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与忆

从年前的某一天开始，雨一直下。时而停歇，天空也阴阴冷冷的，没什么色彩。晾晒着的衣服，湿湿地耷拉着，久久不干。

夜晚也一样，静静地粘在一起，偶尔摩擦一下，也只有水滴的声音。室内的人也蔫蔫的，厚厚的衣服裹了一层又一层，窝在客厅的沙发里，像一条有点脱水的大冬瓜。沙发旁边的垃圾桶已经厚厚地堆了半桶皱巴巴的纸团。鼻子塞住了，一点气都吸不进去，呼吸全靠嘴。空气是冷的，喉咙里却又热又疼。平日里习以为常的呼吸此刻却让我难受到无法入眠，哪怕困意已经悬在我的上眼皮上摇摇晃晃，就快要黏住我的下眼皮。

大概某个房间的灯忘了关，橙黄色的光洒在地板上，亮地很温柔，暖暖的，软软的，很舒服，看着就会有一种熨帖的感觉。也许，像傍晚时分的阳光，柔柔的，不是晨曦的那种清新，也不是烈日的那种炽热。更多的是安静，是淡然。仅默默地陪伴着，也足以勾起人的无数想象与回忆。

可能会是过去无数个放学的时刻，背着大大的书包，一个小小的人踩着夕阳的光屑，慢慢悠悠地向家走去。时而看看路边那树有没有开花；时而仰头望望别人家屋檐下的燕巢里鸟妈妈是不是又在给那些馋宝宝喂食；时而在零食店前徘徊许久，然后终于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五毛钱，买了一包辣条，边走边赶紧吃掉。之后还在人家店门的玻璃前小心翼翼地照很久，看看嘴上是不是还有油没擦，不然被老妈发现了可不好。而那么多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常常都逃不过妈妈的法眼，该有的骂一顿都没少挨。而那已是童年里大大的苦恼之一了。长大后想起，自己也是无奈一笑。

可能是临近高考的那个下午，独自一人走在楼道间，空空的，静静的。阳光洒在砖红色的墙壁上，又淌在栏杆上，投下一排排琴键似的影。无数次匆匆走过的走廊，早已习以为常，此刻才发现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我看着它们，它们也看着我，什么也没说，却又似乎说了好多，好多。教学楼下的小池里的那条小金鱼还会那么胆小地见人就躲吗？楼后的那几棵樱花树花期早就过了，还好我手机里还留下了一张月下樱花。窗前的那棵我抱过的大树，会越来越茂盛吧，以后还会有人和它说很多心事吗?铃声响起了，可我已经不需要急匆匆地赶去上课了，高中的同学录也早就写地满满的。我轻轻哼着。这旋律，伴着我们上课、下课，上学、放学，一年又一年。三年里，还没好好听过，连曲名也不知道。可是，我知道我不会忘记它，无论在哪，只要一听到这段旋律，那些逝去的时光都会在脑海里纷至沓来，唤起千头万绪。百感交集。

也可能会是某个晚归的夜，一身疲惫，脑子里已是纷纷扰扰的俗世之念，欲望或者孤独。不经意望见一盏灯，等待着某个人，或者只是为了照亮，心里总会微微一暖。那光，或许也是这样昏黄而安静，拨动了某根记忆的弦，唤醒了内心温暖的羁绊，仿佛一切的忙碌便有了意义。孤单的身影有了归属。

……

噢，或许那样的熨帖也未必只是光吧，也可以是别的东西带来的，像那光一样。

可能是困意来了，一头扎进柔软的被窝时，那声舒服的叹息；可能是帮人轻轻扶住门时，看见他的一笑，自己也不自觉上扬的嘴角；可能是，稚气的孩子抚摸一只懒懒躺在地上享受阳光的猫，看到孩子脸上和猫咪脸上都是满足和快乐时，那一刻甜甜的心；也可能是当久未联系的朋友发来思念的信息，熟稔和关怀一如往常时，那表面调侃实则温柔的话语；还可能是难得回家一趟时，喝上一口妈妈做的香喷喷的鱼汤，浓郁的汤汁浸泡着每一个味蕾，那一瞬间不自禁的闭眼回味......可惜感冒了，什么也闻不出来，看着平时再喜欢的菜也难有胃口。想到这个，迷迷糊糊间，再看那光，也不再如之前那般喜人了。

可是啊，喜悦也好，难受也罢，和那光又有什么关系。纷纷繁繁的是回忆，滋味丰富的是生活。光就是光。就像雨季再绵长，感冒会好的，太阳总会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