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海厦案例｜一、肝硬化（无胆兼有糖尿病）

先解释一下日月阴阳的概念。有本书叫《参同契》，“参”念cān ，作者叫魏伯阳，传说他能游走于宇宙间。他精通《大易》(即《周易》)、《黄帝内经》、《阴符经》和老子的《道德经》，易黄老同在一起参透、研究，故叫《参同契》，亦是这几本书的合集。所谓《阴符经》，“阴”就是看不到，“符”就是符号，就好像我们看一眼病人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病人讲一句话就是符号，我们常常在读图，一读就知道这个人在做什么。黄帝的《阴符经》是阴，老子的《道德经》是阳。

《参同契》里提到：天(乾☰)地(坤☷)被定位后，这是死的，不会合，天地要合成一体时必须要有两样东西：东边的日(离火☲)和西边的月(坎水☵)，天是纯阳，阳中带阴为离，地是纯阴，阴中带阳为坎。将之移入《神农本草》药性中，天地中间会产生大药，药不能直接吃，要经过粹炼，炼药用火和水。天地中间有了日月循环才有了万物，生生不息，这是大自然的规律。同样，产生于天地间的药，经过水火的粹炼才能服用，汤药加水用火煮，符合天地之间的道理。

当水和火碰在一起时，称为日和月，必须要有日月的精华才能让天地合二为一。这个观念放到人的身上：头为天，足为地，故曰天圆地方。肺法象天幕，下焦腹部为地，天地要交融在一起必须有日月，离火讲的是心臟，离中虚，坎水讲的是肾臟，坎中实。心肾相交产生命门火，是生命的源泉。

所谓“阳中有阴，阴中有阳”是药的本性，其本性就是相生。因为药有此性，天地之间才会相通，所以药能治病。

全身上下最初阳的地方在哪里？初阳始生于半夜子时，子时一阳生，午时一阴生。子时是胆，气血流注于胆，人体最深的臟叫厥阴臟，即肝臟，肝要回头时是胆在回头，胆是初阳初生的地方，所以又称日月之地，太阳月亮24小时照着它，是清静之府。包拯额头上有个月亮，他能夜审阴间，日审人间。日月是光明的，所以胆是中正之官，决断出焉，胆募日月由此得名。

半夜子时跟胆有关，当重症病人半夜胃气恢复，代表胆汁流出来，阳气回来了，胆汁进入肠子便开始感觉饿了，半夜饿醒多是12点，是身体好起来的迹象，这是讲内科病，表症的话中午就恢复了。

一、病情

病人小时候骑摩托车撞到树上，胆破裂拿掉，胆管因有大动脉而保留。胆囊好比香水瓶，胆汁从肝流出到胆囊沉淀，需要时喷射入肠，胆汁的喷射速度由心包来调整，心臟跳动时推它一下，胆汁就喷出来，胆汁喷射的速度同心臟的跳动速度。

病人初阳升没有了，一直在靠肾阳过日子，年轻时看不到问题，40年后出问题了。

【初诊】

主述：吐血，大便黑，西医诊断是肝硬化，还有糖尿病，最多活两年，只能换肝。以前喝酒很多，喝了十几年，后四年因肝不好才不喝。现大便黄，腹胀严重，肚子肿大，双腿肿，不痛。

腹诊：以《易经》卦为准，脐为脾，脐右动悸为肝臟，脐左动悸为肺，脐上动悸为心，脐下动悸为肾，左右以病人为中心。腹水的病人肚脐是鼓起来的，代表脾肿大。这个病人肝硬化，压脐右会痛。

问诊：当时病人很疲劳，每天晚上3点钟醒来，手脚冰冷，胃口好味觉好，口渴不欲饮(代表体内有瘀血)，小便黄色。

处方：柴胡3钱，黄芩3钱，龙胆草3钱，川芎3钱，白芍5钱，只要有肝痛，加金铃子5钱，延胡索3钱，玉今5钱，若还痛再加量。用泻南补北，补骨脂3钱，炮附子8钱，桂枝3钱，白术3钱，茯苓5钱(因为腹水，加重茯苓)，泽泻5钱，滑石5钱(病人有肾结石)，阳起石3钱，五倍子3钱，海金砂3钱(胆肝区痛一定有肝结石，同用胆结石方)，枳实3钱，黄柏3钱，当归2钱，熟地2钱(补血)。

方义：舒肝活血外，湿阳利水(炮附子、桂枝、白术、茯苓、泽泻)，同时补血，病人只要有吐血都加补血的药，吐血是因为寒，血管才破裂，不能开寒凉的药。以上是正治法。

【第二诊】一周后

问诊：大便一样，每天一次，小便并无增加，胃口还是很好，但因为腹胀得厉害吃不动，腿肿消掉，腹水仍在。精神好很多，但仍睡不好，因为肚子胀得很大。

温阳利水如五苓散、真武汤(方中有白术茯苓炮附子白芍，病人胃口好故没放生姜干姜)，第一方一下去，肾臟病的水肿即退，下焦腿的水肿，一般来说，真武汤或五苓散统统可以把水排掉。

