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欣晓萌推文汇总清新语迎新推荐专题文言明语编辑团队推荐文章存文库

寻找春天

2022-03-13  本文已影响0人  繁星满天fx

透过客厅落地窗,我看到香樟树悄悄地抽出了鹅黄色的嫩叶,黄杨层峦叠翠、满树嫩绿,红豆树姿态优雅、枝繁叶茂。楼下绿化带里的麦冬,静静地卧在那里,根茎韭叶般狭长交错,绿得惹人喜爱。斜对面的马路两侧,是齐整的冬青树,最上是嫩绿的芽叶,往下是深绿的厚叶子,再往下则是深褐色的饱经风霜的枝干。

在钢筋混凝土的方格子建筑里呆久了,日复一日恐怕让人容易产生一种错觉,四季的区分越来越不容易了。清晨,阳光透过晶莹的玻璃和洁白的薄纱斜射过来,惹得人心里痒痒的,有一股想要出去走一走的冲动。

“我们去寻找春天吧!”我因此提议道。

“好呀-好呀-”儿子兴冲冲地响应,“我们去哪里寻找春天呢?”

“有多远我们就走多远。”为了与往日有不同的体验,我建议儿子不要骑车,今天我们步行来探索。妻子和儿子欣然答应。

鸟儿在枝头啁啾,时而低吟,时而高昂。循着声音望去,有认识的麻雀,喜鹊,也有不认识的其它鸟儿。这里像似它们的天堂,不同鸟儿的鸣叫声交相辉映。一条小河将小镇分割成两个半岛。河堤上立着一排排婀娜多姿的垂柳,不知何时枝头已布满大大小小、颜色或深或浅的嫩芽。靠近公寓的墙根旁,种植着几棵品种不一的樱花树,樱花开得正艳,有红的、白的、粉红的。微风拂过,空中飘起壮观的樱花雨,给朴素的大地立刻妆点了恰好的颜色,似素颜美女脸上的那抹绯红。花香袭来,沁人心脾,我不由得大口吮吸着春的气息。

寻找春天

穿过临近的两个小区,我们来到曲曲弯弯的吴淞江边。两岸绿油油的,一边是整齐的冬青树,高度约莫及膝,一边是完全散开、自由生长着的栀子花,只是不到花骨朵的季节,眼前所及的是大片的绿。

“你好呀!”儿子突然跑上前,与二十米开外的一个小红帽打着招呼。

小红帽回头,迎过来,“咯-咯-”笑着,然后又调皮地掉转头,跟上一男一女的脚步。

河面上,偶尔传来三两沉闷的汽笛声,那是相向而行的货船彼此独有的招呼声。沿着吴淞江东行,妻子时而抬头欣赏枝头花容灿烂、花香袭人的白玉兰,时而俯身端详地上各种叫不出名字的绿植以及混杂其间,或浅黄或翠绿的苔藓。儿子则走走停停,终于在一片金黄的油菜花前追上了小红帽。俩孩子简单招呼一声,便熟人似的粘在一起,在金黄的油菜丛中自由嬉戏。

“迅哥!”一个熟悉的声音喊我。

我抬头,发现是小红帽的爸爸。“哎呀,老吴啊!”我和他寒暄起来,“多年不见,没什么变化嘛。”

说完,我下意识觉得这一说法有些怪异。多年不见,到底是有变化好,还是没有变化好呢。无需过多客套,我们很快进入状态,热火地聊起过去。

老吴是我的邻居,大我一岁,因留了一级,所以高二那年我们变成了同班同学。平日里惜言如金,好像总闷闷不乐的他,常常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那年春天的一个晚自习,老吴悄悄塞给我一张字条,挤着眼让我帮忙送给学习委员朱莉。

“报酬,报酬呢?”无利不起早,在我的盘剥下,他答应次日给我带瓶酸奶。

他捕捉到我眼里的一丝犹豫,又追加一句,“外加一个大的红富士。”

“成交!”我和他拳头相触。

次日午休时分,朱莉把我喊到教学楼前面的小树林:“说吧,你觉得我哪里好?”

