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百态｜春的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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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3.12摄于小区
春风起，草木勃发，百花竞相开放。经行处，满目娇蕊绿芽。
最爱三月的江南。乍暖还寒的天气，行走间，忽见枝头那一团团嫩黄，心头便如被小鸭的细羽轻抚过一般，那样柔，那样轻。不期然想起“春江水暖鸭先知”的诗句，一丝细细的暖流，便悄然从原本平静无波的古井里汩汩而出，从心脏到四肢一层层漫漾开来。
生在江南，无缘得见冰雪消融、小河解冻，寒冬将整个世界慢慢归还的胜景。然而，这并不影响我对“春江水暖鸭先知”的理解。其实，常年水光潋滟的小河上，野鸭家鸭游得甚欢，凭它们终年举着翅膀嘎嘎欢呼的样子，我并不能判断春天是否已经悄悄地到来。我说我理解“春江水暖鸭先知”，不过是出于一种类比推理：与其说鸭先知，不如说鸟先知吧。
二三十米宽的河边，这边是市里的河堤绿道风光带，大片的草皮只要有阳光，总有一团团青翠欲滴的鲜绿让你分不清四季。几株白杨、水彬、芙蓉、美人蕉、紫荆等景观树错落有致地分布其间。河堤和树下，东一块西一块布置着花田。它们严格遵守着时令，生性并不喜欢抢先。
河的对岸是邻县的郊区，青山隐隐，田野平旷，村落、学校零星点缀，俱随这一条充满原始风情的河岸蜿蜒。难得我家附近的对面河岸有一片茂密的乔木，密密麻麻栖息着白色的巨大水鸟，隔河远远看去，就像满树的玉兰花苞。它们用自己的白色粪便刷白了树下四季常青的灌木丛，有了这一层漂亮的布景，无论振翅高飞还是河面盘旋，无论入水捕鱼还是掠水嬉戏，它们的动作便更加清晰打眼。终年流连河边的我，不出一年便发现，冬天，水鸟总喜欢蜷在枝头做花，等微风轻曳、枝头“玉兰”凋零，成群的水鸟在河面尽情表演的时候，河边的柳枝便开始抽出嫩芽了。
河边的柳树不多，只在一条近水的小路上，两两相对站着那么几株。然而，当它们在春风细雨里轻歌曼舞，那一条条鹅黄的曲线便如一缕缕烟雾在空中升腾缭绕，“春雨如酒柳如烟”的朦胧诗意便也在你的心间酝酿氤氲。
烟柳轻拂，似乎吹响了春天的号角。不消一会儿，整个世界便姹紫嫣红，芳华绝代。乡间田野山头，房前屋后，梨花赛雪，李花欺霜，桃花醉酣，油菜竞放；城里公园小区，河边道旁，红梅斗艳，海棠吐蕊，玉兰傲枝，百花铺地，到处都布满了春的足迹，空气中满是花的芬芳。更有那些乡镇主题花海，引得人奔走不息，一天24小时哪够你看，哪够你闻的！
2023.3.12摄于路旁
我想，没有人不理解这疯狂。几百个日夜里，我默默地等待，它静静地蓄积，我们心照不宣地遵守着彼此的约定：每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我要将足迹遍布阳光照射的地方；每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春要在我的心底留下它的脚印。
这个约定从何时而起？也许是刚刚张开眼，欣欣然打量这一个陌生的世界，对四季有着初初的认识开始。也许是刚刚学做事，兴冲冲随父母打理这个地球，对四季有着暗暗的期盼开始。
四季分明的乡下，夏夜月朗星稀，稻香千里，可床帐里挥之不去的蚊子和颈脖上流之不尽的热汗总让人睡不安稳；秋夜玉轮高悬，瓜果累累，可奈不住黄叶飘零的伤感和夜雨欺人的寒凉；冬夜天降瑞雪，上下一白，可光秃的树林、隐居的鸟雀又是多大的遗憾呢。更何况，秋冬草都变枯，长大一点、负责猪食供给的我可发愁了。四季里，似乎只有春天是那样的完美，你很难找到她的缺点，她也不会让你犯什么难。
她像绝代佳人一般，轻轻柔柔地呼吸，吸收天地间的污浊之气，在体内运行一个大周天，吐出或浓或淡的芬芳清气。那芬芳的清气扑到你的面上，犹带着一点点温，一点点润，消融了一冬的干燥与凛冽。
她像绝顶画师一般，恣意汪洋地挥洒，将夏秋冬收回去的千万颜色，在调色盘里三两下调和，便铺天盖地泼它一个锦绣山河。那锦绣的山河是那样的新鲜，是那样的丰满，是那样的细嫩，是那样的光怪陆离，是那样的美丽绝伦，落入你的眼里，你的眼便有了万般光采；映入你的心里，你的心花便随之怒放开来。
她像救世主一般，将希望撒满田野，挂满枝头。我的祖辈父辈们光着脚，牵着牛，扶着犁，在映着天光的田垄画着一圈圈圆满。奶奶和妈妈披着星光走老远的山路，傍晚时挑回两笼小猪仔，关进尚遗留上一位嘉宾气息的猪栏，空荡荡的空间便有了生气。我背上堂屋一角闲置了一小段时间的高背篓，和小姐妹们在田间山头嫩绿茂盛的花草堆里嬉笑打闹一番，背着满满一篓猪草，踩着夕阳的余晖哼着歌儿，高高兴兴地回家，老远看着房前屋后的桃红李白，禁不住笑出声来。
2023.3.12摄于小区
对于春天，我既然找不到她的缺点，自然无法抑制对她的喜爱。我说不好到底是喜欢她的温暖，还是喜欢她的美丽，还是喜欢她的慈悲胸怀。我只知道，从很小很小的时候起，每一个春天，我会快乐而心安。不止是我，似乎所有人都这样，而我会因此更加快乐和心安。
我是春忠实的信徒。而春，似乎颇喜欢我的追随。不，她喜欢所有人的追随。但凡你用眼睛去搜寻她，但凡你用脚步去追随她，她总是会更加地风情万种、娇俏迷人。
我对春的追随，是那样狂热。不放过柳间的一丝风，不放过山头的一朵云，不放过路边的一株草，不放过枝头的一簇花，不放过故乡的一座山，不放过家旁的一条河。只要它是春的化身，我就会倾心相伴。几乎在每年春天刚刚归去的时候，我便开始期盼她的归来。数着日子，看着世界，巴望着她的信儿。起初的等待是多么的漫长啊，夏天的蚊子和热汗，秋天的黄叶和夜雨，冬天的秃树和枯草，总惹得我在妈妈耳边连连抱怨。妈妈说，美好的东西总不会让你轻易拥有，你要耐心等待啊，就好像我们在春夏里等待秋熟，就好像我们在黑夜里等待黎明。
时光流逝，我变得越来越有耐心，甚至学会了欣赏、接纳并不完美的夏秋冬。然而，我只和春天有约。我也早阔别了原野，却不改内心对春的狂热。对春天的爱，不仅仅留存在我的记忆心底，也留存在我的手机笔端，如此，我和春天，便有了共同的足迹。
2023年3月摄于河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