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学中的告别

我刚醒。异国的初春是暖洋洋的，整个城市像一只慵懒的猫咪。

手机一阵颤动，抬眼，揉了揉，是母亲。

接通。想象中，熟悉的家长里短并没有听到。取而代之的，是母亲在七千公里外，断断续续的哭泣。

“儿子...你..你奶奶走了”

奶奶？

那个身体有点微微发福的老太太？

那个有着一头蓬松白发，总爱耍小脾气的老太太？

那个把我一手带大的老太太?

就，就这么走了？

我有点失神。

那座外墙斑驳的老房仿佛就在眼前，横贯东西的菜市场还在楼下，不远处破旧的电缆勾搭着奄奄一息的电线杆，还有那个笑眯眯的老人，此刻正在厨房忙碌....

奶奶说：我知道你不爱吃肥，诺，我来吃肥，你来吃瘦。

奶奶说：饺子要这样包，你去了那边是买不到饺子皮的...

奶奶说：翔儿，你去了那边可不要忘了 奶奶啊....

窗外一阵风吹来，硬生生的把人拉扯回到了现实。

强烈的撕裂感，却让人一时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异国的初春此刻阳光明媚，但在我生长的城市，我的奶奶去世了，有那么一刹，我感觉万物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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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父亲告诉我，奶奶心脏不舒服，他陪着去了趟医院，安排了场小手术。

人到了年纪，身体很容易出现小毛病。手术很顺利，我便没怎么担心，挂了父亲的电话，同往常一样给奶奶拨了过去。

时差在此刻成了悲伤的帮凶，跨越七千公里的电话响起时，她已然入睡，花白的头发因为手术后的疲乏，显得更加花白。

第二天，家里亲戚去医院探望她。

她正把玩着手机，小声嘀咕着，昨晚翔儿给我打电话来着，我睡着了。

“那你现在给他打过去呀。”

“他们那儿天还没亮呢，翔儿读书辛苦，让他多睡睡”。

多睡睡，是她一如既往的疼爱。

可当我从异国的梦里醒来时，她却永远的睡下去了——她在午饭后方便时，血管受到挤压破损，大出血。她被送进了急救室，却再也没能出来。

我没在你身边，本来可以见你最后一面，可我也见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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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去世了。

奶奶的离开，意味着一代人变老，一代人长大。

父母将成为下一个老人，而我们将则将接替他们，支撑起另一个家。

于是，我在留学的第四年，在与“家”相隔千里的地方，接受了我的“新身份”。

这也是我第一次认识到“长大”的残忍——只需要给你安排一场无声告别。

而留学生活中，似乎充斥着这样的告别。

不期而至的意外，把爱人从这世上带走；

遥不可及的距离，把往昔的友情归于平淡；

海外的日日夜夜，连自己，都刻成了另一模样。

于是一路上，我们在不断告别，告别。

为突然离世的亲人，为了曾经的友情，为过去的少年。

我们就这样沮丧下去吗？我们就这样沉沦吗？

留学生向来不是脆弱的群体，尽管有时他们真的很脆弱。

短暂的悲伤后，还是得咬牙抬起头。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声音在耳边说，你要往前走，你成为更好的自己。

只有这样，才不辜负每一次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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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头七的时候，我做了个梦。

梦里她依旧笑眯眯的，微微发福的身子显得有些富态，花白的头发像一团棉花糖。

她正坐在老房的沙发上，慢腾腾的摇着手里的蒲扇，和我往每次回国时见她一样。

她慢慢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向那台老旧的冰箱。打开，从里面摸索出一个小袋，递给我。

“翔儿，出门在外，要好好照顾自己哦，奶奶就不送你了哦”

我接过那个小袋，那是她刚包好的饺子——是我最爱吃的肉馅。

我忍着哭说

“好的奶奶。”

“奶奶再见”

这是我迟到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