身为学习委员的朱莉,模样周正、可人,圆圆的小脸蛋总是洋溢着暖人的笑意。她穿着前卫,薄薄的大红罩衫下隐隐可见丰满起伏的胸脯,格子裙下是诱人的大长腿。

“哪哪都好!”我接过话,咧着嘴故意调侃道。

“滚犊子,再不好好说话,我回去了。”她突然冒出“滚犊子”的脏话,让我一时有点儿招架不住,美女竟然也会说脏话。

继续聊下去,我才意识到老吴的失误,他递的字条竟然忘了署上自己的大名。

“你确定字条不是你写的?”朱莉露出一种罕见的咄咄逼人。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话说若是十年后的我,一定可以轻易捕捉到她眼神里的落寞和失望。

朱莉那醉如桃花的笑容转眼间不见了,她一脸严肃地说:“不管是不是你写的,告诉对方,我有喜欢的人了。“

朱莉的倩影远了,最后消失在小树林转弯尽头。后来的事实让老吴和我大跌眼镜,原来班长刘卫明一直暗恋朱莉,朱莉一直不理不睬的,没想到一张小小的字条竟将她火速推往班长的怀抱。这是什么逻辑?老吴和我都懵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刘卫明是不是就像极了那个走了狗屎运的老渔翁。

“那时我胆小如鼠,犹豫了几天几夜,最后还是没敢署名。” 老吴斩钉截铁地向我声明,“我确定没署名,谁署名谁是孙子!”

二十年光阴,弹指一挥间。回忆往事,老吴竟较真得像个孩子。我乐呵地调侃他:“看来你动了真情,不会是初恋吧。”

老吴竖起食指,“嘘”了一声:“小心你嫂子!”

我们回转头,发现爱人们聊得也很投机,俩孩子依旧在金黄的油菜丛中奔跑。阳光洒下来,照得大地暖烘烘的,照得女人和孩子的脸红彤彤的。老吴说他大专毕业后就来魔都闯荡了,一直做电子元器件贸易这块。他口袋里摸出一盒软包大中华和一只Zippo打火机,抽出一支香烟点燃了,递给我,然后再燃一支放至唇间。

我向来不烟不酒,曾无数次被朋友调侃不是真男人。话说真男人,还需要用大烟大酒来证明和标榜自己么,实在可笑。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礼貌地接过香烟,逢场作戏,嘴巴咂一咂,谁人不会?

我们一起掐指计算有多久没回家乡。老吴吞云吐雾,皱着眉说他想念故乡了,故乡的空气是那么甜润、清新,让你不时想大口地吮吸。故乡的云总是那么蓝,蓝得让人赏心悦目、心猿意马,让人想起初恋的感觉。我跟着吐一口烟雾,却被呛得眼泪直流,咳嗽不止,一下子暴露了平日不抽烟的事实。我尴尬地笑笑,还是和老吴一起找寻时光隧道里的故乡吧。

故乡的每一座山,每一片滩,每一簇草,都有我们儿时的记忆。春天,堂前的杨柳吐出淡绿的新芽,春风拂过,嫩芽似密密麻麻的瓢虫,仿佛一夜之间爬满了整个树干枝桠。春风还吹生催熟了槐树上的花儿。远远地你可以嗅到满院都是浓郁的、甜蜜的芬芳。老吴和我常爬上柳梢头,折一些带着嫩芽的柳枝,比划着各自的脑袋、身体,或做一个花环套脖颈上,或做两个套圈挂手臂上,扮一哪吒造型。然后,我们照着柳下清澈如银镜的水面看上几眼,你指着我,我指着你,哈哈大笑个不停。

手巧的吴哥从腰间掏一把小刀,挑一粗细适宜、长得又匀称的枝条,麻溜地划上两道,大拇指和食指配合着,小心地转着圈儿揉捻,很快一个空心的柳皮口哨出炉了。一首《大约在冬季》曲终,我和伙伴们把吴哥围得严实实的,争先恐后地要拜师学艺,害得吴哥又要上树采摘枝条,接着再埋头制作口哨。我私下觉得繁琐,哪曾想吴哥大包大揽,而且一脸享受的样子。

