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南有樛木

2019-01-29  本文已影响21人  小莉柚lilia

                                       

一、花烛泣,相见哀

        一双龙凤喜烛燃长夜,烛花无人剪。

        凤冠纱罗下,有珠泪滑落两颊,湿了绽于玄黑吉服上的纁红茱萸绣。

        皎皎月光透过雕花木窗,铺一地明辉。我又想起儿时那个月夜。

        “父亲大人,为何给女儿取名为萦?还没有司琴和钰棋的名字来得好听呢!”

        我惯常地爬上父亲大人的膝头撒娇,指着我那两个掩嘴偷笑的贴身丫鬟嘟囔着。

        “南有樛木,葛藟萦之。乐只君子,福履成之。”父亲大人捋着胡须,念了两句我听不懂的诗句,目光里满是慈爱。

        “我希望我们萦儿以后能找到值得依靠之人,永远幸福下去。”

        尚为稚童的我还并不懂那两句诗的意思,直到后来习字知书,才更明白父亲对他独女千般的疼爱。

        可现在呢?所萦之木却非所思之人。

        久了,连泪也不再盈出眼眶。我麻木地垂下眉眼,任晚风吹干泪痕,脑子里胡乱思索着我的未来。

        外面的喧闹声渐渐隐去,门扉轻启,他来了。

        满身酒气,踉跄着来到我身边的床沿坐下,然后痴痴地看着我笑。

        “阿萦,我是在做梦吗?我今生竟然真的娶到了你。”

        他伸手想要解下我面上的纱罗,我却忍不住微微偏头闪躲,徒留他的指尖在空中停顿片刻,又尴尬地收回。

        “我知道,你喜欢的不是我,”

        他的声音褪去了最初的欢喜,倒显得有些委屈,

        “我也承认我有私心,没有出言拒绝。我对不起你和少季,可阿萦,我确确实实是真心喜欢你的,此生我赵婴齐只会把你一个女子放在心里,对你好,给你你想要的一切。你……可不可以试着接受我?”         

        我没有看向他,亦没有回答他。只余烛光摇曳,映照一室静默。

        片刻,一众妇女鱼贯而入,将五色同心花果撒于帐内。道了几句吉祥话后本想再调笑一番,许是觉察到气氛有些凝重,彼此交换了几个眼神便纷纷退下了。

        “阿萦,我会等你慢慢接受我的。在这之前,我不会强迫你。”

        他终于再次开口,随后犹自解下吉服,面里侧身而卧,将那文彩鸳鸯锦罗被留于我一人。

        我轻轻取下华丽而繁重的凤冠纱罗,轻轻揉捏着僵直酸痛的脖颈,而后背对着他和衣躺下,拥紧了被衾。

        怕是要一夜无眠。

        眼前走马灯一般,竟全是我们三人的纠葛。我和少季哥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们两家是世交,因而我们常常有机会到彼此家中嬉笑玩闹。少季哥哥会牵着我的小手,偷偷甩开唠叨的家丁和丫鬟们,溜到市集上给我买挂着晶莹欲滴冰糖衣的山楂串,温柔地笑着看我一颗颗咬进嘴里;会拉着我在脂粉首饰的摊铺前纠结半晌,而后满意地在我的垂鬟髻上插一朵精致的绢花。

        日子一天天过去,随着两个孩童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佳人和风度翩翩的公子,我们的感情也悄悄发生了变化。目光相撞时,难免一个霞飞双颊,一个红了耳根。这自然瞒不过父母亲的眼,因此两家也商议起了亲事。无论去到哪里,在大家的眼中,我们都是一双璧人,我们自己也从未怀疑过彼此就是对方的良人佳偶。

