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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感而行

2023-04-22  本文已影响0人  蓝天游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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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生活,没有什么既定的路线,没有什么可以照搬的模式,更没有什么准确的定义。人生,就是在不断地调整中清醒地随感而行。

(一)


在出市口,玲玲登上了去县城的巴士,车里只有几个人,她拣一张靠窗的椅子坐定。汽车出了市区就开始加速了。

天蓝蓝的,远远地印着几片薄云。三根不相交的黑色线条划着弧绵绵不绝地游走,在水泥杆顶高起后再次下垂成弧,团团树影一惊一乍地出现在窗子上,遮住了海一样的天和连绵的线,像露天影院幕前乱入的不速客,那些晃动的黑影故意捣乱似的总是挡住镜头, 影响她开阔的视野,进而阻断她的思索。

玲玲轻叹一口气,闭上了眼,任由大巴一直将她送往那座小城。县城汽车站不大,甚至有点破旧。儿子小凯正立在站房边的阴影里等她,进站那会她已经看见他了,还向仰望车窗的他招了手。

脚刚跨出车门,就看见儿子朝她走来,似乎又高了点了,白色短袖黑色裤子,披着阳光不慌不忙地挪着脚步。

还去那家西餐厅吧。西式快餐炸货居多,不怎么健康,但儿子喜欢,上次他在那儿吃得挺香的,吃的啥呢?她飞快地回忆了一下,哦,鸡肉卷、香芋派、美禄……

她稍稍抬头看了看儿子的眼神,儿子腼腆的一笑,伸手接过她的包,她的笑里又添了一份欣慰。

娘俩儿并肩往前走。

想吃什么?

随便!

她瞥了他一眼,还肯德基,行不行。

儿子点头,两人心照不宣地朝一个方向走。

玲玲将点好的东西摆在儿子面前,正掸着裤脚灰尘的他,看见食物来了,就起身去了洗手间。

不舒服吗?感觉你对食物没兴趣。见儿子爱吃不吃的样子,她有些担心。

没有!儿子抬眼,目光一接触,他迅速躲闪了。

(二)

她打开自家房门时,电子钟刚好报时,六点整。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一圈门就松动了,那会儿她就知道,是他回来了。

春季的这个点儿,室内已经暗了下来。书房的灯光挤在门缝下,像门边镶着一截儿暖黄的灯带。去洗手间的时侯,她想敲门确认一下,最终只停留了一下,就轻悄悄地走了过去。

在厨房做晚饭时,她毫不迟疑地做了两人份儿,就是家里来了生人,也不能失了礼数,何况两人尚在一纸证书中。

他不是喜欢住单位的宿舍吗,回来干什么呢?从意识到他回来的那一刻,她都在琢磨这个问题。小凯的事儿,电话里也可以沟通的,是怕说不清吗?

饭菜往桌上放的时候,她故意把动静弄得很响,但书房里没有声音。她去敲门也没有回应,莫名的惶惑一闪而过,她“嘭”的一声推开了门。

他没在书桌边,而是从那张简易的小床上坐了起来,有点尴尬地转腿将脚放下。“今天去看小凯了?”明知故问!她木着一张脸转身就走,撂下一句:“饭做好了!”

两碗粥放在桌子两端,一荤一素两盘菜摆在中间。他来到餐厅时,她已经自顾自吃了。他瞥了一眼低头吃饭的她,也坐了下来。

“小凯状态咋样?”他吃了一勺粥,不徐不疾地问,这样显得家常些,不至于太生硬和疏离。

“他说想转回市内。”她不抬头地在碗里划拉着。

“哦,上周也跟我说过了,我没同意。”

“这样也不是办法。我今天见过老师了,老师也建议转校!”她声音不大,满含着忧虑。

他沉默着,心不在焉地吃着饭,显然在思考。

“女孩儿家长去学校恐吓过他,女孩儿自己又不愿放弃,转了班还总去找他。老师也头疼,说高二是个关键阶段,这样下去可不行,两个孩子都会受影响的……女孩儿家长那儿的意思是没人没势转不了学校,想让我们这边想办法。”