“来瓶矿泉水吧。”一个似曾相似的声音在背后低低响起。

我回头,立刻发现了她。一双细长的青黛眉下是清澈明亮的眸子,鼻子高挺着,诱人的红唇衬得嘴巴格外大。她是我们高四的同班同学,多才多艺,嗓音甜美,简直是歌曲点唱机,什么经典的、新潮的歌儿,好像没有不会的。她当之无愧地成为我们班级的文艺委员。

有人说,没有经过高四(高三复读)的人生是不完美的。好吧,我和吴哥都上过高四。

那是春天的一个午后,班级新转来一个姑娘。她叫什么名字,又有着什么样的面庞,吴哥起初并没注意。他一门心思扑在学业上。一年前学校宣布文理分科后,他就一直陷入苦闷。吴哥说他的物理偏科严重,初中的底子没打好。选文科吧,好像天生记忆力不好,政治、历史貌似并没有多大兴趣。吴哥纠结几星期之后,不晓得从哪里听到“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理科。不过好在他的语数外根基不错,第一次年级摸底考试,即便在物理总分100,他仅考出50多分的情况下,依然跻身了年纪前二十。按照班主任的说法,他是年级的苗子,若保持这样的成绩,考个一本问题不大,要是物理再提高三五十分,好的一本也完全有可能。

于是,在班主任的励志鼓舞下,他几乎将全部精力放在了物理科目的复习上。哪知急于求成,走火入魔,物理成绩没能提高多少,数学成绩却因缺少必要的练习落下一截。因长期心理压力过大,他在正式考试的前一夜失眠了,首场语文考场上正写着作文的时候竟稀里糊涂地睡着了,要不是天使老师过来叫醒他,那真要彻底完蛋了!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距离二本线差几分,他只好复读了。

“哎——”新来的女同桌用温润的小手触碰了他的胳膊,“我叫李小春,很高兴认识你!”

吴哥不情愿地抬起头,瞥了她一眼。那头飘逸的长发低垂着,斜梳着的刘海下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她长着一张古代美人的脸庞,白净、光泽,实在精致极了。霎时,吴哥像遭受了巨大电流的冲击,从上到下,整个人被击中,整颗心儿都融化了似的。

从此,他满脑子都是这个名字——“李小春”。就像渴极了的流浪汉,走着走着,突然面前出现一条小溪,吴哥喜出望外。他想悄悄地躬身掬一捧水,仔细品尝小溪的甘甜。可总感觉有好几双眼睛盯着他,“不行,不行!”的声音不断在耳畔回旋。他想起自己的家庭有多传统,从小到大,家里的饭桌上经常见到爸妈给他们兄弟俩夹菜,或者偶尔爸妈互相加个菜,但几乎没见过他们在孩子前有过任何亲昵行为,哪怕丁点亲昵的话语也没有。后来家里好不容易添置了一台彩色电视机,但凡电视里有出现男女相拥亲吻的画面,总有人喊他去拿个什么东西,或者干脆迅速地切换一个频道。

“To be ,or not to be?”吴哥陷入困惑。他想豁出去,主动交往,可不知道开口说什么,在感情面前他从来没有真正跨出过,上回的小纸条事件几乎让他肠子悔青。他怕被对方拒绝,当然更怕没有相应的物质条件来支撑,要知道自己每月的伙食都是父亲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哪都响的破车当月送来,再没有多余的钱,为此他苦恼极了。

可是,幸福来得太突然。有时,乱糟糟的抽屉里被人收拾得整整齐齐,尽管他每次都不会花费太多时间去找一样东西,但还是明显感到物品有序带来了一种安全感。他发觉桌角的杯子时常被添满了温开水,又或者桌旁突然多了一盆惊艳的小花。他为自己第一次被除母亲以外的女人所关心而欣喜若狂,这种兴奋让他的血液从脚部冲至胸腔,继而升腾到脖颈、脸庞,他感到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

一个晚风吹拂的黄昏,吴哥鼓足勇气,第二次主笔写了张小字条。据他回忆,上面是“一刻钟后河边小树林,不见不散。”几个工整字迹,署名“吴大为”。这次,他没找任何人帮忙,大大方方走到李小春的座位旁,将字条投到她正前方的书桌上。他还是有些紧张,不敢抬头看她,匆匆一瞥确认她注意到小纸条后,便带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离开了自习室。

