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件小事

今天讲讲两件小事儿，都是我小学时期经历的。

第一件跟我姥姥有关。记得有一次有朋友要带我去游泳，因为没有泳裤，所以当时住在姥姥家的我希望她能给我买一条。但是我姥姥觉得，买泳裤纯粹是一件浪费钱的事情。虽然她没强迫我裸泳，但是却固执的认为我是一个小孩子，穿着内裤游泳就可以了。对于很早就有了羞耻之心的我而言，这是完全不能接受的事情。为此，我们大吵了一架。我姥姥甚至说，我要是敢花钱买泳裤明天就不要去游泳了。我很伤心。后来，是姐姐用自己的零花钱给我买了一条泳裤，才花了五块钱，一个买不了吃亏也买不了上当的价格。我还记得我姥姥去世时我哭得很伤心，就像死亡可以将人一生的功过都一笔抹消一样，但这件事情我总是难以忘怀。它算不上什么童年阴影心理伤疤，却也是一个可以让我一直思索的材料。

第二件事儿跟我爷爷有关。我爷爷一直不相信地球是圆的，一直不相信世界上存在恐龙。我给他看从宇宙中拍摄的地球照片，我爷爷则毫不留情的反驳道：“这些照片都是假的！地球要是圆的，我们不都大头朝下了？”我跟他说远古时代存在恐龙，他也是不信的。“但是有化石啊？”面对我的疑问，爷爷毫不客气的说：“那都是科学家在骗你们呢。化石啥的肯定都是伪造的。”受自己妹妹的影响，他晚年想信基督教。但是他也一直认为，基督教的上帝跟西游记里的玉皇大帝是同一个神仙。

我最近一直在思考的一个问题就是，固化和闭环。一个人的思想其实很容易固化，一个固化的思想往往会形成闭环，外面的东西进不来，但是它可以通过自身这个闭锁的透镜去审视并解释外部世界。

从困苦年代生活过来的老人，往往都极其节俭。他们的生活方式以及思维方式，跟年轻人都有着极大的不同。中国文化里讲究将心比心，推己及人。从某种程度上讲，可能是个好事儿，但反过来看，也是一种强盗逻辑。因为心与心，极有可能是不相通的。我姥姥觉得小孩子不会有羞耻之心，穿着内裤在游泳馆里乱晃，就算是走光了也没有什么问题。她觉得自己的想法就是对的，自己的感受就是别人的感受。这是一个思维固化之后的闭环，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说不动的。这一点，在我爷爷身上也是一样。他觉得自己知道的才是真的，所谓的科学家都是骗子。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自己的世界观才是正确的世界观。

非常喜欢郭德纲的一句话，这句话差不多成了我的座右铭：不怕能耐差就怕眼睛穷。记得郭德纲在评书的闲白里聊过，说书是一件难事儿。一个连村口都没过的人没办法给人说三国，因为见识不够。汉代一个老农家里生出了只白猪，他打算把这只猪献给皇上。结果还没走到京城，就灰溜溜地跑回家了，因为他发现，这世界上的白猪不只他手上的那一只。

我们是如何认识这个世界的呢？我并不认为世界只有眼前的那一点东西。我们对邻国的看法，对自然的认识，对他人的理解，甚至是自省，都不完全来自于感官的经验。我们不可避免的要借助以往的的经验以及从经验产生的诸类概念。黑格尔认为，精神在把握事物时并不单单依赖于感性️的刺激，还要以概念为媒介来把握事物。如果没有概念这个媒介，我们的认知能力则与动物无异。所以，我姥姥心中有一个概念是：小孩子可以没有羞耻感。我爷爷心中的概念是：天圆地方，以及科学家都是骗子。他们不可能去看每一个孩子的心里，也不可能跑到太空中俯瞰地球。他们有自己的经验形成的概念，通过这些概念来认识事物并指导他们的生活，对他们来说或许足够了。

说到这里好像有了些悲观论调的感觉。我们每个人都通过概念看世界，那我们每个人不都成了坐井观天的青蛙了吗？霍金在他的著作《大设计》里无奈的坦言，人类是生活在圆形浴缸里的金鱼。我们无法解决观察的问题，我们看到的一切都是扭曲的原型。这个事实让人绝望，但也让我欣慰。因而我们的伟大在于，我们知道自己是活在圆形浴缸里的金鱼。从远古时代通过神来解释自然现代，到古希腊理性崛起人们试图用逻辑解释世界，再到现在的量子力学；从古代用邪灵附体来解释疾病，到阴阳五行和四体液说，再到现在的现代医学，人类通过千年来的不懈努力来打磨自己看世界的镜片，这是人类的集体智慧。

不单单是集体理性，个人在生活之中也可以打磨自己的镜片。保持谦卑的态度和好奇之心，多读一些书，锻炼自己的思维，才能到能够让自己不固化，不闭环。

不过，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对权威的崇拜。父母总是教育孩子，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但是当初我要是听了老人言，我真的就要去裸泳了。以前曾经说过，经验这种东西在很多时候是不可共通的，尤其是社会经验。一个挑了一辈子大粪的老头想教导太子将来怎么当皇上，那纯粹是想瞎了心。不仅仅是普通人，所谓的伟大人物也依旧会犯错，尤其是中国的伟人，特别喜欢在自己不懂的领域指手画脚，最后弄得不是让四川盆地没有了麻雀，就是让神州大地️多出可两千多万饿死鬼。著名科学家马赫至死都不相信世界上存在原子，坚定不移的认为所谓原子只是一种虚构。最后还是爱因斯坦用布朗运动证明了原子的存在。所以徐晓冬说得对，再牛逼的人也有傻逼的地方。

人这一辈子的时间实在是有限，如果年纪轻轻思维就固化了也实在是可怜。知识是学不完的，那我们为何要学知识？因为知识是磨刀石，可以锋利思维的宝剑。思维是武器，可以劈开偏见的硬壳。见识多了，很多事情自然就看得明白了。知道傻逼啥样了，也就可以让自己不那么傻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