“那行吧!我明天去见见二中校长,看看怎么弄。”

“别跟校长说那么多,就说孩子……孩子在那儿吃住不习惯,我们想把他接到身边照顾,毕竟关键时期不敢马虎。”她细心地叮嘱说。

“放心吧,我知道,不过咱们统一下口径也好,免得说漏了。”他夹了一块蘑菇放进碗里涮了涮,菜太咸了。搁十几年前,他会带着情绪直接指出来,但现在不会了,两人一起吃饭的日子屈指可数,如果不是为了了解小凯的事儿,今天他可能又直接回宿舍了。

“嗯嗯!”这是这顿饭,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卫生间的水龙头滴水,我找人修好了。我要了一张名片,就放下电脑边上。”将要跨出门时,他又回头叮嘱了一句,“要不,你还是别上班了,家里也不差你挣那点儿钱,在二中附近租房子招呼小凯吧?”

“等转回来再说吧!”她拉着门把手回答。

(三)

小凯顺利地转回了市二中。她第二天就辞去了快递公司的仓管工作。这份工作是在孩子中招后的那个暑假找到的,它与她短暂交集后,又匆匆别过;上一份,是在大学毕业那年找的,只干了几年,后来结了婚生了孩子,孩子生下来没人照看,两人商量过后,决定以家庭大计为重,她以低于对方1/3的薪酬处于劣势,最后选择妥协,回家做起了全职妈妈。

本以为孩子上了幼儿园就可以回归职场的她,因为儿子体质差,只好推迟回归的时间。谁知,这一推一直到孩子初中毕业。她那个年代的大学生,含金量是相当之高,如果说文凭是敲门砖,她的那块儿相当于铁砖了。但是,放在当下就逊色多了,加之她这个岁数,能去做仓管已经不错了--她以低薪酬的优势,从四个人中“脱颖而出”,真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人在去菜场的路上,心却在时远时近的往事中穿梭,起起伏伏的情绪宛如涌动的暗流。

“阿姨,刚到的鲈鱼,要不要买一条?”刚进菜场大门,一个二十几岁的姑娘或者小媳妇儿就冲她甜甜地叫道,她愣了愣,疑惑地看了看叫她的人,确认过那眼神是正对着自己,当下怏怏不悦地想,什么眼神儿,我有那么老吗?

阿姨的称呼,听起来刺耳。实际上,已经过40岁的人,对眼前这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来说,确实算得上长一辈的人了。但她就是觉得别扭,被这个年纪的人叫姐姐好像还是前不久的事,怎么一转眼间就长了一辈呢?她一直觉得自己还年轻着呢,还有许多青春的力量和梦想在攒着,从做专职妈妈那天起,它们就像潜藏于地下的芽尖,在悄悄等待合适的机会萌发。

为了避免那个女孩儿再叫她“阿姨”,她从她的摊位前扬长而去,换了一家鱼行。店主是一位更年轻的姑娘,小嘴巴甜甜的,不住口地叫她“姐姐”,她呢,虽说不是心花怒放,但起码是欣慰的、愉悦的,刚才的不快终于得到了补偿。她将挑好的鲈鱼递给女孩儿,站在对面一边看她娴熟地宰杀,一边打量着那张尚透着稚气的脸,想着,这么大点儿的女孩子,不是该上学吗?怎么来干这么残忍又血腥的工作……

“想吃什么鱼呀?”姑娘没抬头就察觉到来了顾客,一边说着话,一边抬起头来。

她注意到女孩儿的眸子里透出极大的热情,它们使她的眼睛闪闪发亮,似乎--似乎还有欣赏和羡慕。她有些好奇,也悄悄地侧目望过去。

来人米色上衣,黑色裤子,一头蓬松的本色短发下,露出半张侧脸,饱满的额、大眼睛,高挺的鼻梁和轮廓分明的唇,典型的骨相美人!清晨柔和的阳光掠过她的皮肤,泛出淡淡的如珍珠般的光芒,恬静而润泽。

那人感知到了她的目光,也缓缓转过头来,四目相对,同时“咦”了一声。

“小--小薇!”

