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问 知善恶
微微泛白的天际散发着缕缕晨光，穿透那淡薄云雾的阳光终于落在了屋顶上，也照进了那略显破旧的房内。
屋内正在辗转反侧的叶居士昨夜痛了一宿，直到天亮时才感到自己的肚子好受了一些。想想昨晚幸亏是小道童亲自做的饭菜，否则要是再吃一次老道士做的饭菜他自己恐怕真的要被送去医院了。虽然叶居士不想吐槽老道士的手艺，但是直到现在他还是想不明白为何老道士说自己做的是白米粥，可是在他眼中却呈现出一种难以言明的暗紫色，甚至还有气泡浮出来……
“唧唧喳喳，唧唧喳喳……”
窗外一阵阵鸟叫声此起彼伏，让本就难以入眠的叶居士彻底放弃了继续赖床的打算。他长吁了一口气随后坐起来用双手伸了一个懒腰便下床了。
当他拿着脸盆和洗漱用品推开房门后，就看到老道士和小道童正站在院子里打拳。两人的一举一动，皆有道韵，随心而去，随行而扬，似是和风，又似狂雨……看似飘逸的动作在叶居士的眼中却别有一番风韵。那架势不像传统武术复杂多变，也不像自己熟知的散打般刚猛直接，更似流雨随风飘摇，似湍溪顺势而下，似渊海浪波不平……
“哦？叶居士，难得见你起得这么早啊？要去洗漱？”老道士突然停下手上的动作，将头转向一边看着叶居士手上的脸盆问道。
“嗯，早上感觉恢复的差不多了……实在睡不着就想起锻炼一下身体。”叶居士见自己似乎打断了对方急得挠了挠头慌忙道歉，“貌似我打扰两位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无碍，无碍……贫道是年纪大了也睡不着觉，这才带着徒弟一起早锻炼。说来，贫道看叶居士似乎对我这拳法有些兴趣，要来学一下吗？”老道士将左手放在身后，右手捋了捋长须向叶居士发起了邀请。
“道长方便吗？按理说这个不好外传吧？”叶居士闻言眼睛一亮，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便试探性的问了一下。
“哈哈哈……不过是乡野拳法，就是养身健体而已，算不得什么高明东西。”老道士闻言大笑三声随即摆了摆手。
叶居士见老道士愿意教自己急忙恭敬的行了一个礼随后和小道童一起跟着老道士打拳。十来分钟后，叶居士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直接坐在一旁的石墩上。显然这套拳法打下来把他这个刚恢复的汉子也累得够呛。
老道士看到叶居士那副气喘吁吁的样子神色有些担忧道，“叶居士你这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啊，平常还是要多多注意休息？”
叶居士点了点头，显然这个病刚好确实做不得剧烈的运动。本来他还想着出去跑一圈，不过以现在的体力恐怕只能回去躺一会儿了。
想到这里叶居士终于为自己找了一个偷懒的由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正闭目养神的老道士叶居士忽然有些好奇，这位大师平常究竟在做些什么呢？
“道长，说来我有些好奇，平常您都会忙些什么呢？”
“嗯……悟道……”老道士思索了片刻随即张开了双眼看向叶居士道，“对于贫道而言，唯有道，才是唯一！而道，存于万物之中，所以贫道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感悟自然。”
“感悟自然？那我有个问题想问一下道长，您认为这自然之中有善恶之分呢？”叶居士看到老道士在听到这个问题后莫名的笑了一下。
“善恶？那贫道先问叶居士一个问题，您觉得善恶的本质是什么呢？”叶居士显然没有想到老道士又把问题扔了回来。
不过既然老道士已经问了，叶居士也开始思考起来，随后他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为善便是尽己之能帮助他人，为了便是为了一己私欲伤害别人。一个是帮，一个是伤，这就是善恶的本质。因为目的不同所以行为不同，性质不同。”
老道士点了点头随即看向不远处的厨房对叶居士说道，“这样吧，叶居士，你去趟厨房帮帮贫道那徒儿吧……去了之后你或许会有些新的想法。”
叶居士听到老道士的请求愣了一下。不过既然老道士发话了叶居士也不好意思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毕竟自己一直吃人家的，住人家的，做点体力活也是应该的。
