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他明月下西楼

任他明月下西楼

李夫人的机巧，大概要从她逝后，她的皇帝丈夫对她念念不忘说起。绝色的美人慰藉了汉皇不为人知的落寞与孤寂，美貌与灵巧带来的娇媚有如回春之术，让武帝一晌贪欢。这个跻身宫闱眉目恬静的女孩儿，一时之间宠冠后宫，独占天颜。

很久很久之前，大概五六岁，看的是越剧《汉武之恋》。女主角卫子夫，婉转的颔首和凄美的收鞘，让汉家青史的所有嫔妃黯然失色，也享尽了帝王一生决绝的专宠。而李夫人，在剧中以陈阿娇贴身侍妾的身份登堂入室。用尽废后的璀璨，以替阿娇重拾夫妻恩爱的名义接近武帝。关于剧情的记忆在时间的磨蚀中消损，但是李夫人不讨喜的出场却让人至今耿耿于怀。

直到后来，历史才还她以清白。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后人慷慨地把俏丽的诗篇献给她。皎洁柔媚的颜色，使武帝对她在后宫绝色中鹤立鸡群的地位深信不疑。她的高贵恰到好处地消解了这场进幸掺杂的谄媚，帝王只觉得，这场相遇是因缘际会的天作之合。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金屋妆成，玉楼宴罢，每一个人作花伴清香满室的好时辰，皇帝的恩泽清新如雨露时时抵达，美人目光沉静若暗夜繁星。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但她不是一个百寿的美人。不意间染了病，回天乏术病入膏肓。

君恩不尽念未己，翠蛾仿佛平生貌。她必须留下最美最不朽的印象在他心里，以此来换他一世的垂顾。

她开始不见他，任他来探视，千回百转不回头。

因为我们后来众所周知的那番道理，正出自这位清醒的美人之口：

以色事人者，
色衰而爱弛，
爱弛恩必绝。

难以企及的清醒，不似源于妇人的无知和渺茫。只是，纵然得到了君王全心的恩爱，她缜密之心临死还得算计他。

她死之后，他果然忘却了她的忤逆。他心里记得的，是她永远完美如皎月的玉颜和蛾眉宛转的纯真。死后留得生前恩，他美人始终成群，历经千秋离散，唯独对她思念甚笃。甚至后来昙花初现的勾弋夫人，也只是因为眉目间有她的柔光，才让武帝一时倾了心。

唐朝的文人慨叹：

人非木石皆有情，
不如不遇倾城色。

世人称颂他鲜见的深情，却记不起她独自吞咽下悲凉的决绝，情爱的虚无和无处不在的苦楚。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任他明月下西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