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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爱(三十五)

2019-04-05  本文已影响291人  奔跑得小猪

当我拖着一个化肥袋离开家时,心里满是悲伤。化肥袋虽然丑,但我也没钱买旅行袋或者行李箱。我不知道去胶州湾的车票需要多少钱,妈妈只塞给我二百块钱,除了一块两块的纸币,就是五块的居多,连十块的都很少。这是妈妈领的卖油条的工资。她的老板老唐以前卖早餐,后来攒钱开了一家大饭店,但他家油条炸得好吃,比别人家每斤多卖一块钱,每天能卖一袋面,他舍不得这份钱,所以早餐店继续做着。

炸油条的最开始是老板娘,后来她中风了,后遗症严重,已经由妈妈接手两年多了。妈妈炸油条用心,炸出来的油条黄灿灿,香酥酥的,好看更好吃。其实炸油条省油有诀窍,炸得不要太老,炸老了省油,但硬,口感不好;炸嫩了费油,容易软塌。只有炸得正好的时候才能保证外表坚挺,色泽金黄,口感酥脆。虽然妈妈只是雇工,省油不是她的义务,但她却非常尽责地帮老板省油。在油条一面金黄,一面略微黄的时候,她快速翻面,炸成金黄色的一瞬间快速捞出来,控油。控出来的油继续用。这样就做到节省油了。

这两年里,妈妈亲手炸油条:揉面、切块、放锅里炸、翻面、出锅,一切工序都是她一人完成。她动作娴熟,一气呵成。她柔顺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蓬松的发髻,一缕刘海贴敷在脸颊,一双美丽的眼睛盯着沸腾的油花,神情专注而安详,显得安静贤淑。她胸前系着一条围裙,把胸部腰部线条勾勒分明,显得线条婀娜,体态轻盈。来吃早餐的人背后都称她为“油条西施”,或者叫她“老板娘”。老板听到笑而不分辩,她也不主动解释。干活的时候她很少说话。但在工资上妈妈可不含糊,少给她十块钱都不行。老唐也算有良心,从来没有克扣过妈妈的工资,如果妈妈急着用钱,他还提前借给她。该死的王胜利定亲结婚,妈妈都从老唐那里预支工资了。老唐是她在城里不多的朋友之一。

我坐在去胶州湾的车上,化肥袋就塞外行李箱里。行李箱在车轿下面的洞里。我们车上几乎都是去那里打工的人。这几年胶州湾成了吡连黄岛的新兴开发区,工业和手工业空前高速发展,而劳动力严重不足。那时候临沂市的小商品批发市场才初具雏形,我们这里的富足劳动力都一窝蜂地蜂拥而至。我就是赶着那波劳动力东迁时去那里的。

刚坐上车时,老旧的客车在临沂市主路上晃悠,看到熟悉的街景渐行渐远时,我心里很难受。妈妈是我最爱的人,但现在她在热气腾腾的油锅前炸油条,而我却独自一人离家去遥远的地方打工,心里除了悲凉只剩紧张。我才十七虚岁,但已经奔上独立挣钱的路。

我出门的时候,妹妹还在睡觉。她每天早晨六点起床读书,做饭。王大憨还在床上睡觉。他的习惯是起床喝茶,咳簌吐痰,然后吃药,上厕所,这一个流程半天。等到七点多钟时,他去街上转悠,算是散步,然后半小时后直接回家吃饭。

我匆匆离家,一是怕妹妹知道了伤心。我怕她会哭。如果她一哭,我怕自己就没有勇气走了。但现在坐在摇晃着的车上,我想起妹妹的小脸,眼泪不由滚落。更让我伤感的是妈妈的态度。她为了每天的四十元钱工钱,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跟我说……唉,这都不是最让我难过的。最让我难过的是她赶我走!

走就走吧。在老家,爸爸觉得我是累赘,每天打动辄骂我,说我妈贱,我也贱。好不容易跑来跟着妈妈,可她却怀了孕,不要我了。不要就不要,我十七岁了,我相信自己能养活自己。想到这里,我心情舒爽了不少。

车窗外景色宜人,离开贫困的老家,外面的世界天高云阔。盛夏的田野一片葱绿,一大片一大片的水汪,在太阳底下闪着镜面的光,仿佛一大块一大块的水晶,光彩夺目。新兴的农村一大片一大片的红瓦房、绿树成荫,形映成趣。马路边一个放羊的老头,赶着一大群白色乌色的山羊,吹着嘹亮的口哨,一派喜庆。

