很多联考,可是我不敢用这个东西去颠覆体制。可是我很希望我们年轻人在考取的时候同时读读《鹤冲天》,知道说我个的价值不只是考试,“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我觉得这句话太了不起了,他给自己这么大的鼓励说,我见到行政院长我好不一定要很卑微,因为我有自己存在的价值。我觉得这是宋词里面纵容出生命里的一种光亮。
“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何必太过计较人生的成败得失呢?做个才子词人,也等于是个民间的公卿宰相。由于作者科场失意,所以作这首词来自我安慰一番。读书人不妨以“白衣卿相”自许,借此勉励自己操守的高洁,对于浮名虚利,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这首词反映了柳永的反叛性格,也带来了他人生路上一大波折。据传说,柳永善作俗词,而宋仁宗颇好雅词。有一次,宋仁宗临轩放榜时想起柳永这首词中那句“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就说道:“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就这样黜落了他。从此,柳永便自称“奉旨填词柳三变”而长期地流连于坊曲之间、花柳丛中寻找生活的方向、精神的寄托。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考科举求功名,他并不满足于登进士第,而是把夺取殿试头名状元作为目标。落榜只认为“偶然”,“见遗”只说是“暂”,由此可见柳永狂傲自负的性格。他自称“明代遗贤”是讽刺仁宗朝号称清明盛世,却不能做到“野无遗贤”。但既然已落第,下一步该怎么办呢?“风云际会”,施展抱负是封建时代士子的奋斗目标,既然“未遂风云便”,理想落空了,于是他就转向了另一个极端,“争不恣狂荡”,表示要无拘无束地过那种为一般封建士人所不齿的流连坊曲的狂荡生活。“偎红倚翠”、“浅斟低唱”,是对“狂荡”的具体说明。柳永这样写,是恃才负气的表现,也是表示抗争的一种方式。科举落第,使他产生了一种逆反心理,只有以极端对极端才能求得平衡。所以,他故意要造成惊世骇俗的效果以保持自己心理上的优势。柳永的“狂荡”之中仍然有着严肃的一面,狂荡以傲世,严肃以自律,这才是“才子词人”、“白衣卿相”的真面目。柳永把他内心深处的矛盾想法抒写出来,说明落第这件事情给他带来了多么深重的苦恼和多么烦杂的困扰,也说明他为了摆脱这种苦恼和困扰曾经进行了多么痛苦的挣扎。写到最后,柳永得出结论:“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谓青春短暂,怎忍虚掷,为“浮名”而牺牲赏心乐事。所以,只要快乐就行,“浮名”算不了什么。
这首词是柳永进士科考落第之后的一纸“牢骚言”,在宋元时代有着重大的意义和反响。它正面鼓吹文人士者与统治者分离,而与歌妓等下层人民接近,有一定的思想进步性。
附录原诗:
柳永《鹤冲天·黄金榜上》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