“玲玲。”

讶异之后,两人一阵儿寒喧。店里的小姑娘把杀好的鱼装好递给两人,并分别报了价钱,她刚点开手机,小薇已经眼疾手快地抢先扫了码,付了两条鱼的钱。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她有点难为情(虽然只是三十来块钱)想着一会儿交换了微信,再发红包给她吧。

“你看,见外了吧!”那个叫小薇的女人将手机装回包里,顺手带上拉链,“别忘了,高中三年咱可是好“哥们儿”。

是呀,高中三年,宿舍调整了两次,每次都那么神奇地将她们安排在一起。小薇那时候也是短发,比现在还短,有点假小子的味道,她称呼全宿舍的女生都叫哥们儿。

两人因为目的地是同一个方向,而且都不远。同行至大众村的一个路口时,玲玲停住了脚步,邀请老同学说:“我到了,进去坐一下吧。”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民房二楼的那间租屋又小又暗,局促的空间里还摆着杂七杂八的餐具、灶具、日用品等,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自己还没有习惯下来,怎么就想着请人参观了?多寒碜呀!

她在心里巴望着老同学能找个借口拒绝。然而小薇没有注意到她神色的微妙变化,爽快地答应了:“行,去看看,正好认认门儿。”

她只好硬着头皮带小薇钻进不足两米宽的胡同,闪躲着眼前身后摁喇叭的电动车。

两侧是清一色的水泥墙,和巷道同一个色系,都是灰扑扑的,只有几家房檐边上仿瓦状的红铁皮跳脱出来,算是点亮了这里的生机。据说在政府的规划里,这里属第二批城市更新项目,前两年名单都已经发出来了,所以这里的土著们没人愿意在这没有远景的建筑上再花大价钱,大部分都是小打小闹地修修补补,然后租给走读的学生和周边做生意的小贩。环境是差了点儿,但有一个最能打动人的优势,那就是省钱!她当初选中这里,也正是因为她的这个诉求得到了极大的满足,1200元的两室两厅和300元的单间,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说话间,已到了小巷尽头,向左一拐,又是一个小胡同,走到第三排边上的院子门口时,她停下脚步,侧身将手伸进包里摸索。小薇意识到这里就是老同学当下的“家”了,自然而然地开始放眼浏览这昨日黄花般的城内村中的小楼--几十年前,这样一橦小楼可是富裕的象征呀!

背对着老同学,玲玲慢吞吞的摸大门钥匙,甚至把钥匙扣上的小狗也用指头捻了一遍,尴尬像虫子一样爬满了脸,也爬上了后脑勺和肩背,老同学就静静地站在她身后侧。她暗暗想,如果,小薇能改变主意就好了。

“清清静静的院子,真不错。”背后一声感叹罢,她已将大门推开,几只觅食的小鸟受了惊,“突”地飞了起来。租房的邻居们都不在,院子旧而不破,整洁清爽,阴凉幽静,靠墙几盆花生机盎然。

“啧--〞小薇微微摇了一下头,脸上浮起惬意的笑,“和我老家的庭院真像!”

“我的狗窝在2楼。” 为了给开门那一刹的不堪寻找一个过渡,她自嘲着把同学引上靠墙的楼梯。

从墙体与老爹式的洗衣机中间侧身而过,她自感畏琐地笑着推开了门。局促的房间囊括了他们母子的衣食书寑,她已经尽量让它们各归各位了,但空间不能施展开来又避免不了各个功能区的交叠,整体看起来拥挤且繁琐。

“像狗窝吧?”她第二次自嘲。

“哪有,租房不都这样吗?”老同学轻描淡写地说,“我和老张刚结婚时,买的房烂尾了,也是租了一间民房,还不如你这间呢?”

