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陪读》
短篇小说：《陪读》
一
作者：淡然wam
随着时代的进步，科学的发展，人的生活和文化水平的提高。对教育质量，从城市到乡村，都普遍的更加重视。于是，涌现了一大批陪读家庭、陪读爷奶、陪读妈妈。这些陪读分子都是农村的和乡镇的。
为了让孩子有一个好一点的学习环境。这些陪读的父母想尽一切办法，把孩子送往城里。家里经济条件好的，特地在城里买房子（也是县政府的号召）没有经济能力买房子的，只好租房子（现在小学和初中的，在城里没有住房的，一律不收。这对家庭经济条件不好的 ，是个限制）放着家里宽敞的房子不住，却到城里租一个20或十几平方米的房子，这一切都是为了孩子有一个好的环境学习。
这里面的陪读妈妈，有很多都是走陪的。什么是走陪的？就是早上把孩子送到学校后，自己再乘坐公交车或是骑电动摩托车回到家里。
紧张的生活节奏，使这些陪读妈妈，都失去了自我。学校、家里，两点一线，早归晚出。住在乡镇的陪读妈妈要回家开店，或者是做生意。农村的陪读妈妈要回家种田种地。为了生活她们不得不两边跑。
她们就这样走陪，最少的要走陪二三年。有的要十几年，小学中学和高中。不是他们愿意这么累，实在是农村的教师太差。好的老师在每年的考试中，都一次次被城里的学校选走了。剩下的这些老师都是一些快要退休的民办转正的老师。没有多少能力，也懒得上进，在职一天拿一天工资。偶尔也调来一批刚出校门的年轻老师。教书好的时间都留不长，没有多少能力的，就留下了。就这样，经过一次次的清洗，好老师漂走了，被沉淀下来的，就是一些不求上进和教书不出色的了。
就拿我们乡的一所小学来说吧。二千年左右的那段时间，每一年考出的成绩在县小学中总是名列前茅。周边村小学的孩子，托关系，挤破脑袋往这所学校钻。
有了成绩以后，这个学校里的老师都被一批批的上调。后来村小学孩子少了，教育局就把这些孩子合并到了乡镇小学。那些民办老师也跟着去了。大部分都是一些快来退休的。结果后来的成绩，那所乡小学在县排名中，被远远甩到了在后面。教出来的学生跟城里比，底子要差很多。后来为了鼓励本乡的孩子， 继续留在本乡上初中。所以，年年中考，乡镇升高中读书的，都是降低分数录取。但是到了高中，由于底子差，很难跟的上城里的学生，对高考有很大的影响。很多好孩子就这样给耽误了。
家长怎么能再放心把孩子留在这样的学校？
也不是就陪读这一条路可走，还有私立学校。有些在外打工的家长，还有家里条件不充许陪读的，大部分选择了私立学校。
孩子多，老师照顾不周肯定是有的。孩子受罪也是难免的。
对于孩子的每个成长阶段，只有一次。父母宁肯多吃些苦，也不愿孩子受罪。所以很多的父母选择了陪读。
还有的家庭直接选择把孩子放在老师家。 开始我就是这样做的。后来发现孩子的头发又黄又没有光泽，人也廋了一圈。问是怎么回事？经过盘查才知道，他很少吃饭，专门在摊位上买一些辣条之类的小食品吃。刚上初中的孩子，判断是非的能力肯定不够，在没有大人的约束下，大部分都是跟着自己的喜好行事。为了孩子的健康，我开始陪读。
二
二年半的陪读生活结束，回到家里，好长一段时间都不适应这种安定下来的生活。陪读时的那种紧张的生活节奏，还绷紧着神经，难得松弛。
陪读，给很多的家庭造成了许多的矛盾。甚至家庭破裂。
在陪读期间，我租住了三个地方，第一次是紧挨着学校的食堂边租的。后院门就对着学校的操场，孩子上学很近。
房东姓陈，一个院子租了三家。一家是做小买卖。另一家也是陪读的，母亲代着一双儿女，她已租住了四年半了，是女儿上初中时来县城的，现在女儿已经高二了。儿子当时刚上小学，放在家里不放心，也就一起代来了。现在已上小学五年级。
她租这个地方两个孩子上学都方便。紧连房东后院的是初中，女儿上学近，儿子的学校也不远。为了儿子上学放学便于接送，她在儿子的小学附近找了一份工作。早上上班把孩子代去，下午回家再把孩子代回来。
她叫张丽琴，四十多岁，身高一米六零左右，身板结实，强壮有力，一张四方形的脸，健康的泛着红光，见人笑嘻嘻的， 活泼开朗，大大方方。精力充沛的她似乎不知疲惫。整天乐呵呵的，她除了白天在厂里上班，晚上还在别的厂领一些玩具来做。如果没有玩具做了，她就到大排挡去打临工。就像上了发条的钟除了睡觉，一刻也不松懈。
我在这院子里住了半年，只见到她丈夫三四次。每次来都是送一些小菜和米之内的东西。他们很少说话，只跟他儿子最亲近。
她丈夫是个泥瓦匠。自从丽琴来县城陪读，她丈夫就和他父母一块吃喝，衣服也有他母亲帮着洗。
本来丽琴要他一同来县城，可他说什么也不干，为此还吵了几架。丽琴扭不过他，只好一个人带二个孩子在县城住。
开始，他来县城一趟，还能给几百块钱给她，一年也还能给个万儿八千的，后来就越给越少了。渐渐地就没有了，找他要时，说钱还没有结。要么就说要到年底。丽琴没有那么多时间回家找他要钱。这两年基本就没有了，来县城的次数也越来越少，甚至很少在这里过夜。
去年妇女“三八节”，厂里放假。丽琴骑着摩托车回家拿东西。路过一个小店看见她丈夫正在那小店里打麻将。在他坐的凳子上还有个女人，那女人紧挨着她的丈夫，一只手挽着她丈夫的胳膊。另一只手对着麻将指指点点。丽琴一下子明白了，这两年丈夫为什么没给她钱？也明白了她丈夫为什么很少去县城很少在她那过夜。再好性质的人，也经不起这样大的刺激。她上前抓起一把麻将朝她丈夫身上狠狠地砸去。正好一个麻将打在那女人头上。那女人一跳老高：“哪里来的骚女人。为什么打老娘？”
