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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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璃正倚着佛龛打盹,房顶的瓦块簌簌啦啦响了,接着大地晃动起来,地面现出一道道细小的裂缝,缝隙随之越来越粗,像一条条盘根错节的老树根,还没得梦璃回过神来,裂缝已在她脚下绽开,她奋力一跃到房梁,裂缝下的大地看上去是一个巨型黑洞,似一条巨蟒,张开血盆大口想要把一切吞噬,黑洞深处依稀是燃烧着的岩浆,红红的火苗在黑暗中张扬,梦璃紧紧攀附在房梁上,像一株绿萝,不对,不能说像,她本身就是一株绿萝,攀附是她的长项,许多许多年前,她攀附在一颗古树上面,借着古树的光吸取天地精华,每日里跟着古树修身养性,聆听佛法,那古树有几千年的树龄她也不知,打从她生根落地起,她就一眼望不到他的树冠,那是一棵笔挺笔挺的大树,树干泛着淡淡青灰色的光,似有无尽的忧伤,稀稀朗朗的枝杈没有一片树叶,孤零零地悬挂在树干之上,初始,她费了五百年的光阴才从他的树根盘上树干,树根太庞大了,错综复杂,密密麻麻,也曾有很多绿萝啊仙人花无根草啊在这树根上栖息过,不过最终都壮烈献身了,这棵古树眼光很毒,心境冷淡,品相不好,不投机缘的绿植魂魄前前后后都被树根的神力反噬。因为杀心屡教不改,佛祖便将他移置讲经布道的佛坛旁,让这树日日沐浴在佛音袅袅之中,又罚这树三千年内不长树叶,不开花朵,不结果实,孤零零地存活于天地之间。
这三千年里,梦璃是这古树身上唯一鲜亮的颜色。有时甚至让她产生一种错觉,以为她就是古树的叶子,是他的花,是他的果,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佛祖道:诸行无常,诸漏皆苦,诸法无常,涅盘寂静。
那时,梦璃正懒懒地攀附在古树树干的中段,阳光从天际洒下来,暖暖地落在她身上,她的叶儿显得更加碧绿青翠。佛祖的话似一段催眠曲儿落到她耳朵里,她闭上眼,心里迷迷糊糊地想,佛祖啊佛祖,我这一生,不求成仙也不求成佛,只求永远攀附着这株古树,生生世世不与他分开。
"古树哥哥,你愿意吗?"她在心里发出极低的声音。
古树寂寂无声,唯有树干散发出青灰色的幽光。
尘封几千年的记忆随着地面的撕裂与聚变刹那间涌上梦璃心头,她似乎重新看到了自己生命的源头,一段白开水般无忧无虑的时光,她能看到最远的地方就是须弥山上那顶佛山闪闪的坛城,她能享受到的最好风景就是赖在古树上一天天地晒着大太阳,她能品尝到的最美味的食物就是清晨的雨露,露珠儿是软软糯糯的甜,裹挟着檀木的清香。
随着一声剧烈的颤动,屋顶坍塌了,房梁断裂连同梦璃一道坠入那无尽的黑洞里。
男子念完咒语后倚墙而坐,胸口仍起伏不定,女子忙将水囊递了过去。
"哥哥,这珠子"
女子正要发问,男子忙用眼神制止。
两人静默无语,看着女子手腕间的珠子发出忽明忽暗的光。
"天下就要变了。"男子眼神里似燃起一团烈火。
"天下会变成什么?"女子狐疑地问。
"我也不知,也许只有这珠串里的魂魄才知。"
"珠魂?"女子颤声道。
"对,这串珠子就是那个在漠北草原流传了几百年的传说,天珠。"
女子抬起手腕仔细端详那珠串上两个愈发透亮的珠子,一颗珠子里风景旖旎,有鹤自由飞翔,停歇于一株巨大的古树古树之上,古树枝繁叶茂,五彩的叶片像一朵朵娉婷的花儿,树叶颜色各异,绽放着七彩夺目的光,树下一条浅溪,溪水清澈透亮不见一丝杂质,忽而间这一切又不见了,大片大片的树木倒立而长,根须垂于地面,树根扎于天际,下面是一条湍急的河流,河水混浊不堪,怪兽伏于树间。另一颗珠子是另一番景象且一尘不变,除了漫漫无际的黄沙之外,只有一轮血红的残阳。
"这哪里看的见珠魂?"女子轻声问。
"快了,"男子声音很轻,像一朵飘渺的云。那个隐藏在拓跋家族上千年的秘密和使命终于在他身上完成了,他突然觉得,他活着的全部意义原来就是为了遇见它。他把女子的手轻轻握于掌间,来回摩挲,又不舍地贴于脸颊:"阿璃,我走后,你要好好活着,把孩儿带大,让他带上这串珠子,回索罗城,他才是索罗城的王,真正的王。"
"哥哥,阿璃只想和你过世间寻常夫妻的生活,不想再回那个伤心地了,我们的孩儿,我只愿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大,娶妻生子,一辈子稳稳当当踏踏实实的生活。索罗城,就当它是一场过去的旧梦吧。"
"旧梦"男子的眼神里似又燃起熊熊烈火,我拓跋一族三百二十条人命俱付火海,我要云裳霓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