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观月

傍晚五点多钟，正在停车，朋友来电，说他们正在淮南牛肉面店，等我们过去吃面，然后一起去海边，看明月怎样从海上升起。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就这样开始了。

正是下班高峰，车流密集，开开停停，那边电话不停，到哪里啦，到哪里啦，嗯，好，可以让老板下面啦，下早了面砣了就不好吃了，人还没有到面馆，朋友的一贯细致已经让人沐春风。

晚霞在天，一路向前。

天越来越暗，路越来越窄。由疏港路而省道而围堤，及至川东闸。天完全黑了，伸手不见五指那种黑。天上星星在闪烁，路边树木往后移。我们都不大说话，感受着除了汽车马达声以外，旷远的寂静。穿过一条林荫道，坑坑洼洼的路面，车子忽上忽下，起起伏伏，都不嫌颠簸，反而觉得，这颠簸与周围的原生态配合得天衣无缝，这才是海边旷野该有的样子。

六点五十，到达目的地。先于我们而来的朋友，已经支好了摄影架，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堆好了枯树枝，桌子上亮着一盏马灯。桌子边立着一张高高的摄影灯。

预估七点一刻出现的月亮并没有登场。除了头上闪烁的星星，身边轻轻拍岸的海浪，远处淡淡的雾霭，什么都看不见。寂静，万籁俱寂的那种寂静。你觉得一无所有，又觉得一切拥有。眼前的星辰大海，身边的牵手伴侣，以及隐藏在夜幕下海边的树和草、海里的鱼和石，你会想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银河迢迢，星汉灿烂；会想到东临碣石，以观沧海，大雨幽燕，白浪滔天；还有那打鱼船在茫茫大海中穿梭千年。那个词闪现在脑海中：隐蔽而伟大。

我为自己的胡思乱想哑然失笑。此时，一个朋友为自己拍到了流星兴奋不已，另一个朋友指着最亮的那颗星告诉我：看！这就是土星。这时一星灯光由远而近，原来是一个海边渔夫赶海归来，我们赶紧挪开桌子椅子，为他让路。这渔夫慢悠悠回答我们的问话：“月亮？当然有，你们看，不远处不是已经有了红光？”果然，灰色的云层显出一抹红，那抹红正在变深变大。

正等待间，第三拨队友如约而至。

云层由深灰而浅灰，又变成了浅灰与橙红交织，一个橙红的火球越来越亮，穿出云层，呈现在我们眼前。火球越来越大，照见了海面，一个变成了两个，一个在天上，一个在海面，大小的礁石在橙红的月光照射下显现出来，整个海面变成了一幅莫奈笔下的印象画。你疑心莫奈到过这里，因为眼前的一切与莫奈笔下的日出何其相似，一样的影影绰绰，朦朦胧胧，所不同的是，莫奈日出的背景轻快亮丽，眼前夜月的背景深沉厚重。

又等了半小时，我们始终没有等来空明澄碧，万里清辉的那一刻。云层和雾霭遮住了月亮的脸，一阵海风轻轻吹过，夹杂着些许寒意，我们决定离开此地，去看看月夜里的麋鹿。

汽车在堤坝上疾驰，不一会儿我们就到了野鹿荡。星星闪烁，树影婆娑。去往观鹿台的必经之处设了门禁，向我们宣告此次不能成行。刚才路边停着的那一辆辆外地牌照的车，想必跟我们一样有着寻麋鹿不遇的情境，他们搭起的那一顶顶露营的帐篷，也许是他们的选择：麋鹿啊，我遇不见你，可是今夜我可以在离你不远的地方陪陪你。

我们被前面的车流和人群吸引了。这样的月夜，这样的海边，别处都是寂静安详的，这里却不一样。我们的车也停了下来。八月十七的月夜，海潮涌动，海水和河水在闸口交汇，两处的鱼群也随之而来。谙熟鱼情的人们早早来到这里，开车的开车，步行的步行，目标一致，车多人也多，声音却不大。一双双眼睛专注盯着水里，暗流涌动，热气腾腾。

月光照在水泥浇筑的堤坝上，如水如银。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月亮的眼注视着大地，颔首微笑。

即将到来的秋分，是第五个丰收节。农人在盘点自己的收成，酝酿来年的耕种。我们在月下，继续走我们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