上前就要扇丽琴的耳光，丽琴的个子比她高，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另一只手乱抓那女人的脸。她丈夫看那女人根本不是丽琴的对手，上前掰开丽琴紧抓着头发的手。那女人得救以后，反过来抓丽琴的脸。丽琴的丈夫大喝一声：“还不快走。”
那女人楞了一楞，仿佛明白了什么，拔腿就跑。
丽琴的丈夫丢下丽琴，骑着摩托车一溜烟地也跑了。
围观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眼瞪小眼。
其中有聪明的人就说：“嗨！原来他天天带来的那个女人，不是他的老婆。”
大家听他这么一说，就都明白了。
这个人的话更加确定了丽琴心里的猜想。
她全身颤抖。脑子里像灌了铅一样没了思想。四肢无力，身体晃晃悠悠站立不稳。于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她神情恍惚。刚才的一幕发生的太突然，她根本没有预感。过了好一会儿，麻木的大脑，僵硬的身体，有了一点知觉。她开始慢慢地梳理，慢慢地消化。———她恨自己太愚蠢，过份地相信他，过份地善良。她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原谅他。
快到了中午饭的时候，小店里的人已渐渐撒去。
她虽然身上无力，但大脑里的意识己基本上回复。她骑上摩托车驰向家的方向。
她回到了家里，门还是紧锁着，丈夫根本没有回家。她又找到公婆家里，也不在。
她伤心的把上午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都讲给公婆听了。老二口听后也气得浑身发颤。连骂：“不争气的短命鬼”。
二老口一再强调：他们一点也不知道。说：“他每天早上在我们家吃过早饭走，晚上下班的时候回来。我们也没多问，只当他是出去做工。还以为一年能挣几万块钱给你。唉——，短命鬼。不争气。”
像这种事情一般的来说，外人知道的比家里人都早，最后知道的永远都是家里人。这毕竟是人家的私事，当个茶前饭后的佐料说说也就罢了。没有必要往他家人那里捅，没有必要自找麻烦，没有必要无辜地去得罪人。
丽琴看着家里厚厚的灰尘，看着场基上大泡小泡的鸡屎，无心收拾。想：自己像牛马一样在外面挣钱供两个孩子上学。他还在家里做那样伤人心的事：“孩子难道是我带来的吗？他们不是你陈家的血脉吗？为什么要我一个人承担？为什么？”她大喊大叫，在自己没有办法仰制自己痛苦的时候，用这种方式来宣泄。
想想这多年来的辛酸，想想这多年来自己承受的一切。泪水止不住地流着，她任意泪在脸上淌着，似呼要把这么多年集，在心里的泪一次流完。
她想着：买点毒药，娘儿三毒死算了。她真的动了这个念头。但又舍不得，两个那样鲜活的生命，又是那么的优秀，就这样没了。是不是在犯罪？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么她自己去死吧。可是，两个孩子怎么办？可能会失学。那样两个孩子的前途就完了，以后的人生也会跟她一样，一辈子只为养家糊口而活着。不能为自己的理想，为自已而活，所有美好的希望也只能寄托在下一辈子身上，她不能这么做。她把两个孩子带到这个人世上，她就要尽做母亲责任，不能半途丢下他们。
她又想到女房东，养了三个儿子，不负责任，只顾自己逍遥，结果离婚。把三个孩子丢给前夫，因为三个孩子都没有人管教，长大后两个进了大牢，大儿子也因脾气暴躁，不负责任，离婚。
难道这一切不都是因为父母没有好好的教育和引导孩子所造成的结果吗？他们不是天生就是渣滓、是因为没有遇到一个好父母。
如果她丢下孩子，自己去死。孩子将来以后还不知咋样？……
忽然她心里一惊，看看时间快下午四点了。她没有时间再瞎想了，赶紧从椅子上爬起来，朝公婆的菜园子里跑去，她赶紧的收拾两方便袋疏菜，骑着摩托车急急忙忙向城里赶去。
她这一年都没有再回家。在这期间，家里人和朋友都来看过她，从言谈中，她又知道了丈夫在家里的一些事，听说丈夫这几年欠了几万块钱的赌债，那个女人跟他怀孕了，流产以后又敲诈他一笔营养费。
本来丽琴看在孩子的份上，还想试着慢慢地和他把这个日子继续过下去。听家人和朋友这么一说，她心里的幻想全部破灭了，心也彻底的凉了。
她不再去想他，只当他死了。她拼命地挣钱，一是为了养活孩子，二是为了麻痹自己那颗痛苦的心。唉——女人啦！走到这一步，有多无奈，死不成，又难活。
新中学完工了，原来这所老中学改为小学。就是丽琴儿子的那所学校搬过来。她儿子小学还没毕业，还要继续住在这里。
我在新中学附近从新租了房子。从此我们就分开了。
后来她来过我这里一次，问起她现在夫妻的情况。
她说：“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我暂时还不能离婚。等到孩子大一些能够理解我的苦的时候，再说。”
我也问起过她丈夫的近况，她说：“因为不想知道他任何事，也就没人敢在我面前再提他。所以他的近况我一概不知。他偶尔也会送一些菜和米來，儿子在的时候，他跟儿子说一两句话，不再的时候放下东西就走了。”
“他没有求过你，原谅他？
“他这个人做错了事，从来不会服软低头。以前在家里的时候也是这样。没有理的事都还要缴出几分理来”。
“那你就这样地让着他？”
