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爱36

我还是拄着拐去的民政局，但只拄了一支，是石岚坚持要搀着我，说坐地铁两条拐杖不方便拿。中间又倒了一次地铁，人很多，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起身给我让座，我对那人道了声谢，就想让石岚坐下，因为她下午还要上班，怕她累。

石岚有些生气，“你赶紧坐下吧，不然人家以为你是装的。”

民政局在朝阳区工体东路20号，我俩一下地铁就懵了，石岚又用上了手机导航，一开始我还赞叹科技真发达，可是跟着导航走了腿都酸了也没找到，最后还是我打听了几个路人，才探明去路。

站在民政局门口，石岚问我：“你做好为人夫，为人父的准备了吗？”

我对着民政局那几个大字郑重点头：“时刻准备着。”她拉起我的手向里走去。

一开始民政局同志要求我们拍大二寸的结婚合影，石岚把那身老式军帐的上衣给我穿上。她路上一直拎着个袋子，原来装的就是这个。然后她拉着我走到一面镜子前，那是我苏醒以来第一次照镜子，一看我就放心了，镜中的我虽然有些陌生，但长得并不丑，方方正正的脸，浅浅的柳眉，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通直的鼻梁，下配微翘的仰月口，看上去还真不像40的，我知道这要感谢石岚，这些年一直给我做保养。

镜中的石岚一直盯着那半身军装愣神，我问她怎么了？她神情恍惚地回我：“没什么，去拍照片吧。”

“还挺复古！”照相的同志看看我们，又说：“那个五角星帽子不能戴。”

石岚有些不高兴，但还是帮我把帽子摘了，又偏着头微笑着靠向我。

领证的时候需要登记，我是照着石岚的表填的。负责登记的办事人员拿走我俩的身份证和户口本，那身份证我也是第一次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照的，显得自己好小，石岚的那张比我成熟多了。她对着电脑噼里啪啦地打了一阵，最后把我填好的表格从窗口推了出来，用怪异的眼神来回扫视我俩。最后瞪着我说：“你这个人会不会实事求是！你这是初婚吗？什么都敢写。”说完，她又问石岚：“看你也不小了，怎么在婚姻问题上这么随便啊？你俩相处多久了，他什么情况你了解吗？”

石岚低着头，又点点头，“我了解。”

“你都了解什么？”那办事人员直眉瞪眼地盯着她质问：“他残疾你能一眼看出来，他有多少钱你也能摸清，那他有过婚史你知道吗？”

我一听就懵了，但也知道石岚肯定不会主动交代，就趴到窗口前想要问问里面的人，我第一次是和谁结的婚？是不是曲颖？不想石岚在下面踩了我一脚。她说：“我知道，她前妻死了。”说完，就极不情愿地从包里翻出把一张对折的纸递了进去。

里面的人看着那页纸，愣了一下，又赶紧看向电脑核对。最后瞪着匪夷所思的眼睛看向我俩，张大嘴巴刚要惊呼出什么。石岚拉着我，就抢在她前面诚恳地说：“同志，他之前大脑受过重创，成了植物人，在医院一躺就是八年，是我一直照顾着，大上个月才刚醒过来，本来院方让留院观察恢复，是我提前把他接出来的，现在大脑受不了刺激，还有......还有我们的孩子已经十岁了，他不能没有爸爸。”

“什么乱七八糟！”那办事人员把那页纸折好，连同一张空白表格推出来，“别再填错了。”石岚抢先拿到，又把表格给我，让我在：过去有无婚姻关系及处理情况一栏，填丧偶。

走出民政局，我回望一眼，对石兰说：“我以前来过这里？”

石岚搀着我，点点头：“走吧。”

我没动，说：“我和谁来的？她死了，不是曲颖，是谁？”

石岚松开我，走到我对面说：“杨瑞，今天永远比昨天重要，当下和未来也永远比过去重要。别再想了，好吗？”

看着她近乎是在恳求的眼神，我压制住心中淤积的好奇，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苏醒的当天就被她拉回家，究竟是为什么？我想，她不完全是怕曲颖把我抢走，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她怕我想起什么，怕那个知情的郑院长会对我说起什么。还有其他一些知情人，我在医院躺了八年，她照顾了八年，中间肯定有人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关于我们的事情。她不想让我受刺激，是出于本心，还是出于私心呢？

阴暗潮湿弥漫着霉腐味的房间，只有一个暖气片，在那三个大箱子后面，石岚回去以后没有把证件再放进去，仅是把那几个箱子挪开一些，让暖气片的热度散开，即便如此我还是搓着手半天缓不过来。这里比街上还冷。

还在我的要求下，石岚才掏出一个结婚证。我拿在手里看着我俩的合影，心里却想着曾经身旁的另一半会是谁？草草用过午饭后，石岚换上福满家的工装就走了，走时也带着那一堆证件，她不打算把那些放在这里。我说再看看，她才没把我手里的结婚证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