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舜 · 奉辰诀》第三章（上）

烈日当头，酷热难耐，此时正是午膳时分，凤宁宫的餐桌上，一如既往地放上了一盘鱼。

可四十八岁的凌皇后，看着餐桌上正中央那条色香味俱全的黄鱼，却提不起一丝一毫的胃口。

“这鱼是轩儿最爱吃的，”凌皇后淡淡道，“送到长翊宫去吧。”

贴身侍女荔屏提醒道：“娘娘，十殿下已经出宫了，明年才能回来呢。”

斜睨了一眼好心提醒的荔屏，凌皇后仍旧淡淡道：“本宫知道。轩儿虽不在，可长翊宫还有那么多宫人呢，自会有人吃的，送去吧。”

“是，”见凌皇后心情不悦，荔屏也不敢多言，只得端了鱼送去。

不想荔屏刚走两步，又听得凌皇后吩咐道：”在轩儿回来之前，凤宁宫再不许出现鱼肉了。”

荔屏于是又转过身来，忍不住劝道：“娘娘，您思念十殿下，也要保重凤体才是啊。更何况……”

荔屏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继续道：“奴婢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十殿下既不是您亲生的，又不是陛下亲生的，您这是何苦——”

“住口！”凌皇后起身打断荔屏的话，并严厉训斥道：“你也算是宫里的老人了，既知是大逆不道的话，为何还要说？”

荔屏正欲回话，却听凌皇后又紧接着道：“荔屏，你给本宫记住，轩儿既是本宫抚养长大的，那他就是本宫的亲儿子。”

“可您心里终是不甘心，不是吗？”凌皇后的训斥非但没有吓到荔屏，反而使她更勇敢了些，竟直视着凌皇后的眼睛，语重心长道，“娘娘，荔屏求您，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十殿下身为恪王遗孤，本是不该活着的，可就因为他是钟妃所生，陛下就要留下他，还把他交给您来抚养。钟妃死后，陛下又置您的尊严于不顾，居然又将钟妃追封为惠安皇后。一个不洁之人，一进宫就骑到您的头上，您心里，难道就真的不怨吗？”

“不怨。”凌皇后别过脸去，刻意掩饰着自己的心绪，“你知道什么？‘轩’谐‘玄’音，陛下之所以让本宫抚养轩儿，就是为了弥补，本宫失去玄儿的痛苦。陛下如此为本宫着想，本宫何怨之有！”

“娘娘！”凌皇后的一番话，引得荔屏一时急道，“陛下若真是为您着想，那他就该立十殿下为太子！”

“荔屏！”凌皇后顿时沉下了脸色，语气也明显又强硬了几分，“你给我闭嘴！”

“娘娘，”没想到荔屏竟毫无畏惧之色，仍旧不管不顾道，“奴婢从五岁起就跟着娘娘，为了娘娘，奴婢就是立时死了，也要让娘娘清醒一点。陛下为什么立九殿下为太子？还不是因为九殿下与十二殿下，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若非十二殿下多病，太子之位哪能轮到九殿下！您不要说‘九殿下聪颖异常’之类的话，若论这些，三殿下谦王是丝毫不逊于九殿下的。陛下若是真无私心，只怕谦王殿下早就是太子了！”

凌皇后闭目深呼吸，良久后方睁开双眼，出乎意料地平静道：“荔屏，你别说了，本宫知道你是为本宫好。可是，经过了这么多年，本宫早已厌倦了宫里这些是非争斗。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亲生不亲生的，又能如何？终究本宫与轩儿，结下了这段母子缘分。十五年了，轩儿那一声一声的‘母后’，叫得永远是那么地乖顺，就算是金子铸的心，也早该化了。本宫不求名利，不求荣华，甚至不求陛下的真心，只求与轩儿的母子缘分长一些，再长一些。只要我的轩儿一世平安喜乐，我凌奕就别无他求了，你明白吗？”

“可是在这宫中，若不力争上游，便会被巨浪冲走，最后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荔屏仍尽力劝道，“您既然疼爱十殿下，那为什么不为他再争一争呢？您若不为十殿下争一争，不但您自己的地位不稳，只怕连十殿下，最终也会成为上位者的祭品啊！”

凌皇后摇摇头道：“荔屏，你眼睛里看到的，大多数都只是表象。而实际上，不争者，往往才是最后的幸运者。”

看着凌皇后无比笃定的眼神，荔屏终于再无话可说。

从韩记鱼馆出来，许静辰三人俱出了一身的汗。热腾腾的鱼汤固然好喝，但宫外的小店到底比不得宫里，在这酷热的天气里吃一顿热饭，真真是在厚待舌头和胃口的同时，也要付出热苦自己的惨重代价。

许静轩早顾不得其他，前前后后猛扇着扇子。宇文箫取出一块丝帕欲为许静辰拭汗，却见许静辰从他手中拿过丝帕，边走边擦边道：“我自己擦就好了，多谢表哥。”

知道许静辰是在刻意提醒自己，宇文箫便很识相地笑了笑道：“流云表弟客气了。”

说完方走到前面，也递给许静轩一块帕子，并道：“凌轩表弟，你也快擦擦汗吧？”

没想到，许静轩竟毫不客气地将脸凑了过去，并学着许静辰的口吻道：“多谢表哥，快帮我擦擦吧。”

（第三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