        及笄之后,婚期也便只余一载。可我们谁都没有料见横生的变数,打乱了所有的一切。他出现了。这个躺在我身旁的男人,赵婴齐。南越文帝赵昩的嫡长子,一个算得上是政治的牺牲品的质子。他的祖辈在南越割据一方僭越称帝,虽然他的父皇远没有他曾祖父,南越国开国之君赵佗那般野心勃勃骁勇善战,但当今圣上仍从未放松过对南越动静的监视。终于,建安六年,在赵昩上书请求支援解除边患时,圣上以谢恩为由宣赵昩进京面圣。没想到赵昩自己贪生怕死,却将他的儿子赵婴齐送来了长安。虽说圣上封了个风光无限的御前侍卫,可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过是来自一个即将成为大汉藩属国的蛮荒小国的质子罢了。

        这些都是少季哥哥讲与我听的。赵婴齐初来之时,人生地不熟,偶然之中结识了少季哥哥。此后因志趣相投,两人相谈甚欢。少季哥哥教他习汉礼,游遍这繁华长安,他便赠与少季哥哥不少南越的新奇玩意儿。我也因着少季哥哥认识了他。三人常常相约踏青赏景,泛舟湖上。我与少季哥哥对他带来的那远在千里之外的南越国的故事颇有兴趣:南越女子梳着高高的田螺髻,嫁人后从夫姓;水性很好的越人们擅于利用船来进行渔猎,竞赛龙舟;还有他们住的巢居和干栏,他们抓蛇吃蛇的骇人习俗……越人的衣食住行在我们两个自小生长在长安的纯正汉人眼里,无一不充满了神秘色彩。

        我与少季跟他相处久了,自然而然将他当做了我们的知己好友。虽然好几次瞧见他望着我发痴,对上我的眼时又慌乱地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却也没往深了想。毕竟我与少季的情意他是知道的,我也从未与他单独接触过。直到圣上在中秋夜宴询问父亲大人我是否婚配,又问赵婴齐是否心悦于我时,他的一句“臣确是”,才让我迟迟反映过来:他怕是早已对我暗生情愫。赐婚圣旨传下那一刻,我如坠冰窖。我惊惶地抓住父亲的衣袖,又无助地望向少季。然而,他们只是避开了我的目光,面色隐忍凝重,除了督促我谢恩外,不吐露只言片语。我想逃离这里,亦或哭闹,可我知道我不能这样做。帝王深沉的目光如那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深潭般,令人无法捉摸。君无戏言,皇上的旨意既出便没有收回的道理。倘若触怒龙颜,我的家人势必会受到连累。因此我只能强忍心中的抗拒,用冰冷颤抖的双手接过书写着我命运的那卷明黄绢帛。

        一切已成定局。赐婚的半月后,我不再整日将自己锁在闺房里暗自落泪,而是开始淡漠地面对现实,等待着那所谓吉日的到来,来将曾幻想过的幸福彻底掩埋。即使我再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今夜我仍扯不出一丝笑容,触目所及皆为喜庆之物,反而更让人悲从中来。

        身侧之人呼吸轻浅,同是未眠。我真的能够放下少季去接纳他吗?我扪心自问,又为这个问题的毫无意义而自嘲。毕竟无论能与否,他赵婴齐都已是我樛萦的夫君,是我今后唯一可依附之人。

        望窗外,一钩弯月早已下了梢头。

        烛火摇满夜,洒红泪滴滴,凝不尽。蝉语却无歇,伴两心烦乱,寝难安。

                                       

二、离人愁,孤蓬恨

        “娘亲你看,落雪了!”

        藕节般白白胖胖的胳膊高高举起,小手朝我使劲挥舞着。

        “兴儿,屋里来,别冻着了。”我急急地唤丫鬟取了件披风,裹住团子一样的娃娃,又捧起他微冷的小手拢进了我的掌心。

        这是我的儿子,赵兴,前些天刚满三岁。婚后这几年,我由一位官宦人家的大小姐,变成了赵府的当家主母,和一位温柔慈爱的母亲。赵婴齐对我们母子两极好。皇上赐下的美人侍妾,他不理不睬,却总是想法设法讨我欢心。对兴儿,他更是宠爱得无以复加,生怕孩子受半分委屈。            他说,阿萦,若我此生还能回到南越,后位非你莫属。

