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 | 愚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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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明白的人，从不走捷径。
——题记
01 梦想创业 愚人出发
春节刚过，乍暖还寒之际，街上的人就已经多起来了。
这个县城和所有的城市一样，一天一个变化，飞速发展。马路两边的大厦鳞次栉比，商店的橱窗里琳琅满目，大街上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现在已步入网络时代，小城的人们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要开天辟地奋斗一番。就像此时的花草树木一样，正憋着劲儿要冒出头来，一吐生机而后快。
隔着马路，程军看见了朱斌，他举起手挥了挥。
等朱斌从人行道过来，程军伸出拳头和他碰了碰，这是他们打招呼的一贯方式。俩人转身，肩并肩一起走着。程军穿着打扮很时新、帅气，走路说话的气质也显得活泼而开朗；朱斌则十分朴素内向，虽然有点儿拘谨，但看着老实本分得多。路过咖啡店，程军偏了偏头，用动作和眼神询问是否进去，朱斌摇头。于是他们又继续往前走去，朝着城市广场的方向。
“哟！还是去买了。”朱斌看到程军脚上的新鞋，这是最新款，年前他们一起在运动鞋店试过。
程军咧了咧嘴，像是在笑，又无可奈何地说：“过年的红包，全花在这儿了。我爸说我毕业一年半了，再不踏踏实实工作，明年春节就没有红包给我了。唉——”
“我刚毕业就没有了。”朱斌速度慢了些，他在低头踢着一颗石子，“仅剩的几百元，过年还给了妹妹200元压岁钱......军，我还是想创业......”
程军没有接话，他望着车水马龙，似乎愣了神。
从城南到城西，是朱斌和程军两家的距离，后来进了同一所初中。学习不好、体育拔尖儿是他俩的共同特点，于是迅速成为朋友，然后开始无话不谈。中考后，又一起进了体校，毕业的时候，都才十九岁。毕业到现在这四年时间，程军卖过手机，销售过二手房，篮球训练中心也去过，干的时间都没超过试用期，后来就在爸妈开的鞋城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上班”。朱斌跟着一个亲戚干了大半年的管道维修，然后去了一趟福建。创业这个话题，是俩个小伙子共同的心愿，也是他们每次见面都会聊的最重要话题。
老生常谈的话题，也不知什么时候会聊出个结果，程军今天不知如何回答。俩人在广场边儿走了一段，朱斌声音笃定，又很郑重地说，“我们做跑鞋吧！”
似有一道亮光在眼前划过，程军眼里一亮，立即说：“你都想好啦？这咱俩太熟悉了！也都很喜欢。不过，像我爸妈那样只开店买鞋可没意思啊，我们要做就做自己的鞋子！”
家底殷实的孩子，说话气质的确不一样。
朱斌为好朋友说出了和自己一样的想法而开心。他也跟着激动起来：“在福建呆了半年，这也是我心里的想法！”
创业的设想一旦从头脑里跳出来，就像开闸的洪水不可阻挡。他们一直聊到很晚才回家；第二天又接着聊；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俩人去了这县城里他们所知道的大部分跑鞋店，逛完了所有听说过的品牌......在他们心里，这个创业的想法，已经变成了强烈的愿望。激情越来越高涨的他们，几番讨论，像模像样的一个计划就大致碰撞了出来。
在程军的爸妈面前，两个一直不善于讲正经事的小伙子，互相补充着，把计划方案说得完整而清晰。
得到父母的支持，说干就干，俩人随即起程去了福建开阔眼界。