“不是让，是不想跟他争辩，也争辩不过。他这个人脾气暴躁的都能点火。也从不讲理。在家里的时候，我们也是经常的吵架。我们打起架的时候，他的手从来没有让过。这几年陪读，已没有人在他身边唠叨、管他。他自由了，更放纵了。连他父母的话也一点都不听了。”
一个女人嫁了这样一个男人是一件多么悲惨的事。明明对家没有贡献，还享受着这个家的遮风挡雨。明明对儿女没尽一点责任，老了以后也同样享受着儿女们的奉养。明明对妻子没有一点关心和爱护，妻子却给了他一个家。丽萍心有不甘，可又能把他怎样。好男人不是管出来的。坏男人不是能管的好的。坏男人他对什么都无所谓，无所谓名声，无所谓面子，无所谓道德，对什么都无所谓。只要自己过得随心。这样的人老天爷也拿他没有办法。
我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去安慰她，只是紧紧地抓着她的一只手，表示理解和同情。
三
孩子上初二了，这一学期的老师有变动。以前代数学课的班主任，由于教的班级成绩突出，被调到地区中学任教。
开学的第一天，校长把他介绍给我们的家长，有的家长心是不十分信任的，怕他年轻没有震慑力。教了一段时间以后，孩子的成绩一点点的提升，期未考试，成绩在十四个班中名列第一。孩子也都十分的喜欢他，也十分的怕他，但是都说他教书好。这证明他是一个教书认真有能力有魄力的好老师。
听说他要被调走，班上所有学生和家长都反对，表示要集体去校教导处，要求留下这位老师。后来这位老师说是他自己想调走。我们这些家长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必定：人往高处走，水向低处流。但话说回来，为什么学校就不能论功行赏留下这些好老师呢？半途换老师这对学生的成绩是有很大影响的，学生又要花好多的时间去适用新任的教课老师。
新学期又开学了，校长又向我们推荐了一位五十来岁的胖胖的徐老师。我们这些家长怀揣着希望听着他的自我介绍：这一路走来，他在教育战线所做的成绩是令人称赞的。他的门生遍布大江南北，就是本校教师他的学生也有好几个，可谓是桃李满天下。正因为他教书有能力、有经验，还曾经被教育部聘请参加过教课书编辑。这样一位教育经验丰富，成绩卓越的老师，肯定是我们这些家长求之不得的，当然举双手欢迎。
但我们搞错了，我们这些家长欢迎没有用，孩子们不喜欢：说这位老师讲课他们听不懂，而且这位老师讲课的方式跟以前的那位老师也完全不一样。
前面的那位老师，把大部分学生做错的作业拿到课堂上去讲解、纠正。比较难的题目，着重的讲解，直到学生弄懂为止。如果有少数同学不懂的，他就留到课余的时间去教导，不占用上课时间，45分钟都用在讲课上，根本不在课堂上讲废话。有学生不完成家庭作业，上课不认真听课，考试作弊，老师都要体罚的。开始有很多的学生不做家庭作业，上课也不认真的听讲，经过老师的体罚和教导以后，就再也没有这种情况了。但我们每一个学生都不怨恨老师，对他的体罚都是心服口服，他不偏袒任何学生，无论是学习好，学习差的，他都是一样的教导。
而这位徐老师他却不一样，一道不需用那么长时间去讲解的题，他却用了很多的时间，然后再说说东讲讲西，45分钟就完了。该详细需要反复强调的课程却讲的很快。后来很多的同学都不听他讲课，认为听他的课是浪费时间。学习上进的同学就自学，不求上进的同学，偷着在下面玩手机。
为了糊弄家长，每一次单元测验的时候。这位老师在讲台上不是睡觉就是玩手机，下面的学生，无论怎么样的抄袭，他也装作看不见。每次的作业和考卷也都是有学生自己相互的改。这位徐老师就用这样的虚假分数糊弄和安稳每一位家长，但一旦到期中或期末考试的时候，成绩就是在全校倒数了。家长们的意见很大。多次找校长要求换老师。但校方一直没有换。
迫使双方的压力，徐老师也想认真.一次，可他家的洪老师说：“你都这么大岁数了，再过两年就要退休了，何苦还要那样的认真。万一整出点事情来，学校和家长找你的麻烦，你划算吗？”聪明的人不需要多说，老婆这一句话就提醒了他。
面对这样的情况，家长也是无可奈何。很多的家长找到徐老师，希望他能对自己的孩子负责任一些，于是很多的家长开始送钱送礼。徐老师自然是不会拒之的。为了找对策、为了给送礼的家长一个交待，他把班上学习成绩好的和那些家长送礼的孩子，招集起来在家里补课，补课费几百几千块的不等。补的课门多的就多收，课门少的就少收入，按科付费。他不怕教育局来搜查，他家的房子多，教育局的人来查，学生可以转移。在几次搜查当中，他一次也没有搜查到。
这却实是个好办法。补课能得到一笔额外的不小的数目。如果校方和差生的家长再找他。他就可以拿这些补过课的好学生当挡箭牌。使校方和成绩平平的学生家长都无话可说。只要教育局没有抓到他补课，他就没补。成绩差，不是他没用心教，而是那些学生不用心学。
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些父母为了孩子能多学一点知识，能够考一所好的高中，花高价又让孩子去补习。
四
我后来租的这个房子，一共租了四家。
第一家是夫妻俩带一个女儿。
第二家是一个奶奶，带着两个孙女。小孙女才有三岁。
第三户是外婆代着外孙和一个二岁的外孙女，孩子的妈妈向拉锯一样两边拉跑，白天拉回家，晚上又拉到出租屋。
第四户就是我。
我们四家的孩子都是同一年级，但都不同班。
先说这第一户陪读的家庭，男主人叫陈大柱，是个油漆匠。一米七零的身材，长得壮壮实实。为人和气，性格开朗。五十岁左右。女主人叫徐珍，身材苗条，性格急躁，好强好胜，是个精打细算，会过日子的女人。在某电子厂上班。