不管真的假的,小薇的话缓解了她心里的局促不安,窘态开始一点点淡去。“你老公姓张啊?”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

“对呀!猪头张啊!”

老同学不以为然,玲玲顿时有些尴尬了:“都是大人了,别这么叫人家啦!”

“进去坐一会儿?”玲玲虚意请老同学进去坐一坐,被婉拒了,“不坐了,你看我这腰,不能再长肉了。”为了顾全玲玲的面子,小薇努力地将肚皮抓叠出一道棱来。玲玲也不强求,两人倚着不锈钢栏杆聊了近半个小时,玲玲想请老同学吃午饭,她却推辞说:“不巧今天有亲戚来!改日吧,我请你。”

(四)

“嗞嗞……”她打开窗子,让煎鱼的油烟从窗口飘出去。

她一边等鱼皮焦黄,一边努力回忆猪头张的形象,那是一张典型的伙夫脸(来自于范伟经典小品),走起路来脸上身上的肉一同打颤。本来她们跟他没什么交集,慢慢熟悉的过程是因为在餐厅的一次次相遇。他总是不言不语地坐在邻座大吃特吃,偶尔看过来几眼。有一次,玲玲朝小薇挑了挑眉毛,调侃说:“可能看上你了?”小薇回头瞅了一圈儿问,谁呀?玲玲坏坏地一笑,那个猪头。从此猪头就成了她们私底下对他特定的称呼。

“张”字是在高考结束后他写给玲玲的一封情书里显现出来的,玲玲又在猪头上加了一个张字,所以说玲玲算是这个难听绰号的始作俑者了。说起来,惭愧呀!

暑假过完,大家都分流去了不同的城市念书,慢慢地断了联系,想不到昔日亲密的宿友,竟与他组建了家庭,而正是这个不入她眼的男人,却给了小薇十足的幸福感。

有人说“婚姻中幸福的女人背后,都有一个好男人”,也有人说“一个女人生活的好不好,家庭是否幸福,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

两个人今天虽然没有深谈,但小薇那红润的气色、由衷的笑容、脸上洋溢着自得,和提到“我们家老张”时的自豪,都在向她说明着一个问题:她的婚姻家庭是幸福的。

曾经,她也这么由内而外的幸福过,什么时候开始发生变化的呢?将煎好的鱼装进盘子里,开始动手做糖醋汁时,她的思路还没有被打断。

猝不及防的灼热感从锅铲的把柄传来,像蛇一样咬了她的手,她四指一松,失去平衡的铲子就“啪嚓”一声掉在地上。她顾不上去捡,立马关了火,跑到水龙头下冲洗。哗啦啦的水不断冲刷着灼伤的皮肉,也冲刷着岁月的积尘,往事像雨后的掩埋物一样开始裸露出一角。

生完孩子后,婆婆也来住过几个月。抱持公道之心的玲玲是满怀感激的,对婆婆总是以礼相待,对她一些不怎么良好的习惯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实在看不下去的时候,也会用一种温和的语气去提醒。婆婆倒是不客气,俨然一副大家长不可忤逆的威严,玲玲总是无奈地一笑了之,觉得老年人有自己固守了一辈子的观念,不必与她计较,只要自己心里有数不被同化就好了。

尽管这样,玲玲还是没能留住她老人家。满月第二天,她从菜场买鱼回来时,孩子正在哭闹,她把鱼递给婆婆,交代了一声:“妈,你把鱼身上的脏东西刮洗干净再下锅哈。”然后火急火燎地直奔卧室。十几分钟后,她再回到厨房时,婆婆已经把鱼放进了油锅里,未及煎的那一面上是清清楚楚的黑色粘液。“哎呀,妈,我跟你说过的呀,鱼贩只是大致收拾了一下,鱼身上还残留了许多脏东西,洗干净了才能下锅嘛!”她一急,说话语气硬了点,谁知身后的婆婆马上怼了过来:“我们村里人从集市上买回鱼都是直接下锅的,也没见吃死谁?”她已经习惯了婆婆阴阳怪气的口吻,便没有再说什么。