随后当他走进厨房时，正在做饭的小道童显然也是楞了一下，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一脸抱歉的开口道，“叶居士，您来早了，饭还没做好呢。晚点来吧……”
叶居士听到这话面色有些尴尬，毕竟自己是来帮忙的，结果被小道童当做来吃饭着实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不过他还是一脸柔和的对小道童解释道，“不是的，道长是让我来给你打个下手，你看有什么需要的我都可以帮忙。”
“帮忙？所以你会用灶台做饭吗？”小道童听到叶居士说来帮忙内心不禁有些怀疑。不是他不相信对方，而是在他看来叶居士根本就不像是会做饭的人。
叶居士听到灶台随即朝着小道童右手指过去的方向看去。好嘛，那玩意他是真的没用过啊……
“那你就别来碍事了……”小道童看到他那脸诧异的样子哪里不明白这位爷根本不会啊。所幸为了不耽误自己做饭小道童直接把他给请了出来，“虽然我知道你是好意但万一搞砸了今天早饭就没得吃了。”
“那我可以做其他的……”叶居士话还没说完小道童就直接把门关了。显然那小道童是万分不想叶居士过来添乱。
无奈之下，叶居士只好垂头丧气的回到老道士的身边坐了下来。老道士看到叶居士被自家徒儿赶出来后便开口道：“你有善意，他无恶意，可是为何他要拒绝你的善意呢？你明白吗？”
“这……”经过这一折腾，叶居士当然知道老道士什么意思，只是知道和说出来终究是两回事。
“善意未能有善行，凡是量力而行才是真理，否则即便你有善意又能如何呢？人心之复杂远超你的想象……”老道士知道叶居士不好意思说出口随即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接着说道，“走吧……叶居士，我们出去转转……”
“走？去哪？”叶居士愣愣的问了一句，就看到老道士直接转身走掉了。虽然不知道老道士想要做什么，叶居士还是跟了上去。
当两人来到泥屋附近的田地时，叶居士就见老道士似乎看到了什么直接冲进某片茂盛的菜地。
“您在找什么呢？需要我帮忙吗？”叶居士看到趴在地上的老道士似乎在抓什么东西急忙跑过去问道。
老道士见叶居士跑到自己的身后，随即站了起来转身面向他。只是此刻他左手正抓着一条菜花蛇，随后还一脸淡定的看着叶居士道：“要帮忙？那你帮我拿着吧……我还想着再抓几条呢……”
“蛇，蛇，蛇！”叶居士看到那条菜花蛇后整个人迅速呆住了。
看到叶居士那瞬间苍白的面庞，老道士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继续抓着那条长蛇离开了菜地。
“叶居士啊……你要好好练练胆子啊……不就是一条菜花蛇嘛……”
听着老道士那副淡然的语气，叶居士苦笑了一下。要知道他是最怕蛇的，毕竟这种东西可不好相处。此刻他也不敢紧紧跟在老道士的身后了。远远望去，两人起码隔了四五米的距离。
“老道士，你想做什么！”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小沙弥的声音。
叶居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向来神色平和的老和尚此刻神情有些焦急，同时在小沙弥的搀扶下快步朝着老道士赶去。
“老和尚你不会又要妨碍贫道吧！”老道士倒是见怪不怪将那条菜花蛇放置身后一脸坦然的看向那两人。
“老衲与你说过不止一次了，为何你始终冥顽不灵呢！”老和尚听到老道士那无所谓的口气，言语间不禁多了几分怒意。
“哼！你不吃肉还打算让贫道也不吃肉？再者说了，此蛇在贫道这田间也吃了不少生灵，贫道吃它何尝又不是它往日的报应呢！”老道士一脸振振有词的样子似乎存心要和老和尚对抗到底，“你也不用和贫道辩论了，这蛇贫道是吃定了，不要跟贫道讲什么众生平等……贫道只尊天道自然！”
“天道自然？”小沙弥见自己的师傅被气得说不出话随即对那老道士反驳道，“那小蛇在田间生活安居，你吃它就是在造杀孽！”