他们来县城陪读已经四年了，大女儿已经考走了，被某个专业学校录取。
小女儿叫陈洁，长的文静、秀气、苗条、皮肤白净，乌黑亮丽的头发带点自然卷。话语不多，声音很细小，温柔。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可爱。学习很用功。因为她姐姐高考不理想。所以她妈妈把考好大学的希望就寄托在她身上。孩子成绩上升，徐珍就喜笑颜开，对女孩说话的态度也很温柔。如果女儿考得不好，成绩下降了。徐珍的情绪就很低落，脸上也是乌云滚滚，本来没有想太责怪女儿，可是说着说着心情就会急躁激动起来。女儿本来就很刻苦、用功、努力，偶尔的没有考得好，也是她不希望的。可是她的妈妈却不能理解她。她感到委屈，经常为此痛哭流涕。徐珍看到她哭就更加心烦，说话的声音就更大了：
“我说了你两句你就不能接受啦？我又没打你，骂你。有本事把成绩提高，我就不说你！你知道我们在这里陪读容易吗？一年开销有多大。样样都要化钱买。这一年过去大半年了，你爸爸到现在才给我一万块钱。日子过的这么紧巴。若是在家里有一万块钱过日子，不会象这么难。粮食蔬菜自己种，只一些日常开支，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的受罪。为了你能考一个好大学，我们放着家里宽敞的房子不住，花五六千块钱租这样一个小房子。你考出这样的分数，能对的起谁？”
听到妈妈这样的数落。陈洁更伤心了，她想说：“我不希望你们来陪读。你们陪读我的压力有多大？为了把学习搞好，为了你们高兴，下课的时候同学们都到教室外面去玩，我却坐在课桌上认真的做习题。放学回家走在路上，我心里也在背着英语单词和古诗词。晚上我比这些出租屋里的同学都要晚睡一个多小时。白天上课，打瞌睡，我就很很的掐自己，疼了就不瞌睡了。考试考得不好，我的心里也很难受，又怕妈妈骂我，我心里承受着双重的煎熬。考得好我就自然的微笑。考得不好，我首先想到的是对不起父母，对不起老师，也对不起自己。心里就象压着一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妈妈，我尽力了，我只有这样的智商。你不能再这样的逼我。我知道你为我好，为了我能有一个好成绩，你托关系把我送进的好班。 这是别的同学父母不知道也没有想到的事情，你却提前想到了，做到了。我很感激！为了你高兴，为了报答你这一份恩情，也为了我自己。有的时候我真的是在拼命。妈妈你知道吗？”可是这样的话，陈洁不能说，这会使妈妈更伤心，陈洁只有把这些话化作点点的泪滴，一滴滴的滴在眼前的书本和作业本上。每到这个时候，陈大柱就出来打圆场，劝劝老婆又哄哄女儿。他是这个家庭的顶梁柱，又是这个家庭的和事佬。但有一点很让他老婆不放心，也很操心，就是好玩麻将。为此夫妻两个人没少吵架。
过日子，有钱日子好过，没钱日子难。我们这些陪读家庭，开门不但是油盐柴米。还有孩子的补课费，资料费，房租费等，这些都是日常生活多出来的开支。这些开支远远的超过油盐柴米的开支。对于没有固定收入的家庭，日子过得是谨小慎微，不敢有一点铺张浪费。需要添加的生活必需品，总是挑选那些超市里打折的日子去购买。偶尔也会给孩子们买一些零食，也是附加赠送的那种。
徐珍在一家电子厂上班，早上7:40报道，下午5:00下班，他做的是压线这道工序，靠的是拇指和食指的用力。看着很轻松的一件事，其实做起来并不那么容易，力用小了线卡不进去，只有把力用到位，才能把线卡住。否则就要反工。反复着同一种动着，手指被磨破了，大拇指和食指贴满了膏药。但为了生活，再苦再累也要坚持着。工资是按劳取酬，徐珍上了工作线以后，除了中午半小时吃饭上厕所，就从不下线。一天能挣得七八十元就很开心了。到月底接工资的时候还不一定能拿到那么多。老板总是以各种理由扣去一些。员工虽然有愤愤不平之心，但是，无奈这样的工作难找（晚上可以请假，能陪孩子在家里）只有忍气吞声的继续做下去。心里并盼望着孩子早一天毕业。不陪读了，就可以不受这份苦了。
陈大柱做油漆工，也不是天天有的做，做完一批装潢以后，就要再找下一家。如果十多天找不到事情，徐珍就像是无头的苍蝇，急得在家里乱转：
“陈静（大女儿）下个礼拜又要交几千块钱，说是要交资料费。陈洁的补课费和校服，又要交钱了。你还只顾着每天上街去打麻将，不急着去找事做，难道事情会找你吗？”她对着丈夫大吼大叫。
生活总是一环套一环，一扣套一扣。过了上半年，下半年的开支又来了。过日子容不得半点松懈。
陈大柱在外面打麻将，徐珍也不是十分的容不下，她最大的当心，是她怕丈夫又赌输了。去年她抽屉里放着三千元的现金，活期存折上面有八千元，被丈夫一天输得精光。这可是徐珍大半年的辛苦钱，一天就输光了，谁能接受？徐珍五天没有上班，也不允许丈夫离开半步。陈大柱自觉自己做错了事，任凭老婆怎么惩罚他，都甘于承受。
大冷的天，脱掉上衣，跪在地上任老婆用皮带在身上抽打，不还手，不还口。老婆打的是一个恨，出的是一口气，疗疗自己心里的痛。其实也舍不得那样的下狠手。这一切陈大柱心里很清楚，他看着她这样的痛苦，心里也难受，可是事情已经做错了，已经没办法再回头。
老婆不忍心再打，放下皮带，一屁股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陈年往事的苦难日子一下子涌上心头：