孩子突然的哭声传来,她忙不迭地从婆婆眼前侧身而过,跑进卧室哄孩子。

当焦糊的味道冲进鼻子时,她抱着孩子出来,发现婆婆坐在沙发上眼泪婆娑,厨房门口是浓浓的烟和刺鼻的糊味。她顾不上多问,立马冲进厨房关火,一不小心碰到锅铲,铲子烫伤了她的手臂后呯然落地又弹跳了一下才停止。

这时,丈夫正好下班进家门……

(五)

丈夫一看这情形,想当然地朝她发了火。婆婆的眼泪让她百口莫辩,但她还是努力做了在他看来极其苍白的诡辩。他斥责了她,抛出一串“为什么……”问得她哑口无言,但婆婆并不因此而同情或“原谅”她,执拗地收拾了行李,赶第二天早晨的火车回老家去了。

接着他去外地培训半月,按照单位常规的操作,一定是前半段培训吃大餐,后半段在本地的风景区旅游观光。

这都无所谓的,她唯一不习惯的是产假初期的放松感消失后,心里空了一片,是电视剧、音乐、聊天,甚至连孩子都无法补全的缺失,刚满月的孩子除了吃就是睡,她闲得无聊,少不得东想西想,想着想着人就郁闷了。

关上室内的灯,她半倚在沙发里望着别人家的灯光,穿过蝉翼般的薄纱照进来,朦朦胧胧地印在天花板上,她的心思也恍恍惚惚的,想产假满了孩子怎么办?跟婆婆说说好话,让她来带孩子?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婆婆脾气古怪似乎又很有心机,上次那一出明显是蓄谋已久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打心眼里怕了,怕再受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窝囊气。送回家?又舍不得!况且,现在农村的环境污染那么厉害,她那马马虎虎的习惯怎么行?让母亲来带,哥嫂那儿就说不通,侄儿七岁侄女三岁,也都正是离不开人的年龄……上班早出晚归,公司里的压力也不小,薪酬待遇在当地只算中等,但她是开心的,有价值感的……怎么办,要不,雇保姆吧?最好雇个附近的,他们上班时保姆照看孩子,他们下班时保姆可以回家,据说工资比住家的可以省近千元呢?

想着想着,她竟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孩子的大哭声将她吵醒时,她睁开眼的一刹那有些不知所措,仿佛穿越了一般,一时弄不清梦境与现实的分别。反应了几秒钟,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睡着了,哭声是从那敞开着门的卧室里传出来的。“宝贝,饿了吗?”她立起身,快步走进卧室。

孩子烦躁地哭闹着,左右摇头拒绝吃奶,与平时狼吞虎咽的情形大不相同。孩子身体靠近自己时那种温热的感觉,和孩子鼻息的粗重,使她警觉到某种不妙,她用手掌触摸孩子滚烫的额头,没错,是病了。一时间,失措、无助、惊慌、害怕一下子全涌了出来。她首先想到的是给他打电话,“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她只得包好孩子步行去一公里外的医院看急诊,空空的街道,幽暗的路灯,她的心都提到了噪子眼,孩子的哭声将一个醉汉惊醒,他像鬼一样从路边爬起跌跌撞撞地向她扑来,嘴里还嘟哝着什么。她掉头就跑,身后传来“扑通”一声闷响,她不敢回头看,一口气跑出很远去,气喘吁吁的停下脚步再回头时,看到地上有一个模糊的黑影在蠕动。

去医院也只有这条路最近了,她推测醉到这个程度的人,反应应该不会太灵敏,就壮起胆子,腾出一只手捂着孩子的小嘴压低他的哭声,然后轻手轻脚地转到路对面。孩子是肺炎,她噙着疼惜的眼泪心怀幽怨地为孩子办了住院。

经过了这一夜的折腾,说不上为什么,她不想再给他打电话了,也许是觉得没必要了。有口难辨的那件事就像指尖的肉刺,不经意间总被触疼,而他临走时,对她也没有像以往那么热情。

