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孟婆(一)
忘情水欲忘情,忘情水中能忘情。
地府,奈何桥边,黄衣女子跪在地上,连声哀求:“婆婆,我不想喝汤,我不想忘了他,我还没有报答他,怎么可以就这样忘了他……”
她仍保持着死前的模样,华服高髻,珠翠满头,一张苍白的脸孔,螓首蛾眉,媚眼如丝,胸口处有一个血洞,泛着黑色,哭的楚楚可怜,梨花带雨。
“情这一字这是难熬,伤心又伤身,早先放下,就不会那么痛苦。”孟婆的话冷的像冰,自顾自的盛了汤,示意鬼差将她摁住。
女子还是流泪:“婆婆不懂情爱,又怎会感同身受,了解我心中的苦楚……”
“不懂吗?”她放下碗,神色终于软化,抬头望天,思绪渐渐飘远——
我怎会不懂,我也曾全心全意欢喜过一人。
“他生莫作有情痴,人间无地着相思。”女子走了,孟婆面容归冷,轻轻的叹。
“为何要帮她?”
身后出现一个黑影,浓眉灰须,霸气魁梧,着墨色长袍,显得十分威严。
“行侠仗义不需要理由,我从她的眼睛里看见了从前的自己,等待是一个很枯燥的事情,帮不了自己就帮帮别人吧。”
她幽幽的回道,手上调汤的动作不停,然后突然笑开,打趣。
“阎王什么时候也爱管闲事,今日是来骗酒喝的,我可不给,汤倒是能让你尝一口。”
葱白玉手将碗递过来,酒红色的液体滚滚翻腾,阎王抬头,瞧见女子顾盼之间的眸,久久不语,耳尖不争气的红了。
他生的严肃,很难让人瞧出端倪,语气却有些结巴:“疯婆子,我,我近日有了心慕之人,你这汤怕是,喝不起了。”
说完脚步凌乱,急冲冲的走了。
心中无情才不惧迷魂汤的药效,连地府的鬼神也有了思凡之心,会是他牵的线么?
相传人死后,出了鬼门关,途经黄泉路,到忘川河,过奈何桥,桥上有个卖汤的老婆子,总要缠着你说些话,然后一碗迷汤穿肠过,前尘往事随风扬。
冥界的天是昏黄的,平日里游走的鬼魂也很少,又枯燥又无趣,除了漫天飞扬的黄沙,唯一的景致也只是一片血红色的彼岸花,花叶两不见,生生相错。
“孟婆,孟婆呢,上汤上汤,渴死了,凡间勾魂可真累。”
谢必安身材高瘦,面色惨白惨白,头上戴长帽,上面写着“一见生财”,脚镣手铐被他随地扔出去好远。
“我的破棚子快被砸坏了,你能否斯文些?长得倒是一副玉面公子哥的模样……”
孟歌摇摇头,语气是嫌弃万分,动作却更麻利,玉手执碗,舀了好几下,递过去。
谢必安饮了一大口,顿时舒服的好一阵哈哈。
“老婆子,你这酒一点味儿都没有,只能解解渴,无救,尝尝。”
撇撇嘴,咂巴咂巴。
范无救戴着“天下太平”的帽子,生的凶悍,面黑个头小,不喜多话。
这冥界却无人敢小瞧了他,但凡有恶鬼遇上他,必定抖上三抖。
“诶,孟婆,天上有一个很有趣儿的人儿,跟你很配,你可知道?”
谢必安是个话唠,平日里笑嘻嘻的,六界里的有趣事就数他说的最多,此刻饮了汤,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
“你说的是月老吧?”
“对对对,无救也听说过,这月仙人容貌生的是真真好看呀,除了那位被贬下凡的飞蓬将军,天庭那么多男仙,竟无一人比得上他,如果说飞蓬将军是睥睨天下的冷傲,那月老便是眉目如画的清冷,两人各有千秋,难分伯仲。”
“生的好看便是好看呗,跟我有何关系?”
“月老是执掌姻缘的,一根红线就能使人终成眷属,你呢,是断送姻缘的,一碗汤就能忘尽前尘,一个老头子,一个老婆子,你说配也不配呀?”
谢必安哈哈大笑,挤眉弄眼。
“再过几日就是天庭朝贡了,你可要抓紧喽。”
“你活的不耐烦了,敢取笑我。”
“哎,打我干什么,别打,别打,哈哈哈……”
盛汤的瓢子化作武器,哐当哐当好一阵猛敲,两人闹成一团,可见关系是真的好。
“谢必安,你是猴精吗?整日上蹿下跳的,有本事别躲。”
“疯婆子,我不同你计较,这个给你,是阎王大人叫送的,他说改日来讨酒喝,我要去干活了,无救,快,快走。”话音落,两道流光飞至天边消失不见。
留下一只红玉簪子,彼岸花样栩栩如生,血一般的色泽,隐隐带着香气,不知是这成片的彼岸花海之香,还是这簪子带的香。
阎君,这是何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