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母亲的心病

      昨天母亲生日，恰逢周末，早晨一起床，便和老公、孩子们一起去娘家。

      一进门，聊了几句家常，母亲便郑重其事地说有件事得和我说说，我一看她那严肃的神情，就知道又是关于侄儿的婚事，头皮一阵发麻，心里禁不住地犯嘀咕。

      我知道侄儿的婚事成了她老人家的心病，让她夜不成寐，食不甘味，却又无能为力。

      父亲去世已整整27年了。刚强一生、看破人世间生离死别的父亲，在他病危时，对母亲和我们姐妹倒没什么牵挂，可一提起他六七岁的两个孙子就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每每此时，母亲总会强忍着泪水说：“你就放心吧，别人有的你家娃也会有，我就是拼了命也会照顾好俩孩子的”。

      如今，老二倒是省心，工作顺利，家庭美满。可老大就完全不同了，工作暂且不说，单不结婚这一件事，就让一家人操碎了心。

      他今年已经三十四岁却仍孑然一身，最要命的是他对这事不闻不问，就我们家人剃头挑子一头热，到处托人，介绍对象，从二十四岁到三十四岁，真得是很累。

      他的婚事愣是把嫂子的头都愁白了；哥哥为了能给他找媳妇，东拼西凑五六年前在街道买了楼房，装修精致，家具电器一应俱全，这些年省吃俭用债也还得差不多了；母亲年事已高，已从勤劳能干变得颤颤巍巍，很多事都已无法亲力亲为了，但这件事却毫不马虎，只要有一线希望便当十分的用。这不，小区院子里有人介绍了一个离异的女人，听说人还不错，母亲便希望满满地。今天是周末，我哥在家，我也要来，便约了媒人到家里来，说她自己耳背，听不清人家说话，脑子也不好使了，怕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留下不好的印象。看着她企求的眼神，我无法拒绝，无法阻挡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用她自己的努力去完成她人生的一个重要使命，了却一桩她惦念了十几年的心愿。

      事与愿违是意料之中的。午饭后我给侄儿打了几次视频才接通，他说他在外面忙，不方便接，我大概地给他说了一下，告诉他若今天没时间，先给我发张照片，以便媒人来了，我好给人家回话，他始终没发给我。结果已经不言而喻。母亲还是不死心，晚上我该回家了，因为我家两个孩子还在家里，可母亲眼巴巴地望着我，不想让我回去，她说等晚上她的孙子忙完了，回了话，再商酌一下，下一步该怎么办。我不忍心掐断母亲好不容易找到的一线希望，可我知道自己真的是无能为力。我只好劝慰她说我和媒人有微信，晚上我和侄儿联系好了，直接和媒人说，我回家并不影响事情的进展，母亲这才半信半疑地嗫嚅了一句：那就回去吧。

      回到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忍不住又和侄儿联系，这次倒很顺利，他很快就回电话了。我们聊了四十多分钟，他说他正准备换工作，很忙、很辛苦，房租、车贷逼得他只记得挣钱，没时间谈这些事。后面说了什么，我已不记得了，只“嗯——嗯——嗯……”地应着，思绪不知早已飞哪儿去了。

      过什么样的人生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们或许真的无权干预，没有人规定人必须结婚生子。但我想，如果没有为社会为国家奉献终生的伟大，没有为信念为理想孜孜追求的执着，至少该有为自由为洒脱的任性。现在看来，他虽上不养老、下不养小，过的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可也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和洒脱，相反也吃不饱睡不好，累得像狗一样，庸俗得满身只有铜臭味。把生活不但没有过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还活成了典型的生活的奴隶。

      一个精壮年劳力如果连一辆不常跑路的车都养不了，一个鸡窝大的房子都养不了，那谁还能指望他养家糊口呢?更别说承担什么社会责任了。

      责任和年龄并不成比例。有些人活到老或许都不知道该为自己、为他人、为社会承担什么责任。想到这里，我更心疼母亲，她老人家若看清了这一点，那该是怎样的自责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