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老太太·第六章·中秋节

    秋风凉了，中秋节到了，葛老太太的生日也到了。她还不知道，2022年的生日，是她一生最后的一个生日。

    五个儿子、三个女儿以及他们的孙男弟女早早就到了，沥沥拉拉满屋子，满院子，都戴着口罩（口罩时期），葛老太太也分不清谁是谁了，索性也不看了，谁来都一样。

      祝寿环节。

    葛老太太端坐在炕上，儿子、女儿、孙子辈、重孙子辈、玄孙辈，40多人排着队给她磕头送礼物，说祝福语。女婿们，儿媳们集体给她祝寿。

      长命百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福寿双全、身体康健、笑口常开、平安富贵……最小的玄孙子一脸懵懵地喊了一句“过年好”，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葛老太太一一答应着，过97岁生日，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生日一过，她又老了一岁。

      过生日是多年留下的惯例，就像她每天早晚都刷牙一样，嘴里只剩一颗真牙了，仪式感还得有。

      拜过了寿，以前都去饭店聚餐，2020、2021、2022，这三年饭也不吃了，各回各家，如果把老太太隔离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几天是老三元坎伺候葛老太太。兄弟姐妹们带了各种礼物，满满当当铺了一炕，有红包——过年再发回去，有糕点、水果。地上还有老太太爱吃的海鲜。

      元坎69岁了，他老婆也68岁了，两个老人伺候一个更老的老人。

      说起他俩的相识，比现在年轻人还潮流，那个时候的词叫“提前孩子”，现在的词叫“未婚先孕”。元坎的老婆是下乡的知青，长得又黑又矮，可就看中了元坎的帅气，大高个子，几次三番把不谙世事的元坎追到了手，怀孕了，被亲家找上了门，不娶也得娶。

      为这事，把老实巴交的葛文兴，气出了心脏病，丢不起人哦。

      后来，元坎和妻子一家子回了城，成了这一家八个孩子唯一一个城里人。村里有房，城里有楼，元坎的工作也好，混出了名堂，葛文兴的心病也去了。

      中午饭，蒸的螃蟹和虾，炒两个青菜，大米粥。疫情期间，不敢大摆筵席。

      葛老太太，吃了两口海鲜，就放筷子了，也不知道是嘴里没有味儿，还是海货不鲜溜，这几年的海货都不好吃，砸吧不出小时候的味道——家乡的味道。

      晚上，一轮明月挂上了山，皎洁的月光撒下了清辉，中秋节“圆月”的仪式要开始了。

    葛老太太从她妈妈那里了解了这个仪式，不知道什么意思，只能照葫芦画瓢。月光下，摆上一张方桌，桌子上摆各种“祭月”的祭品：葡萄、苹果、石榴、桔子。圆形的水果优先考虑，唯一不能放的“梨”，“离”啊，这个祝愿不好。

      不能缺少的月饼，孙子们准备的月饼让她大开眼界了，什么榴莲味，哈密瓜味，蛋黄的，她听都没听过，孙子说“贵”，她就觉得“好”。摆上，都摆上。

      葛老太太坐在那里，煞有介事地念念有词，礼成。最后把“圆月”的东西吃掉，据说能得到好的运气。

      生日过完了，葛老太太又被岁月盖上了一个章——死亡通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