半年后通过程军爸妈多年的关系网，在那边找了一位设计人员，做出一款专业跑鞋，能够提高田径爱好者和体育生的跑步成绩，价格还比目前市面上的品牌跑鞋低一些。专利申请之路走得很艰辛，不过最终拿到想要的结果。工厂也是在福建找的跑鞋代工厂。很快进入生产、销售环节。
程军本来有意做更多的产品，最后还是听取了朱斌的定位策略：舍弃繁多的产品线，先只针对计划中的精准客户定位，做出小而美的产品。
时间像一匹小马驹子，跑起来就不停，转眼又是一年过去。
门店选址就在程军父母鞋城不远处，程军父母还帮忙去“算”了一卦，把开业时间定在四月一日。程军戏说怎么是在“愚人节”，朱斌却觉得有些特别意义，他说：“我从小就愚笨，都快25岁了，才真正知道干什么，的确是个愚人。聪明人干大事情，那我就做个愚人，踏踏实实把鞋卖好就行了。”
开业前两个月，门店里充斥着灰尘和异味，俩人一边忙碌着装修事宜，一边关注本地平台上投放的一些宣传广告情况。一天早上，程军接到朱斌来电：“你看着几天。我有个想法，不知效果如何，先去试一下。”
朱斌还透露说他要去找一些精准的客户“回来”。程军想着朱斌的行动一般都有目标性，肯定也是为了店里好的事情，所以就没有多问。
两天后，朱斌问程军能否想个办法。程军才知道朱斌在几所大学和职高里，加了600多位好友，距离他自己想要的2000目标还差得远......程军立即明白其中的巧妙之处，兴奋地说道：“真有你的！这主意太好了，应该早点儿告诉我一起去干？”
朱斌小声说：“开始不知道有没有效果，再说你和你的爸妈做得够多了！跑腿儿的事，我可以多做些……”
“嗨，都在一个锅里吃饭了，别想那么多啊！”程军一顿抢话。
朱斌心里觉得程军出了大部分资金，灵光脑袋解决了很多事情，自己应该多分担一些实事。好哥们大抵就是这样吧，共同点多，但性格方面却常常是互补的。所以程军并不在乎出资多少的问题，他心里对朱斌的点子很认可，加之他行事比自己稳重些，父母也总是提醒自己，凡事都要和朱斌商量着做才能稳妥些。
程军脑子一转，立即补充说：“如果找几位校园里的风云人物，互相介绍着加，可能更快些；我们的老同学，不管在没在读书，都请来吃顿饭，请他们帮忙；对了，买些小礼物吧，好看又不怎么花钱……你等我再想想啊，今天我把这边安排好了，明天咱俩一起去。”
两个大小伙子，一人拎着包精美的书签，以“支持国货”宣传为噱头，奔走在校园内，咋一看还以为他们是学生在勤工俭学呢！
连续三天，每天一所高校，起早贪黑地忙碌着，等他俩从“师专”出来的时候，又伸出拳头碰了碰，对视而笑——加上几位老同学的帮忙，他们已经加了8000多位“好友”，全是他们非常关注的大学生、中专生等年轻的群体。
外部大城市的电商才刚流行，在这县城能活学活用，程父程母又一次对他俩刮目相看。
“年轻人就是不一样，新思想，有自己的办法！这8000多位好友，总算是可见的、抓得住的数据，是一笔很好的财富呢……”程父连连称赞朱斌踏实，办法一直很可靠！他又说自己有个朋友，对朋友圈营销颇有心得，能多帮他们把这笔“财富”用好，比如开业的时候……
听着父亲的启发，程军的想法跑得很远；朱斌则红着脸，一直重复着：“谢谢程叔，谢谢程叔！”
02 归零重来 愚人不愚
人们的情感，都是在相处过程中，你来我往，不断历事炼心，而慢慢稳固的。所以有句流行的话说“始于‘颜值’，合于性格，敬于才华，久于良善，终于人品”。程军和朱斌就是这样，有共同的目标，特别是这一年一起经历了许多事情，解决了很多问题......俩人的友谊，已经从好朋友，升华到密不可分的兄弟情谊。
开业那天，门店张灯结彩，橱窗精致的设计惊艳了路过的人们。没有县城通常开业的那种腰鼓声声，只见到穿着一色卫衣的一群青春阳光的大学生，在几条主街上行进、派发宣传单。店门外的大学生，热情地招揽顾客，他们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小蜜蜂”，凡是“邀请”进去的顾客成交了，就有高额提成。于是，顾客们进进出出，往来穿梭，好不热闹。店内更是热火朝天，自助式选鞋、试鞋，让人感受到购物的自由空间......