        于此我深信不疑。可相比于他许诺的尊荣,我更在意的是归越一事。若皇上真的放他回去,我必然也要一同离开,去往那偏远未知的南越国。这令我感到恐慌。因为归越就意味着我将离开自幼生长的长安城,离开我的双亲,终生难得相见,并在遥远陌生的宫殿里度过自己余下的时光。

        每每思绪至此,我都会紧紧抱住我的兴儿。兴儿自是不懂娘亲在为何发愁,只吮着指头冲我咧嘴笑着,露出一排白净的小乳牙。

        日子就在这种无尽期的忧虑中流逝。在接下来的八年里,我看着兴儿一天天长大,念书识字,从浑身散发着乳香的稚儿成长为眉清目秀的小小少年。而我不愿见到的那一天终究也走近跟前。

        元狩元年,一封书信从南越国快马加急送入长安城:赵婴齐的父亲赵昧病重,希望他尽快归国即位。赵婴齐强忍悲痛觐见圣上,请求归越,而圣上并无半点阻挠之意。这就代表着两三日间,我们便要收拾家当,动身起行了。恍惚了一日,出发前夕,许久未见的父亲大人竟修书一封唤我回家,说是有要紧的事儿交代与我。

        父亲大人的书房依旧是那般,书墨的香气与淡淡檀香交织,令人静心。可他异常严肃的话语却让我的心堪比一团乱麻。            “萦儿,南越一直是圣上的心头之患。当年那赵佗就曾与我大汉撕破了脸皮,虽说后来没有翻出多大的浪花,圣上也仁慈。可毕竟这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如今那懦夫赵昩怕是命不久矣,赵婴齐又长居长安,拜服在我大汉天子的威仪之下,以圣上之意,南越归顺内属可期。你这次随赵婴齐回去,父亲希望你能把赵婴齐对你的盛宠牢牢地攥紧,见机行事。日后一旦有所动静,你或许便是这最关键的一环,而咱们邯郸樛氏一族的荣光也或将系于你一身,你明白了吗?”

        “萦儿……萦儿明白。”

        即使还未完全消化父亲大人的话,我也只能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在家族的荣耀面前,我无半分拒绝的余地,正如当年含泪嫁与赵婴齐那般。

        “明白就好。”

        父亲大人满意地颔首。我行礼拜别,转身正欲踏出书房时,听见身后传来父亲大人略带苦涩与无奈的声音。

        “你打小体虚,此一去千里,不知何时方能相聚,千万照顾好自己的身子。”

        我鼻尖一酸,几欲落下泪来,匆匆应了一句,便提裙踏入了茫茫夜色里。

        心事千万重。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的那个夜晚,一夜无眠。我忽然就从一个普通的女子摇身一变,成为了大汉安置在南越国的一枚重要棋子。对于如何扮演好这个角色,我无所适从。

        由于没有休息好,早晨起身的时候明显感到自己精神不济,偏偏马车又颠簸得厉害。转身迎上赵婴齐关切的目光,越发觉得不自然,便索性靠在软枕上眯着眼小憩。

        马蹄哒哒,不一会便出了城门。我终究没忍住,掀起方帘一角,望着渐渐远去的长安城墙,留下一声轻浅难觉的叹息。

                                   

三、故人来,香魂散

        赵婴齐顺理成章地继承了王位,并决定上书圣上,封我为后,兴儿为太子。   

        “王上,此事万万不可!还请王上三思!”

        听闻朝上一众大臣叩首请赵婴齐收回成命,尤其丞相吕嘉更是言辞激烈,原因是祖宗定的规矩——立长不立幼,立嫡不立庶。更何况,这些南越臣子难以接受大权落入外族人手中。在他们眼里,如此尊荣本该属于另一个女子和她的儿子。

        那是赵婴齐在去往长安之前已有的妻儿,名义上的正室橙氏,和长子赵建德。来到南越之后我才知晓他们的存在。而我没有去质问赵婴齐。因为在我看来,他以前有过多少妻儿,以后会有多少妻儿,都不是我所在乎的。