“我嫁给你的时候你家有多穷，我没有嫌弃你。我父母是怎样的反对，我都易于反顾地嫁给了你。我嫁给你以后过了多少苦难的日子，我没有怨恨你。现在身上没有债务了，日子刚好安稳一点，你却爱上了赌博。这日子叫我以后还怎样过？”徐珍哭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她哽咽着又说：
“你知道我们租住在别人的家庭，知道我拉不下脸跟你大吵，你就这样肆无忌惮的不知道收敛。”徐珍是越哭越伤心。陈大柱也十分的后悔，站起来，一拳头重重地打在墙壁上。当时手关节就鲜血淋淋。 他把血淋淋的手伸到老婆的面前，发誓：
“以后再不打麻将了，如果再打，就把手剁掉。”
可是发誓归发誓，要想坚持这份承诺是不容易的。没过多久，大柱又开始玩一些小的麻将。虽说玩的是小麻将，输赢不多，但是输掉的了时间。老婆上班根本没有办法去再管他。
我们租住的这个地方已经被开发公司佔用了。在临搬走的时候。徐珍告诉我：
“我打算不再上班了。把精力放在孩子的陪读上。陪读就是让孩子有一个良好的环境去学习。我不能由着大柱子就这样的玩下去。他挣一天的工钱，顶我挣五六天的。在外面租房子住，不比在家里，事事都要钱。靠我挣的那点钱是没有办法过日子的。如果他是自觉的人，不用我操心，我在厂里挣一些钱补贴补贴家用，对他来说也减轻一些负担。可是他不让人省心，要人管着。有什么办法。再说，吵很了对孩子和别人的影响都不好。我在家里，他就不会天天去玩麻将了。有事做的时候，我也跟后面做点小工”。
五
刘秀英，六十三岁。高高瘦瘦的身材，走起路来带着一阵风，性格直爽，说话的嗓门大。她有一双儿女，大女儿远嫁他乡，很少回娘家。儿子和儿媳在江苏某服装厂做工，一年只回家一二次。丈夫在某单位做门卫，一年也很少回家。她带着两个孙女儿陪读。虽说不用挣钱，但儿子和儿媳挣点钱也不容易，能省还是尽量省点。所以家里还养着鸡，两个孙女一天要五六个鸡蛋，化钱买舍不得。再说买的鸡蛋总没有家里养的鸡生的蛋好。菜园子里还种着菜。她每隔一天回家一次，喂喂鸡，在菜园子里锄锄草，浇浇粪。芝麻、花生、玉米、大豆。每一样都种一点，过年都回家了，什么都不缺。省了买这些东西的钱。农村人过曰子，尤其象她这么大岁数的人，哪个不是精打细算？
早上她把早歺做好，一边摧着大孙女吃饭赶紧上学，一边喂小孙女吃饭，舀一勺子饭喂到小孙女儿的嘴巴里，自己也跟着吃一口。小孙女喂饱了，自己也吃饱了。将碗筷收拾好，一只手挎着一个竹篮，把小孙女卡在肩上。向车站快步地小跑过去。她要赶七点的第二班公交车，错过了又要等半小时。回家就要少做半小时的事情。
到家以后，首先打开电视机，搜到动画频道，拿一些零食，冲一瓶牛奶，把小孙女按排好。锁上院子门，不让小孙女乱跑。自己就急急忙忙地做事去了。
下午二点多钟她又开始收拾回县城里的东西：疏菜鸡蛋等生活用品，满满一大篮子。代着小孙女赶二两里多路、连拉带拽的到了公路上，正好三点半的公交车到了。
这样两头赶的辛苦她都不怕，怕的是大孙女学习不用功，成绩赶不上。
隔代的爷奶代孙子，不象父母那样管教自由，管紧了怕儿子儿媳心里生恨，管松了又怕孩子以后太任性，害了孩子。
她的大孙女由于疏于管教，跟本不把学习放在心上。课余时间除了玩手机，就是对着镜子，一会儿把这件衣穿穿，一会儿又换上另一件衣。对着镜子照来照去，一个晚上就这样照完了。老师经常打电话，说张燕燕家庭作业又没做。每次考试成绩群发，她都是下中等。
奶奶只读了小学三年级，根本没有办法辅导她。叫她去补课，好说歹说都不干。奶奶也没有办法，只好由她去了。 可是陪读还要继续。不管是成绩好还是差。三年初中还是要陪下来的。
奶奶还像以前一样，隔一天回一次家。这一天，她回来的比平时要晚一点，她坐在走廊里，也不准备烧晚饭。脸色很难看。
张燕燕放学了，边走边低着头玩手机。奶奶腾的一下站起来，夺下孙女儿的手机，摔到门前的洗衣塘里。拿起一根手指粗的竹棍，朝孙女的腿上和屁股上打去。一边打一边骂：“不是为了陪你读书，我的一笼鸡不会掉。我辛辛苦苦两头跑，你却考出那样的成绩。你父母辛苦在外面挣钱，把你送到县城里来读书，想你多学点知识，将来以后不像他们一样的吃苦。你就是这样地报答他们的吗？你对得起谁呀？”
孙女犟，也不跑，认由奶奶打。直到把竹棍打断，才罢手。刘秀英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原来她养的二十五只老母鸡，一晚上被人偷得尽光，她心痛的哭了一天。昨天张燕燕考试的数学，分数今天发群了。只考了30几分，全班倒数第三名。奶奶看到这样的分数，差点气晕过去。她辛苦了这两年，白忙了。她不想再忍了，得罪儿子和儿媳妇她也认了，豁出去了。管得好，她得罪任何人都值得。她相信她孙女不笨，只是没有用功。她要用棍棒打醒她。不管怎样她要试试。平时心里没气，打不下去。今天正好装着满满一肚子气……
俗话说：棍棒下面出孝子。自从那一顿打以后。张燕燕不单听话，学习成绩也在不断的上升。期未考试，全班六十多学生，她考了三十名。中考的时候虽说没考上重点高中，但也顺利地进入了普高。
奶奶说：“陪读还是值得的。如果在乡中学读书，考高中根本没有希望。”
六
那样一个小小的身躯，能够承担那么重的家庭重担，还在县城里买了房，不简单。
他叫李志远，小名三子。今年四十几岁，一米六零左右的身高，瘦小的身躯，大约只有八九十斤。像是一个弱不经风的人，但走起路来精神很足。一嘴巴的牙齿不知道是不是小的时候糖吃多了，都是蛀牙，由于长期的吸烟。牙齿黑黑的，笑起来露出一嘴的黑牙。