连续一周的开业活动，程父程母眉开眼笑，他们看到了年轻人的经营模式大不相同，似乎看到了俩孩子的锦绣未来。
对于辛苦搜寻而来的“准客户”群体，朱斌精心维护着，在群里和他们保持联系。每到周末，都会邀请那些优秀的“小蜜蜂”来兼职。朱斌和程军自己的跑鞋店就这样开始了，第一家门店第一桶金，盆满钵满。
随着旗舰店日趋稳定，他们的品牌在县城有了一定知名度，就开启了二店、三店......他们的业务最终走向全面铺开，延伸到了本县的镇上，加上入驻的商超，直营门店已经达到了三十家，还有从外地慕名而来的几家加盟门店。
朱斌和程军的创业故事，被县城的人们传讲；他们的电商思路，也被很多店模仿；那些学习不太好的青年，把他们当成励志对象。在他们店兼职过的大学生，一茬一茬地毕业，有的成了他们的员工、店长。朱斌和程军，从创业者到本地青年才俊，再到各自成家，可谓顺顺当当。
五周年店庆快到了，程军从工厂回来后，三天没有露面，周一早晨的店长会也没参加。
会后，朱斌正想把会上定下的几个店庆要事发给程军，财务经理慌慌张张跑来办公室——程军以投资新款的科技产品为名义，对公司的加盟商、VIP客户进行宣传，通过空手套白狼的方式进行操作，从中非法吸收他们的钱财......其行为已经构成集资诈骗罪......
程军非法集资，被判处三年半有期徒刑，并处十九万罚金。
坏消息的脚步永远比好消息快，转瞬之间，大家都知道了这个丑闻。加之别有用心的竞争对手在本地平台和刚兴起的自媒体上发酵，这件事情让程军红极一时。公司的声誉扫地，门店无人问津，是啊，他们的顾客正是最年轻、资讯最快的群体。
这个沉重的打击，让朱斌无法接招。他长久地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深深懊悔，觉得自己对程军的监督和帮助不够，才导致他误入歧途的。这些年赚的钱全部用来扩大，本来公司铺开后，已经有了稳定的经营收益，前景一片灿烂，可现在......朱斌脑子一片凌乱，他想不出自己该怎么办，不知道可以做什么，从哪里开始。他甚至不敢去门店，害怕看到员工失望和不信任的神情，害怕看到门店的流水......他也不愿意回家......
朱斌去看了程军，俩人聊到创业的初心，创业的一路历程等等，看到他悔恨的眼泪，看到他幡然醒悟的眼睛。
朱斌也猛然回过神来。
“三十岁，重新来。嗯，归零了，不就是重新来吗？我在公司等你回来！”朱斌对着程军说道！
朱斌从看守所出来后，直接去了程军家里。
程军的妻子无精打采，眼睛肿得像桃儿。程父程母唉声叹气，几天之间就熬白了头，苍老了不少。对于朱斌的到来，他们充满了愧疚和不安，也显出一些诧异。
“小斌啊，你辛苦了。公司遭受这么大的变故，我们很后悔......这孩子怎么猪油蒙了心，看着钱财往邪路上走了呢？唉——”程父手指间的烟已经然了很长一截灰烬，眼神定定地看着客厅外面，轻轻地说着。
朱斌忙不迭地回答：“程叔，别这么说。我们创业能起步，都是多亏您和阿姨。这事已经发生了，我们就按发生的来。
“我刚从程军那里回来，和他聊了很多，他这次真的长了个天大的教训。放心，我会守着公司，等他回来！
“程叔，我也被这个事情吓得不行，刚开始都不知道怎么办。不过我还是决定不放弃，虽然我一直都不太聪明，那就当从头再来。”朱斌不知道如何安慰这家人，他只能简单地表明自己的心迹，然后就是实际行动起来，把公司保住比什么都强。
当朱斌说以后会定期去看望程军，也会定期来看望他们的时候，一家三口都充满了感激。程军的妻子和程母感动地哭了，程父一直看着他点头：“我和阿姨会帮你，会帮你。”
程父为朱斌找了一位善于危机公关的前辈叶老师。朱斌向他虚心请教着，在他们讨论的过程中，朱斌一心想的都是如何让客户对本地品牌更有信心，如何让那些跟随他的员工们重新看到希望......叶老师看着朱斌，眼里闪动着亮光。
从叶老师那里出来，朱斌连夜把几位得力店长找来讨论。他们把原计划的“五周年店庆”方案中那些华而不实、虚头八脑的形式统统去掉，只留下最实在也是最重要的几个内容。经过一个通宵修改，“五周年店庆”方案焕然一新，主要是趁此机会，融入了这次事故的善后工作。
当他把最后的店庆方案拿给叶老师过目的时候，叶老师只说了一句：“物欲横流的时代，你这样笃定的经营者已经不多见了！”
朱斌知道，这是叶老师对自己的赞赏之词。他心里想起，读书的时候，老师叶对自己说过“老实忠厚在哪里都是最好的品质”。是啊！很多人与名利相伴久了，都会迷失。比如程军，他本来就不差钱，为什么还会想找“快钱”呢......