他到底怎么了?他一边走,一边琢磨。原本不是打算明天中午趁大家午休的时间找她好好谈一谈吗,为什么非要现在,立刻,马上。他感到自己青春的荷尔蒙是那么浓郁,像崖壁旁的细流不断汇聚,越积越多,乃至因无处躲藏最终喷溅而出。

他走到河边的花坛旁,找到那片小树林。这个通往图书馆的必经之路,恰到好处地将小树林一分为二。多少个周末的清晨,每每走进这片小树林,他都不自觉地好奇,而且难为情。林子里背靠大树的,或者斜坐着的大多是些高年级的少男少女们,他们或相互依偎,或窃窃私语,或热烈亲吻,或嬉笑玩耍。而今晚,将属于他。

时间一秒秒过去了,还不见她的影子。吴哥心里嘀咕起来,她在干什么,她到底来不来?枝叶被东风吹卷起来,在树丫间摩擦出沙沙的声响。他静静地立在那里,自己的呼吸声,连着周围稀疏的脚步声却越来越清晰。

远远地,她终于来了。一头飘逸的长发首先跃入眼帘,高挑的肩身披一件略微素雅的波点连衣裙,在微风中摇曳着。

“你来了!”他长长地舒了口气,指着一个干净的、卧倒着的千层石,“坐这里吧。”

“哎-”她轻声回应。俩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越来越投机。吴哥惊讶于自己彼时的语言天赋,平日里不善言谈的他,那天却妙语连珠,逗得李小春不时地开怀大笑,两人几乎都忘了时间的存在。

忽然,林中闪过几道手电筒的亮光。伴随着光束的逼近,树林中起了一阵阵喧嚣声。俩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见背后一个愤怒的吼声,“终于抓住你们了!”回头看时,皎洁月光下正站着一位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人。那是教导主任!两人顿时慌了。

他们被带到了教导处办公室。主任眯成缝的小眼睛,高高地突起,随着训话时音量的高低,那双突起也有节奏地一起一伏。俩人默契地保持沉默,让主任的问话显得苍白、无趣。后来,主任把他单独叫到走廊处,继续盘问他。吴哥早被吓破了胆儿,哪里敢接话。主任看在他是年级尖子生的份儿上,并没有大动干戈,只是反复苦口婆心地劝慰他,“不要早恋,要恋就等到考上好大学以后……”

再后来,他被放回自习室了。过了大约半小时,她也回来了。他看到了她哭得红肿的眼睛,虽然心底翻腾起一团苦楚和心疼的滋味,但那时他并不敢再多说一句。

第二天,李小春被班主任调到了最后一排,而他保留在原来的位置上。至此,他们再没有多说任何一句话。班上的风言风语却开始流传,关于小树林的故事版本也越来越多。直到有一天,他发现那最后一排,她的位置上没有了人!

他以为她转班级了,有那么几天,他疯狂地从三一班一直搜索到三七班,竟彻底寻不到她的踪迹!于是,他开始精神恍惚,开始了第一次、第二次、越来越多次的翘课。那些时日,他经常一个人跑进小树林,一个人整日枯坐,暗自发呆。他多么希望她突然出现在他身边……

“你是李小春吧!”我惊讶地看她,似问非问,回转头看一脸得意的吴哥,“你小子可以呀,啥时把小春追到的?“

吴哥和小春相视而笑,眼里和脸上流露出满满的柔情和蜜意。

“说来话长,晚上一起吃烧烤喝扎啤,喝高了再和你吹牛。”吴哥打趣着,带着一脸认真的样子。

“完全没问题!”我接了话,心里却思忖着,“世界还是太小了,陪家人找春天,竟然找到老同学。”更神奇的是,吴哥好幸运,竟然找到了让他痴情绝对的春天。

泥土的气息混着油菜花的芬芳,让我感到舒心、惬意。孩子们依旧在金黄的油菜丛中奔跑着。阳光洒向大地,白玉兰的花叶被照得通体发亮,冬青树和麦冬的叶子泛着白光,孩子们的脸红彤彤的,额上沁出汗滴,拿手背胡乱地擦拭着。他们正望着吴淞江过往的货船出神。

朋友们,你是否已找到期待中的春天了呢?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