处方：用分消汤，因为吃了第一方后精神好了，唯腹水还在，分消汤用于实症腹水，再加些补肾的药。

泽泻4钱，猪苓4钱，茯苓5钱，半夏3钱，陈皮4钱，厚朴4钱(腹气滞纳时用，通胸腹之间的气，气胀必用厚朴)，苍术5钱，白术5钱，枳实3钱，大腹皮3钱，砂仁3钱，木香3钱，干姜2钱，生姜2片，薏仁4钱。

分消汤的方义是甘淡渗利，甘味、淡味药能通利，陈皮、白术、茯苓、大腹皮、薏仁均甘淡。

再加些滋补的药：黄精3钱(补脾)，熟地3钱(补肾阴)，补骨脂3钱，败龟板3钱(精子不够，阳不举用八戟天)，阳起石3钱。吐血再加当归3钱。

中医的基本观念是：全身阳气在运行，病就会好转，阳气不运行，阴积才会越来越严重，所以处方里一定要开阳药。

【第三诊】一周后

问诊：气色暗黄，腿还有点肿，体力还是不够，脚后跟会痛(代表肾臟功能还没有恢复)，小便力量回来，服药第三天开始大量排尿，一周内体重减了12磅。

小便力量恢复的原因是后面加了壮肾补脾的药，肚子肿起来用甘淡渗利的药去湿，尤其是黄精、白术、茯苓，一下去，脾臟就会缩起来，阳回复后原来肿大的脾臟会回收。

处方：前方加灯心草2钱

【第四诊】一周后

问诊：睡还是无法通宵，每2个小时醒一次，体力仍不够，小便很好且有力量了，腹部40年前开刀的刀疤处痛(常见病人吃中药后会回到病之初)，胃口很好，半夜醒来中脘痛，又痛又饿。

一直睡不好是个大问题，半夜是胃气恢复一阳生的时候，病人没有胆，才是得肝结石肝硬化的真正原因，所以胆还是要尽量保留，不要随便拿掉，这时开始注意胆的问题。

病人常常感觉身体冷，寒从里面很深的地方跑出来，为什么？该要生阳的时候阳生不出来，第一个阳生不出来，第二个阳也跟不出来，这个“阳”是生命本身的阳，生命的阳虽然被药物的阳提拉出来，但病人在吃药时会感受到生命的阳没有，可见病人生命的阳是靠药物在维持，亦即是药物在维系他的生命。如果当初胆还在，我们药物的阳一下去就能激发他生命本来的阳(胆募日月)，药物到人体至阴处肝臟，一阳就生回来，很多肝硬化肝癌的病人就是这样治回来的，会有失败是开了刀，体质变了。

处方：前方加两味药，生附子5钱，生硫磺4钱，一包，五付药共五包，12碗煮4碗，降低毒性。

这两味药不一样，都是至阳至刚的药。生附子色黑，为阴中之纯阳，生硫磺颜色鲜黄，为阳中带点阴，阳极生阴，阳过头生阴，用至阳的药会生阴，用在心和肾中间。生附子颜色是黑的，实际上入心臟(阴极生阳)，硫磺颜色鲜黄，实际上入肾(阳极生阴)。过去道家炼丹用硫磺，取铅补汞，坎水(☵)中间含汞，离火(☲)中间含铅，利用水和火，火在下面烧，锅里放水和硫磺炼成丹，希望能白日飞身。所谓八石中有三黄石，雄黄、雌黄和硫磺。

这两味药的方义：希望病人的阳能回头，半夜12点醒过来胃口开，同时没有胃痛，大便都恢复，这样，人才有生的机率。

【第五诊】一周后

诊：病人的脉跳3-4下停一下，面色偏黄，晚上有咳嗽痰出，有饿，但一吃就腹痛，腹胀退很多，感觉腹部一圈如一个大盘子顶着，想转转不动，就是说阴阳在身体里要动却不能动，因为前面的药物生附子和生硫磺动到他的阴阳，硬让他的阳去入阴。此症即《金匮》中的“心下坚大如盘”，桂甘姜枣麻辛附子汤症，按原方开。

处方：开5付

吃后，腹上刀疤处变红，一阳生后阴阳会循环，胆汁出来进入小肠帮助消化，帮助排便，胆汁很重要。病人体力好了，肿都退掉，小便颜色淡掉，每天有大便。

这个处方一直吃了两周，腹部的“盘子”变成一个“小碟”围绕肚脐，原来突出的肚脐缩回，其它都好唯肾臟有点痛，后面再开些肾结石的药。当有腹水时，因为水很重不能翻身。病人一往右翻身，右肾就痛，小便带血，如果小便带血量很大，有可能是肾臟癌，如果小便带浅血或看不到却查到有血，或肾臟有压痛，是肾结石。