(六)

”今天别做饭了,一会儿带儿子出来吃,我在天山路水晶鱼秋风馆等着。”他打电话来。天山路水晶鱼馆,就是去年他们结婚纪念日那天去过的馆子,全程孩子都没有多说话,冷眼旁观他们的互动。

她吹着烫得绯红的手,想到儿子最近状态好了许多,成绩也有所提升,但是那副对谁都无所谓的态度似乎还没有变,青春期的孩子是敏感的,总是做出让人难以捉摸的言行。她想过他们夫妻之间不冷不热的关系,已对孩子的情感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害,他们努力在孩子面前秀恩爱,但那么聪明的孩子,怎么可能看不出破绽呢?

怪他吗?不能说全部,但他起码得负大半的责任。如果说孩子满月时婆婆做的那出戏,让他们心中都种了一颗刺,那后来公公故去,和小姑子结婚时这两件事,则使这颗刺生了根发了芽并茁壮成长。公公生病那段时间,母亲正好也在生病,她想当然地照顾母亲多一些,到现在她都不觉得有错,却被婆婆娘俩儿怪上了;小姑子结婚那会儿,钱是在别人建议的数目上又加了两万,他当时也是赞同的,怎么婆婆拉他去房间一嘀咕,他又不愿意了……再加上生活中细碎的碰碰磕磕,两人就变成了现在这种相处模式。

但该演的时侯还是要演的。

“奶奶,你啥时候来的?”推开包厢的门时,她和儿子都很意外。随着儿子的这声招呼 ,她勉强地笑了笑说:“你来了!”不能怪她不够热情,她实在是无力调动出欣喜和兴奋的情绪来。

“妈一个人在家挺孤单的,我把她接过来住一段时间。”表达用着商量的语气,摆到她面前的却是不容反驳的既成事实。

“住呗,我一会儿买些日用品送回去!”她一边夹菜一边喃喃地说,心里想着,无所谓了,反正我大部分时间陪着儿子住外边。

孩子高三的时候,为了给孩子创造更好的休息学习环境,她狠狠心租了一套两居室后就更少回去了。并在所在的小区找了一份钟点工的工作,那次遇见后又重新热络起来的老同学小薇替她忿忿不平 ,说以她的学历怎么可以这么屈就,选择一份家教的工作也好呀!玲玲不赞同,说孩子压力大,给别人辅导功课的时侯正是小凯在家复习的时间,她想陪着他。

“那就安心陪孩子呀,怎么,孩子就是你一个人的?专职妈妈也是一份工作呀,我也一直这样的,我们家老张就很认可的呀?”她对小薇的劝说不以为然,她不是她,即使摆正态度,把教育孩子当成一份工作,这份工作也是她的无奈选择,她当初找过保姆的,后来被保姆打孩子的一段监控视频吓到了,这才与丈夫比较过薪酬后归了家,却没预料到,这一归居然让自己失去了工作的机会和那份价值感。

冬去春来,老家堂小叔子结婚。丈夫和婆婆一起回了老家,一场大暴雨摧毁了婚宴的棚顶,压了不少人,亡了3个,包括婆婆。

她带小凯回去参加了葬礼。那天回城后,他将单身宿舍的东西搬了回来,变了一个人似地陪着他们,讲他妈临死时说的那些话,最重要的一条是,当初她想乡下,又不好意思说,才在他下班进门的那个时间点导演了那么一出苦情戏,后来借这个理由理直气壮地回了农村的家。

她听完哭了,不知是为了生命的脆弱,还是因为人之将死时的善言,亦或是为了虽然洗雪却给自己和自己的家庭造成极大伤害的居心叵测。

从那天起,他在家也愿意多说话多做事了,似乎是因为歉意也似乎是想挽回些什么?也或者还存在其他什么考虑,她不想深究也不想猜测,只想等小凯高考结束后来一趟长途旅行,也许在路上,她会想通很多事,包括已知的过去,和未知的将来;也只有想通了这些,她才能清醒地面对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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