老婆刘香，长的身板结实，满面红光。青春的朝气在她身上还没有完全退去。尤其骑摩托车的时候更能体现。一辆车上坐四个人，她的妈妈、儿子、两岁的小女儿，摩托车一发动就飙了一下出去了。她的儿子长的像她，长得壮壮的，肌肉结实。小女儿长得像他的丈夫，瘦小的身体小巧可爱。嘴巴很甜，我们没事的时候都喜欢抱抱。一家人很喜欢这个宝贝。刘香总是把女孩打扮得像花一样的招人喜欢。
他们家离这里大约有25公里，是在大山里。只能做十几公里路的公交车，剩下的路程都是靠骑车或步行回家，所以他们来去都是骑摩托车。
刘香早上回家，晚上赶过来吃晚饭。她的妈妈在这里烧饭洗衣，照顾二岁的外孙女。
刘香的家里是养鸡专业户。这样就能够理解三子那样一个瘦小的身躯，能承担这一大家子生活重担的原因了。
他的岳父岳母将近七十岁了，儿子和几媳都已经去世，留下不满15周岁的孙子。所以这一家三口都需要三子夫妻二来照顾。
养鸡用的是技术，不完全靠体力。如果鸡养的好，一万只鸡一年歉个十万二十万的，也是常有的事。国家对这个项目还有照顾。一个养鸡专业户，可以申请到二十万的无利息贷款。他家在城里买的房子，就是这笔钱交的首付。
看他们平时穿的、吃的和开支。还以为他家的生活条件很好，其实日子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的好过。上半年为了房子装潢还贷款六万。这六万块钱被套陷在某装潢公司。因为这个装潢公司由于亏损太大，已经撤出了这个县城，所以这笔钱能不能够要得到，还是一个大问号。这些贷款都要靠养鸡赚的钱来还。
屋漏又遭连阴雨。小女儿忽然高烧不退，送到医院诊断，是急性肺炎，必须马上住院。
三子赶到医院。不想刚到医院，天就变了。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鸡棚的屋顶全被狂风掀掉了。鸡遇到这恶劣的天气就会串堆。你压我我压你。
三子赶回家，把压堆的鸡扒开，可剩下不多了。剩下没死的鸡由于被暴风雨呛伤了，今天死一些，明天又死一些，一万只鸡只剩下不到一千只。都是快要生蛋的大鸡了，本钱都投下去了，快要到收获的时候，鸡却没了。鸡苗和鸡食料的款子还是赊帐的，准备鸡出售时还。一家人的生活开支，还有欠的债务都指望卖鸡的钱来还。
遭到这样大的灾难。三子本来瘦小的身躯，更小了。象害了一场大病。
为了生计，夫妻两个到处打临工。白露一过，二口子就上山砍小竹子卖。这比打零工挣钱要快，要多。晚上还可以把没有打丫的竹子扛回家打丫。一天能挣小二百块。过日子可以不用愁了。
这样一来，刘香就不能天天来出租屋了。隔三差五的来一次，送点蔬菜之类的东西。需要买什么，刘香的妈妈就带着小外甥女上街去买。
今天刘香的妈妈想秤点肉给两个外孙吃。菜市场上到处都是水。一到三九天就结冰，刘香的妈妈穿着一双泡味底的棉鞋，踩在冰上一滑，跌倒了。手一撑，咔嚓一声，骨头断了。
两个孩子没人照顾。她也需要别人来照顾。刘香只好放下手头上的活，来城里照顾一家老小。
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李浩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家里的境况有多困难，他已没了心思上学，决定辍学回家帮助爸妈度过难关。
星期三的早上，刘香早起准备儿子的早餐。她看见餐桌上有一张纸条，拿起来一看，是儿子的留言：
“妈妈，我不想再读书了，我不想再拖累这个家。你在这地方陪读，爸爸那样一个瘦小的身躯，他一个人没有办法担起这个家的重担，我不能再让他累垮了，那么我们这个家就更困难了，我要回家去帮助他。”
刘香赶紧放下纸条，骑上摩托车去追儿子。一里，二里，三里，四里，五里……她不知道儿子是什么时候走的，是半夜？还是天亮？她把摩托车开的飞快……
儿子已经走完了十几公里的大路，已经拐进了向家方向的那条小路。
“陈浩，快停下来，跟我回去上学。”陈浩象没有听到妈妈的喊声，还继续向前走着，并且腿步越来越快。他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父母怎么样的劝阻，他都决心不再上学了。
自从家里的鸡死了以后，陈浩的心里一直就很纠结，是否还继续上学？这样父母太辛苦了，可是父母对他的学习那样的重视。如果他辍学，父母心里有多难受，也是绝对不会允许的。这一次不同了，外婆的臂膀摔断了。医疗费还是借来的。妈妈又不能在家里帮助爸爸挣钱，这样下去爸爸一个人会累死的。他想来想去决定不再上学。
刘香拦住儿子，好歹地劝说。话说了几箩筐，李浩就是不听。
刘香没有办法，只好向儿子跪下来。儿子看妈妈向他跪下，吓得脸变了色，连退几步。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妈妈，两颗豆大的眼泪刷地滚了下来。
她两只手抓住儿子的两只手，望着儿子的脸，一边流泪，一边说：“读书是决定你命运的一辈子大事。你现在辍学了，以后我跟你爸爸会难受一辈子的。家里现在是很困难，但这只是暂时的。明年我们向大伯和姑姑借点钱，把鸡再养起来。昨天晚上你奶奶打电话给我，说把烧饭的事辞了，来照顾你和妹妹。外婆我代回家让外公照顾。我还是回家跟爸爸一起挣钱。你不要着急，日子会好起来的。你若是真的想帮我们，把学习搞好，就是在帮我们。你的孝心我能体会，但是这不是真正的孝心。真正的孝心是你现在好好读书，以后有一份安定的工作，我跟你爸老了的时候，你能给一些养老费让我们安度晚年，这才是你的孝心，也是我们想要的结果。”