至初诊后二个月时，病人只有胆的刀疤处痛，其它都好了。如果没有被西医开过刀，治到这里好了后面也就好了，继续吃汉唐68号和六味地黄丸，慢慢调理即可，调理的时间会很长，只要病人能吃能喝能拉，即使有癌也能活很久，癌不去动它不会跑到别的器官，一切就跑，大家要有这个观念，制造出病人有好转迹象就可以了。

至此，这个病人停汤剂吃丸剂，体力进入恢复阶段。其间偶尔用一下桂甘姜枣麻辛附子汤，他会有阴阳瞬间不畅的现象，就是因为他一阳初升的地方没了。

以上是第一次来诊的情况，第二次是五个月后，病人因吃坏肚子发病，第二天即来诊。气色黄，无法睡，恶心，小便深黄，手脚出冷汗。立马开大黄甘草汤粉剂，病人一直在吃汉唐84号肝结石的药。

一周后，睡眠好转，体力好转，小便仍深黄色，肚子又开始鼓起来，双腿也肿起来，说明粉剂已经太慢了。病人从开始到现在胃口一直很好，代表胃气一直在。有过一次吐血，大便黑，肝区痛，知道是肝结石。

面诊：整个额头无光泽，头顶无光，头发蓬起来，脸上呈阴阳隔离的气色。

处方：柴胡3钱，黄芩3钱，大黄3钱(治肝必治大肠)，枳实3钱，半夏3钱，芒硝3钱，以上是大柴胡汤。玉金5钱，龙胆草3钱，当归3钱，熟地3钱(病人有吐血，开补血的药)，桂枝5钱，灸甘草3钱，大枣10枚，生姜2片，麻黄3钱，炮附子3钱，细辛2钱(腹部仍有“坚如盘”)，白术4钱，茯苓5钱(利湿)。

方义：清肝，保持大便通畅，胆没有时要解除肝臟的压力时，一定要让大便多一点，因为胆没有了，只有一个管道可以走，即大肠，也就是利用肝与大肠间的一条血管来舒解因胆汁排不出去造成肝的压力。肝与大肠是通的，若治肝不开大柴胡汤、不开大黄芒硝是治不好的。治腹水原则上不用甘草，因为甘草蓄水，这里加灸甘草是因为“心下坚如盘”用桂甘姜枣麻辛附子汤方。

此外，给病人下针：三皇穴，肝关穴。隔天来扎针。

四天后复诊：胃口好，腹胀仍有，小便好有力量，棕黄色，大便一天五、六次，稀，下利很多水出来，脸色苍黄。

处方：用【第二诊】方，加灯心草2钱，苏叶2钱，再把麝香粉和商陆粉用水混合，贴脐，具有排水作用。服后一个晚上体重减了4磅，肾臟还是很痛。

又四天后复诊：下针、贴脐如前，睡眠每小时都醒，体力开始好转，脚仍肿，肚子仍大，要求服粉剂，怕喝汤药会积水更水。

处方：胃苓汤粉剂，胃苓汤本身对于排腹水也是很有帮助的，一般来说不会用这些药来做汤剂，粉剂能停在胃中，病人胃口还好。苍术1，厚朴1，陈皮1，猪苓1，泽泻1，白术1，茯苓1，白芍1，肉桂0.5，炙甘草0.5(数字为比例)，苍术健脾，厚朴行气，陈皮辛香开胃，三餐前服二平匙。针一直在隔天扎。服后，病人体重又减了3.5磅，体力恢复，胃口很好。

胃苓汤强胃气，甘淡渗利，水一下排掉，体重下降，当然病人也一直在吃汉唐69号。胃苓汤对腹水很好，但对下半身大腿小腿足踝的水肿帮助并不大，下半身的水肿一定要治肾。汉唐69号是肾功能衰弱时用于排水。

再4天后复诊：水一直在排，开食疗方：赤小豆1两，黄芪5钱，薏仁1两，芡实1两，莲子1两，同煮鲤鱼汤。《神农本草》里，鲤鱼是一味很好的排水药，水肿吃鲤鱼。鲤鱼能在很少很脏的水里存活，排水力量很强，用西医的话来说就是白蛋白含量很高。

七天后复诊：体重从190多磅下降到170磅，从发病开始至今一个月，水肿全部消退。隔天扎针时仍有身冷现象，脉还会跳跳停停。

为什么吃胃苓汤有效？病人胆没有，胆汁不够，胃苓汤助脾胃，等于是暂时取代了胆汁的功能，帮助他消化。

这个案例是要告诉大家：如果遇到完全没有并西医碰过的肝炎或喝酒造成肝硬化的病人，前面的处方就够大家用了。这个病人棘手之处在于阳出不来，一直在用药，头顶的光亮在，但眼睛下面亮不出来。

注：文中涉及到的处方仅供学习交流，不作他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