        我只是找了个机会去了趟她的殿里。以后相处的时间还长,不妨先去探探虚实。

        “你便是樛氏吧?王上在长安的这么多年,辛苦你一直在身旁服侍,还诞下了子嗣。”

        按理来说,橙氏该是对我充满了敌意,但她的眼神却如一汪清泉,澄澈见底。面对我这个即将危及到她地位的汉族女人,橙氏始终保持着端庄得体的微笑,叫人猜不透是假意示好,还是真心大度。她的儿子看向我时,眼中的恨意与厌恶却是毫不掩饰的。十三岁的少年,已经隐隐懂得要捍卫其作为嫡长子的权利。

        不过,我知道赵婴齐是不会改变主意的。除了履行他的诺言,此举同样能让圣上看到他臣服乖巧的姿态,从而使之安安稳稳地坐于朝堂之上。

        果不其然,没过几日,便在迎来了封后大典。自此,这北临五岭,南邻南海的一方南越水土之上,我便是极尽尊贵的后宫之首,常伴君王侧。

        伴君如伴虎,此言非虚。更何况赵婴齐也并非明君仁主。长年作为质子的卑微耻辱感在得到权利后扭曲成了暴戾残虐。无数无辜的生命因他的一时兴起或稍不顺意,便自此化作冤魂。

        他对我的热情也渐渐退却,源源不断有新人抬进他的寝殿。御花园里夜夜笙箫,脂粉香气竟把那正值时节的花香都遮了下去。我依旧淡然处之,只要与后宫要务无关之事,我从不多加费心。整日里除了摆弄摆弄笔墨,缠着那掌管我衣食起居的嬷嬷讲南越宫廷的过往故事,就是向她学那古法枣糕的手艺亲手做给兴儿吃。

        君王荒靡的日子也不过短短几年就走到了尽头。许是赵佗活得太久,透支了后世子孙的阳寿,赵婴齐的身子毫无预兆地急剧衰弱,宫里医术最高明的御医们在榻前守了三天三夜也只是纷纷叹气摇头,束手无策。元鼎四年晚秋的一个深夜,冰冷的宫殿传出了宦官尖细绵长的报丧声,与嫔妃们深深浅浅的抽噎交织一起,在寂静宫闱间回响。我以为我不会为这个男人感到哀伤,却仍润湿了眼角,虽然未曾付诸情意,但毕竟他做了兴儿的父王,我的夫君。当年再多的怨与不甘,也于他阖上双眼之时,消逝殆尽。

        兴儿虽小,在我倾心教导下,也于金碧辉煌的殿宇之上初现少年君王的年轻姿态。而我,更是成为了这南越国最尊贵的女人——樛太后,辅佐兴儿,掌握这番禺城的最高权柄。

        大汉天子的消息异常灵通,没过多久,前来悼念的特使便驻马城门下。

        我在宫里接见了特使及其随从。一张张面孔扫过去,有负责宣旨的谏大夫终军,有负责安全保卫的勇士魏臣,而站在最前头的,正是特使本人。那张即使经二十余年岁月打磨,我仍旧能一眼认出来的面孔,安国少季。

        当年听说他在我的婚宴上伶仃大醉,还听说在我大婚后的第二天他便上书圣上,自愿离开长安去做一名地方官。没想到时隔多年未见,本应是一双佳偶的二人,如今却以一个南越太后,一位大汉特使的尴尬身份重逢了。

        我定定地看着他良久,直到身边亲信的小太监低声提醒才不致全然失仪。

        这些年,他过得好吗?棱角分明了,肩膀也更宽阔了些,那一双眼中的温柔情意倒是未曾改变。

        故人带来的不止是尘封久矣的少年情思,还有帝王布局了多年的南越内附一事,而我这枚重要的棋子似乎即将派上用场。

        我频频召见安国少季,商国是,也叙旧情。我知道了他未曾婚配孤身至今,只因放不下我。宫中开始传出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老臣们当朝痛骂我是叛国的妖妇,然我的心中此时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力促内附,而后带上兴儿随安国少季回长安城,回我朝思暮想的故乡。因此我不间断地接见群臣,反复向他们劝说内属汉朝的好处,甚至与安国少季敲定了内附之条例呈于圣上。然真正推行起内附仍旧困难重重,其中连相三王,声望昭隆的国相吕嘉无疑是最大的阻力。这只老狐狸曾多次进谏反对内附,私下里也拉拢了一大批党羽。吕嘉一日不除,内附便一日难以推行。此人留不得。