叶老师主动在两个地方平台帮朱斌打了“招呼”，朱斌大受感动。
程父听说了叶老师对朱斌的高度评价，心里变得踏实起来：这个朱斌，他实实在在，总是认认真真地做事情，从来没想过任何捷径。他那颗璞玉般的心是遮挡不住的！自己儿子最成功的地方，就是交到了一位值得终身追随的朋友！
03 烟花漫天 愚人梦圆
一切按照那份新的“五周年店庆方案”执行。
朴实且诚意满满的致歉活动，从本地平台到个人账号，从公司管理者到员工自发跟随，第一步就收到了预期的效果。朱斌坐在办公室里，心情像涨潮一样久久不能平静。
后续几个主要门店的大学生专场活动，店长就是主持人，朱斌就是现场解答人和勤务员。前来参加活动的人数一场比一场多，纵然艰难，但是叶能看到公司在一点一滴地赢回这个群体的信任。
情况稍微稳定下来，朱斌就立即出发，他要去一家家拜访那些“非法集资事故”中受害的客户和加盟商。一次在火车上，他刚依靠着就睡着了，还梦见程军和自己一起在海边放烟花......等他带着笑意醒来的时候，那个海边放烟花的画面就深深印在了心里。等他清醒后，发现火车已经过了一个站，他摇摇头苦笑了一下——铁打的身体也架不住苦心的经营者这活儿。
夏天过去。又冬去春来，公司有的门店还是出现了亏损。朱斌在一次看望程军的过程中，告知他自己关了几家不赚钱的店，等他出来，俩人有更多精力再做打算。
程军经过时间的洗礼，已经变得稳重起来：“嗯，听你的错不了！以后凡事我都和你商量着办！斌，如果这辈子没有遇见你，我根本不可能创业，更不可能有事业。”
朱斌赶紧岔开了话题。
我们在一天天重复中觉得时间很慢的时候，又会突然发现它其实流逝得非常快。这三年当中，随着国家城镇化政策的持续，城市人口猛增，小县城的人口也持续增长，这些给城市的创业者们提供了很多好的机会。朱斌忙里忙外，虽然停止了扩张的脚步，但他把手头所有的店都经营得有声有色。最欣慰的是那些跟随他的员工们，没有一个因为公司遭遇的困境而离开。他常常在心里想：终于对自己有所交待了！终于可以开开心心接程军回来了！
新历新年就要到来，辞旧迎新的时刻，也是程军出狱的日子。
朱斌接了程军回家，程父程母看着又年轻了几岁，程军的妻子喜极而泣。短暂的一家团聚之后，程军到公司报道，随后是公司为他准备的欢迎仪式。
一辆大巴满载公司的店长和优秀员工，开到梦中的海滨城市。已有策划组提前到达，准备了一场烟花晚会......吉时已到，仿佛一道又一道逆射的流星，朵朵烟花不断飞向夜空。又似种子在天空漫撒，璀璨的花儿在黑夜中肆意地盛开。烟花照亮了半边海天，这片巨大的靛蓝在火光的映衬下，变成了紫色，像云霞那样耀眼、绚烂。烟花易冷，拼尽全力，也只为绽放刹那的芳华，可大家脸上的笑和心底的暖，是真实的！
“又是一个新起点，以后和你一样做个愚人！”程军一边说一边向朱斌走过去。
朱斌转过来一笑，烟火映衬下的两排大白牙。这次他们都没有伸出拳头，朱斌张开双臂，兄弟俩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