“杀孽？那如果贫道放了它，让它咬死了人，那这又是谁造的孽呢？老和尚！你自己也不是因为想明白才来这里的吗！这世道，从来就没有善恶之分，有的只是物竞天择，强者生存！”老道士说出这番话后随即看向了一旁的叶居士说道，“叶居士，之前你问我，这自然之中是否有善恶之分，那你现在总能明白了吧……贫道吃蛇，是因为贫道比它强，蛇吃蛙类，是因为蛇比蛙强！这自然从来没有谁会因为善良而去放过自己的口粮。你亦是如此，吾等亦是如此。哪怕是那老和尚，难不成你就不吃那些菜了！难道你认为它们不是生灵？既然是生灵？你又为何要吃它们？”
老和尚面色一变随即叹了一口气接着劝说道，“你说的没有错，这自然，这世道本就没有善恶之分。只是你真的会因为不吃它而饿死吗？说到底你不过是为了满足欲望罢了。贫僧认为这世道可以没有善恶，可是作为人，却不能没有！否则吾等与那禽兽何异？”
“禽兽？你是在说贫道吗？”老道士将手中的那条蛇直接仍会了田间，随后看着老和尚语气凌冽道，“贫道今日便放了那条蛇。可是这并非是因为贫道说不过你，只是为了让叶居士能够明白那句话，对己利者便为善，对己害者变为恶，这才是世人眼中的善恶！”
“善！你说的确实没有错，贫僧的善行也只是为了自己而已。”老和尚知道老道士最后的那句话说的正是自己。
“叶居士，虽然这样说有些过分，但无论是你所能看到的自然，还是你所身处的社会，都逃不过一个道理。这个世界最基本的原则是生存，生存没有善恶只为自己！或许你所看到的那些善行，其实不一定是因为对方的善良，而只是对方让自己活得更好的一种方式罢了。在生存面前你所认定的善恶不过是一堆谎言！就像贫道之前让你去帮忙，虽然是善行，可一旦你做错了对于我那徒儿便是恶行！怨恨，愤怒，这样的情绪便会诞生……所以，你能明白吗？善恶本就是一体两面，只是因为不同的角度众人所感受到的是不一样的情绪罢了。”老道士说完后叶居士苦涩的笑了一下。
此刻他想起了过往的一些事情……明明是同事，明明是好心，却被人偷偷骂着多管闲事……这或许就是人性中的善恶吧。
“确实，善恶本无区别，无非是每个人面对同一件事物的角度不同罢了。然而，每个人的心中应该都有一把名为“善恶”的尺子。利也好，益也好，如果一个人为了生存，为了欲望而丧失这把尺子，那么无论是对谁而言，他自身就是一个恶！”老和尚指了指自己的心继续说道，“社会的建立源于对善恶的认知。正是因为善良的人懂得理解，包容，同情，所以才会建立起如今的社会。因为我们是人，我们都是弱者，而唯有善能够让弱者携手对抗，也唯有善才能够让我们明白，这个世界正是因为善良才能发展。恶，可以满足一个人的私欲，却也可以毁掉一个人的未来。为何千年来，善一直被人所追捧，那是因为这个世界从来不是属于一个人的！正是因为有了善，人们才能创造文明，才能延续至今，才能摒除血腥的恶。”
“老和尚说这些的目的是希望叶居士你能明白，善的本质是为了让弱者团结。在你的未来，如果要去面对抉择的时候，能够多去想一下你心中那把名为‘善恶’的尺子在去做决定。正如贫道之前说过的，对己利者便为善是人们趋利避害的本能。但如果你想要走的更远，走的更加随心所欲，那就遵循你心中的善。人可以有私欲，但不能被私欲所吞噬！因为那样就只会剩下恶！”说完，老道士抬头一看，就见自家厨房上的炊烟渐渐散了随即对老和尚他们说道，“既然都来了，那一起吧……”
老和尚点了点头，一行人便更在老道士的身后向泥屋走去。
小道童见自家师傅他们都回来了随即给大家准备碗筷。当他回到厨房的时候，小沙弥也趁机跑了过去，和他偷偷聊了起来。
“这样啊，我说呢，叶居士怎么会突然想到要来厨房捣乱，感情是师傅啊……”小道童明白叶居士为什么会想来厨房帮忙后对自家师傅的行为深感无语。
您老要来练手也别把我卷进去啊……
“不过你家那老头子太狡猾了，害得我一路狂奔跑回去找师傅。”小沙弥一脸气鼓鼓的向小道童抱怨。
小道童闻言也不好解释，毕竟自家师傅上个星期下山的时候还真没放过王婶家的鸡。想来那条蛇恐怕也是要给叶居士讲完后再送入肚子里的，这次若不是被截胡了，不然那条蛇的结果还真不好说啊……
当然啦，在小沙弥面前，小道童还是要维护一些自家师傅的脸面的，“想来师傅也是希望叶居士能够明白这个道理。虽然善恶是判断好坏的标准，但更重要的是时刻用它去衡量自己的行为。与其用它评价他人，不如用它规矩自己。这才是知善恶的初衷！”
“是啊，对了，我帮你一起搬吧……放心，我肯定比那个叶居士靠谱……”小沙弥点了点头随即帮着小道童一起把早餐给搬到了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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