        一切表面看起来都很平静,但我与吕嘉的博弈片刻未曾放松。

        我不想输。于是宫闱内,便上演了一场专为吕嘉而设的鸿门宴。宴会上其乐融融,觥筹交错。曼妙的长袖舞姿摇曳,伴着四连体铜熏炉腾起的袅袅乳香。我端起铜框玉卮杯,缓步迫近吕嘉。

        “南越内属,国之利也,而相君苦不便者,何也?”

        我假意地笑,声音不大却字字凌厉。其实这并不是真的质问,而是一个信号。按照计划,此时少季便会拔刀结束老狐狸的性命。

        如果那时计划成功,命运该是可以重写的吧。

        我一袭红衣手持长剑立于长乐殿前,漠然看着大批士卒、官吏甚至普通的南越老百姓们,跟随着赵建德与吕嘉的部下冲入番禺城,冲入王宫。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我任一头乌丝随风翻飞,在瞧见安国少季跪叩首求饶的卑微姿态,瞧见赵建德与吕嘉得意傲慢的嘴脸时,嘲讽地笑了。笑他们,亦是笑我自己。想起那日宴会之上本可结果了吕嘉的性命,最终却因安国少季的一时胆怯而前功尽弃。老狐狸抓住机会逃了,此后更是严加防备,干脆称病几月闭门不出。

        打草惊了蛇。安国少季只安抚我已上书圣上,不日即有更多汉使南下,助我们稳定局势控制南越。而我们等来的,居然只是韩千秋与我的胞弟樛乐率领区区两千人马。

        追问之下,我才得知,安国少季呈上的是一封文过饰非的奏章,吹嘘自己的功劳不吝溢美之词,于南越内属一事只道是指日可待。而圣上竟不疑有他。怯懦寡断、自矜功伐,原来这就是我曾深爱过的人吗?笑意不减,泪却大滴大滴滚落下来,正如二十年余年前那个月夜,湿了前襟。

        此乱一出,帝王自有理由出兵平叛,将南越收于囊中。自始我便是一枚棋子,如今没有了利用价值,恐怕更只是一枚弃子,注定魂断于此。

        兴儿已托付给跟了我多年的老嬷嬷,早早送出宫去。这是我作为娘亲最后能为他做的事情,母子之缘今生留憾,只待来生再续。如今我孑然一身,天地间再无半分留恋。

        我轻声哼唱着平日里最爱的越族曲子,举起了手中的长剑。剑刃划过脖颈的那一瞬,耳边嘈杂的哭喊叫骂似乎都消失了,所有的爱恨与那浮沉往事一并离我远去,只心中分外清明。惟愿香魂归故里,下一世,托生在那寻常百姓家,粗茶淡饭,一生一世一双人。   

        汉武帝太初二年,番禺城内。

        街道集市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或越语或汉调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有几位身着汉服的越人女子在专卖胭脂水粉的小摊贩那儿细细挑拣着,也有汉人男子们捕了禾花雀,去头去尾,香香地烤熟了钓那过往行人的馋虫。

        一老妪手提油纸包着的新鲜枣糕,步履蹒跚。途经尘封已久,红漆斑驳的寂静宫门前时,住了脚步。似乎有什么勾起了她对往事的回忆。她一直凝望着长乐殿的方向,神色莫辨,宛若那里依旧有各式宫人捧着托盘穿梭其间。

        日渐西沉,残阳如血。老妪终于挪动了步子。转身之前,她不大灵光的耳朵似乎听到自极远之处传来了支熟悉的曲子,曲调凄婉破碎,送别她暮色中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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