看着路边的景色由乡村绿色调变成高楼林立的灰色调,我知道离胶州湾近了。离开时是晨曦的清晨,到达时已经是日暮的午后。我只在高速服务区吃过一袋面包,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下了客车,涌上来一群出租车司机,当然更多的是三轮车夫。我怕出租车贵(没坐过),就花十五块钱打车去了食品厂。到达时离下班时间还有半小时,我直接去保卫科找小王。她是我外婆家那边的远房亲戚家的女儿,关系七拐八绕,但多少沾亲带故。

保安不让我进厂子,那个胖保安打电话让小王过来带我。很快小王过来了。那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皮肤雪白细腻,小巧玲珑的身材,穿着职业套裙,身材扁平。一看见我她就可亲地笑着,轻声细语道:“来啦?你叫李敏是不?”

听到她略带乡音的普通话,我顿时感觉亲切。我怯生生喊一声:“表姐,你好!”

她笑了,忸怩地说:“在厂子里别叫表姐。我们老板反对拉帮结派,更不让抱团。你可以叫我小王。”

我有些尴尬。在我们学校都是直呼姓名,叫小王我有些不习惯。看我为难,她放松了要求,让我可以叫她王姐。因为我听见那个胖保安也叫她王姐。

王姐带我去了宿舍。职工宿舍有一栋楼,共四层,一至二楼是女职工宿舍,三四层是男职工宿舍。我在一楼最靠左的房间安顿下来。一张床就是我临时的家。我们宿舍共有四人。我看见她们都在宿舍里准备了电锅,能做简单的饭,所以屋里又脏又乱。但好歹有地方住了。人有房子住,就像树被栽在土里,有归属感,和安全感。

安顿好了我的住处,小王说:“你妈妈打电话来,让我照顾你。她说不知道我们两个月发一次工资,所以说让我借给你点钱当生活费。可是我家里正盖新房,所以……”

她顿了顿,然后看了我一眼。我心里一个激灵,知道应该适时地说“不用,我有钱。”尽管我兜里只剩下八十元钱。我的确也是这么说的。我赶紧笑着说:“不用,我有钱。到这里已经麻烦你了,怎么好意思再让您借给我钱呢?”

她对我的表现很满意,高兴地看着我笑,露出一口细密瓷白的牙齿。她爽朗地说:“我在财务科工作,你的工资表归我造。你放心,别的我也许帮不上忙,但至少他们不能克扣你的工资。”

我忙说:“谢谢王姐!麻烦王姐了!”

她点点头。看样子对这个被动接手的远房亲戚还是比较满意的。正在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时候,她包里的电话响了,她看看手机,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声音轻快地说:“要么就这样吧,李敏。明天一早你直接去办公室报道,李主任会安排你的工作。以后好好上班,有事可以随时找我。”

说完,她转身离去。我听见她兴奋的声音对着手机那头说道:“亲爱的,今晚去哪里吃饭?”

第二天,我就正式上班了。但我发现李主任是一个老流氓。他利用职务之便,摸女员工的屁股。他还和一个年轻的少妇不清不楚的,工作时间搂搂抱抱,偷偷做些暧昧动作。我心里有些怕。我怕他会骚扰我。

果然,几天后,他在我独自一人操作豆花机时凑过来,说我做的不标准,要手把手地教我。我没办法,只好让他站在我身边。他握着我的手说:“这样用力向下……”他的身子直接靠我身上。我吓得向后一躲,他瞪着眼说:“干嘛?不站近点,你能学会吗?”

我小小的手掌被他握在手心里,摩挲着。我心脏呯呯跳,恶心得想吐,眼神四处逡巡,看看谁能救救我。

就在此时,一个浑厚的男声说:“哎呀,带个新人还劳主任大驾?我一个班长就承包了!”

我转身,投过去感激的一瞥。他就是陈枫,高大英俊的奶油小生,白生生的皮肤,略扁平的五官,桃花眼里精光闪烁。他修长白皙的手指一划拉,主任的身子就被拉到操作台下。他对我绷着脸,严肃地说:“按照我说的顺序操作……”

李主任低声骂道:“不会看眼色的混蛋!”

陈枫仿佛没有听到,大声大气地说:“主任,以后这个徒弟让我带。”

李主任骂骂咧咧走了。我感激地低声说:“谢谢你,陈班长!”

他晒笑,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声音软糯地说:“不用谢。你是我的老乡,我以后罩着你。”

这一场相识昙花一现,想不到竟开始了一段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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