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麦黄(第二章)---三亮
三亮大名叫张永亮,因在家排行老三,所以村里人都喊他三亮。
三亮从小没了娘,全靠他爹一手拉扯。但三亮这孩子从小手脚伶俐,聪明过人。小时候赶庙会看戏,见人家吹喇叭,回家非要他爹给他买一把,他爹拗不过他,花钱给他买了一把,谁知道这小子无师自通,摸索了几天,竟吹得有模有样。以后只要你看见他,下地也好,放羊也好,只要你能听到那嘹亮婉转的唢呐声,那肯定是三亮子。
可惜三亮生在一个穷家。父母亲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大哥患小儿麻痹,双腿不能走路;二哥除了种地,什么也不会,连话都很少说。家里过的紧紧巴巴,了无生趣。也只有三亮,还能给家里带来点新鲜,所以父亲格外待见他。父亲除了种地,平日里还走街串巷吆喝着给人做木工。父亲手巧,做个板凳,打张大床,甚至木面上雕花的活也做得得心应手。三亮遗传了父亲的基因,跟着父亲学了不少,没事也跟着走街串巷。父亲累时,三亮便拿起他的唢呐,吹上一曲百鸟朝凤,有时还吹他自己编配的小曲给父亲解乏。每每此时,父亲便拿出旱烟,狠狠的抽上一口,满脸惬意的享受着。
三个儿子都像田里的苗子一样噌噌的窜到了结婚的年记。老张头省吃俭用把家里所有的存款都拿出来,又借了一屁股债,给老大老二张罗了婚事。老大取了邻村一个不太机灵的闺女,他知道自己残疾,也只能那样了;老二娶了本村一个离过婚的“活头儿”。不过一切都还好,农村人只要踏实肯干、和和睦睦,其他都算不得什么的,况且就老张家这样一个穷家,也没什么指望找什么十全十美的人物。老张自己的话说得好,“啥人啥命,好赖过一家人”。只有三亮还跟着他,老大老二的婚事已经把家折腾的一穷二白,老张头连包旱烟都买不起了。
大哥结婚时,三亮卯足劲吹了整整一天的唢呐,他变着法子吹,吹遍了他所有会吹的曲目,他是打心眼里替大哥高兴;二哥结婚时,除了唢呐助兴,三亮还亲自动手给二哥打了张床,那张床没有一丁点的毛病,连老张头都夸他做得好。 三亮的个头像棵晚长的树苗,只要够了天数,便会一下子拔高似的。23窜一窜,三亮也只是那么轻轻一窜,便窜成了个大小伙子,超过了父亲,甚至超过了家族里所有人的高度。论相貌,三亮也算得上是英俊潇洒,单是个头往那一站便有鹤立鸡群的感觉。
也许人们会想,怎么老天爷那么不公平,把什么好的都给了三亮。那你便错了。老天爷公平的很,23岁那年,三亮做木工时被电锯削掉了两个手指头,三亮似乎一下子成了个残疾人。有那么一段日子他连话都很少说,只用那双盛满忧伤的眼睛盯着他心爱的唢呐,他想象着曾经的手指翻飞,想象着唢呐发出的婉转乐音,可他没有足够的勇气再次吹响他。他怕,怕他残缺的手指让唢呐声也变的蹩脚。
父亲看在眼里,痛在心头,他怕儿子从此一蹶不振,人啊,还得有点念想。于是,他时不时有意的坐在三亮床前跟他说说话,有时干脆拿起他的唢呐吹上两声,父亲是不懂唢呐的,吹出的声音让三亮忍不住的有了微笑。笑了好啊,父亲见他笑了,越发吹的卖力,像个顽皮的孩子,可那声音却真的是不敢恭维,但儿子真的笑了。
三亮手指好的差不多的时候便从床上下来了。他手拿着唢呐站在门前,不远处便是他家的地,父亲正在田里除草。三亮猛吸一口气,对着父亲的方向摇头一甩,甩出个响花。三亮的手指虽然还不算灵活,但已不伤大雅。唢呐的声音依然响亮,婉转,但这婉转里似乎又添了好多不一样的东西。这声音挤破云霄,让整个天地都热辣辣的响亮起来。父亲正在忙碌,这唢呐声既熟悉又陌生,充满着魔力。他扔下锄头,一路小跑的赶回家门,他看着三亮投入的演奏,静静地听完三亮吹完最后一个响音,三亮看见父亲,笑了,父亲看着三亮,哭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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