看儿子的态度不再那样坚决，又补充一句：“你如果不跟我回去上学，我就跪死在这里。”
李浩本来就是一个爱读书的好孩子，他也不舍得辍学，听妈妈这么一说，他心里安稳了一些。他相信爸爸妈妈一定有这个能力渡过难关。
七
拆房的曰期一天天的逼近，房东就象热锅上的蚂蚁，心里焦急不安。
我们这些房客，在没有住进来之前就已交代：要住到孩子初中毕业。可中途要我们另找住房，他怕我们不肯走，要他另行按排。否则就要退还我们一年房租。
其实他的担心，不无道理，这是他对我们的承诺。但我们不好意思要他兑现这个承诺，我们都是一些厚道的的农民。这一年来我们相处的也还不错，房子拆迁也是他始料未及的事。自己能够解决就自己解决，并没有打算为难他。
我花了三天的时间搬进了新租的房子里，由于租期短，房价自然要高一点。但这里很安静。一个大院子，进出一把锁，也很安全。
房东也是一个很好的人家。夫妻俩50岁左右，女房东在某个工厂上班。 她除了礼拜天，白天很少在家。工作轻松没有任何压力。退休以后，每个月还可以拿到几千元的退休金。如果想继续留在厂里，还可以反聘。快50岁的人了，保养的细皮嫩肉，白白净净。长相也不错，身材保养得也很好。穿着打扮，十分的讲究。每一件衣服穿出来都很得体，大方。衣服也多，每个季节很少穿重复的衣服。她有一个好习惯：该她做的事情，她从来不分配也不要求丈夫去做。比喻：洗衣服和家里卫生。丈夫对她也很体贴、关心。儿女们也孝顺。日子过得无忧无虑。所以她的心情很好，人在哪里，歌声就飘荡在哪里。在我认识的女人当中，她算是个幸福的人儿。
男房东自己买了一台挖土机，生意很好，每年的收入几十万。他没有什么不良的嗜好。没事的时候钓钓鱼。也经常地下厨房。对打麻将不感兴趣，不抽烟不喝酒。
两个孩子一个大学已经毕业，走向了工作岗位。小的成绩很优秀，去年考上了大学。二口子日子过得安宁、富裕。夫妻两的感情也很好。每到下雨天，老婆上班都是由丈夫接送。晚上丈夫把晚饭做好，再到厂里去把老婆接回家。家里如果有什么事需要男方东帮忙，总是随喊随到。根本没有不乐意的情绪。下班之后，每天散步，都是夫行妻随。夫妻俩很少发生口角，偶尔有点小磨擦，也会很快地和解。
我住进来的时候，已经租了一户人家。也是一个妈妈，带着儿子，他们已经租了一年。他的儿子跟我的儿子也是同一届，不同班。叫陈亮，高高瘦瘦的，皮肤白净，斯斯文文的一个小伙子。
他妈妈郑敏，五十岁。平时话不多，如果说一些她比较感兴趣的话题，也会涛涛不绝。看样子是一个有点文化知识、爱思考有思想有头脑也有品味的女人。她给人的感觉不卑不亢，大大方方，长像和气质都不错。但开心的时候不多。心里好像有很多的心事。人精明能干，与人交道，说话都很得体。也是一个乐意帮助别人的热心肠。
她们的家在这个县城的最东边。二十多公里，早晚骑电瓶车来去。在她家门口有个私人办的皮鞋半成品厂，厂里有七八个工人，她就在这小厂子里上班。早上七点多钟从县城出发，骑电瓶车大概要四五十分钟到家。到家以后就急急忙忙投入工作。工资也是按劳取酬。一天工作七八个小时，一个月能挣两千五百多块钱。儿子和自己的开支，还有家庭开支，都指望这笔收入。她一天也不舍得休息。除了礼拜天或寒暑假，无论是起风下雨，无论是酷暑严寒（孩子假期还要补课）就这样两边跑。下半年经常是天快黑了才赶到县城。别人都吃过了，她才开始烧晚歺。早上她起的最早，经常把衣服洗好后，天才亮。她早上基本上都是煮饭炒菜，早饭吃过之后，把剩下的饭菜放在电饭锅里保温，儿子中午回来吃，自己再盛一碗放在保温桶里带回家中午吃。中午厂里都是自备伙食。
她这样吃苦的两边跑，有二个原因：一、家门口的这份工作轻车熟路，工资按月就发。挣的钱比在县城挣的要多。她曾经在县城也找过多家单位，都没有比这更好的工作。第二个原因，可以每天从家里带点新鲜的蔬菜和鸡蛋，还能照顾一下家。星期天的早晚还可以做点家务。这对于她来说也算是比较周全的一种选择。
两边跑，她最担心的就是：路上的安全，其次，怕走到半路上车胎爆了，还有就是电瓶车没有电。
电瓶车没电，还好一点，下坡的时候骑在车上，两只脚在地上点一点，车子还可以行驶。
但爆胎就不能骑了，全靠推着走。再冷的天也累的满身是汗。这样的事发生过几次，路上找不到修轮胎的。推到岀租房，都到晚上七八点了。
儿子一个星期回家一次。为了多做一点事，星期天，经常是在家里吃过晚饭以后，骑着电瓶车带着儿子往县城里赶。有一次，走在半道上天就全黑了，电瓶车的大灯的光线很微弱。对面来了一个也是骑电瓶车的，灯光也很小，因擦肩的距离太近。他把郑敏的电瓶车撞了，郑敏和车子都倒在地上，儿子被摔到马路中间。幸亏当时没有气车过往。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正好两个电瓶车相撞的地方，离监控不远，摄像头清楚地拍下了这一幕。
那个骑电瓶车的男人是逆向行驶，一切责任由他承担。
电瓶车撞坏了，有他赔偿。郑敏手臂膀、膝盖都被擦伤，脚踝骨也扭伤了。她没有时间住医院，只是到门诊里，买了一盒活血止疼膏和消炎药就算了。
她想：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孩子没有事比什么都好，自己受点轻伤搞一点药就算了。不想有过多的要求。
俗话说：“动精伤骨一百天。”郑敏的脚踝骨痛了三个多月才痊愈。即使这样，她也每天坚持回家。
三年的风雨兼程。早上迎着初升的太阳回家，晚上有迎着夕阳赶到县城。这三年，郑敏都不敢回想，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她跟时间赛跑，跟劳累抗战，跟辛苦搏斗。跟风雨同舟。她终于熬过来了。
最难熬的就是冬天，尽管郑敏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但是每一次早上赶到家。手脚都冻彊了，在温水里浸泡好长时间才能回复自觉。
连续的劳累，身体的抵抗力也渐渐下降。只要天冷就会不时的咳嗽。
我曾经怀疑她是否有丈夫。因为她丈夫从来没有来过，她也从来不提她的丈夫。我曾经试探地问过她：“你这样的辛苦，孩子的爸爸不心疼吗？”对于我的问题，她只是笑笑。
在初三暑假补课的时候，我才知道了她为什么这样的辛苦。
那是一个礼拜天，那天她来的比较早。大热天的穿着长裤长褂。我以为是为了防晒。
过了两三天，她脱下了长裤和长褂。穿了一件连衣裙。我看到她手臂和小腿上有大块小块的青黄色的淤伤。
我问她：“怎么搞的？”
“我们打架了？”她说。
“怎么把你打成这样？他怎么能下这样的很手？”
“他跟我打架，从来不会手软的。有多大的力，使多大的力。”
“为什么打你？”
“孩子的补课费，不是要六千块吗？我叫他拿三千块。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说我不应该给孩子补课。他不会拿这笔钱。我跟他说：其实我也不想给孩子补课，可是别的孩子都补，高中的课程要比初中难，万一孩子成绩跟不上，他不愿再读书了怎么办？那不就耽误孩子一辈子了吗？就这样，他一句，我一句。吵起来之后，就打起来了。”
过了一会，郑敏又说：“他跟我吵架，是因为他拿不出来钱。每次只要我找他要钱，他就找茬吵，打一架之后，就放手不管了。量我不会再找他要钱了，我吵不赢他，打不过他。每一次问他要钱都是这样的结果。”
“那他挣的钱哪里去了？”我问。
“自从我陪读以后，他就越玩越油。离家方圆十几里的地方，只要有麻将场的，他哪个地方没玩过？开始我也管，也到处找。可打麻将的地方那么多，我又到哪里去找？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好说歹说他都不听，反而还说我不讲理，不给他面子。我说：面子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挣的。我找到你，你马上回家，这是顾面子。你不回家，你还跟我吵，你这叫要面子吗？你身为一个男人，不为这个家尽义务，不为儿女尽责任，指望一个女人顶门户，你还跟我讲面子？在外面他不好动手，回到家里又是一场恶战。后来我就不找了，我不想浪费这个时间。为了家庭过日子，为了孩子，我只有拼命地挣钱。离又离不了，管又管不好，也管不了。怎么办？只有认命。”
她叹了一口气又说：“女人的命就像菜籽一样，落到肥地方肥，落到瘦的地方就瘦。嫁的好，就开心、快乐、幸福一辈子。嫁的不好，就痛苦、操心，劳累一辈子。而且，嫁的好和坏，不是你能选择的。你信命吗？”她忽然地问我。
我说：“不管信不信命，人在逆境的时候，信命不是一件坏事，至少能让悲观的心情得到一些平静。命里若有终须有，命里没有莫强求。这句话就是劝导那些生活在逆境中的人：少一些挣扎，多一分平静。”
同样是女人，女房东是快乐、幸福的。郑敏是辛劳、痛苦的。有句俗话：不要生的好，就要跟的好。女人的快乐和幸福跟男人的爱是分不开的。
郑敏说：“孩子上高中，我就不打算陪读了。准备把他送到私立全封闭的学校里去。上初中的时候还小，怕他不能照顾好自己，不放心。现在长大了，应该要让他独立了，这样对他以后的生活有好处。再说，孩子大了不好管，管紧了容易产生逆反心理，管松了又怕他走上歪路。学校是专门的教育机构。有经验，有能力，有条件，把学生教育好。孩子放在那里，比放在身边好。还有，在家门口一个月只能挣两三千块钱，根本余不起来钱。把孩子全托了，我就可以出远门挣钱了。我想把孩子爸一起带出去，不能让他再这样游荡了。趁着现在还能挣的时候、挣点钱。孩子用钱的日子还在后头。”
其实，这几年的陪读，她们所吃的苦，所受的累，我比他们不少。尤其是换了老师以后，孩子的成绩下降，我是操碎了心。我打过无数次的电话跟老师沟通，跟孩子谈心，又花钱给孩子补课。三年初中，后两年的䃼课费近两万。这对我这样一个没有固定工作的人，压力有多大？我心里焦急，但又无能为力。
孩子高中，我也不打算再陪读了。郑敏所说的，也就是我所想的。
暑期补课的最后一天，我把陪读期间所有的生活用品都搬上了汽车。在等待孩子放学的期间，我望着西边那一轮即将西沉的红日，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在这几年的陪读期间，我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悠闲地看过日落。每天的这个时间不是在匆匆地赶路，就是匆忙地做饭。今天这样匆忙的生活终于结束了。我将永远地告别陪读。
2019年12月19日完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