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房间里面，一进门的墙壁上播放着今天的新闻。

“学界一年一度的科研盛事、由未来科技公司颁布的科研成果排名昨日在一艘邮轮上揭晓。排名公布了之后，上榜者将能够自由选择参加机密研究项目。据目前消息，已经有多位研究者决定前往研究基地展开机密研究。因为未来科技公司的太平洋研究基地已经在不久前的一次意外失火中被毁，这些研究者将会被送往位于北极的研究中心…下来列出的是未来科技公司内部参与人员的名单……”

接下来、屏幕上显示的名单中，十绫赫然在列。再看看其他人，基本都是生物领域的研究者。

默成并不在上面，但是前十中排名稍后的几位研究领域与生物相关的研究者却在，上面还有十绫和鲍西娅的名字。

“这算怎么回事啊？”

“果然……公司还是想要把这件事情压下来呢…”

十绫若有所思地关掉了投影仪，

“不过…现在我比较在意的是，说我们都去科研了，这是学生会的主意？在校学生如果想要进行科学研究什么的首要任务不就是向学生会报备么？”

“不是…我完全不知道这件事。这种级别的科学研究…申请到通过至少要一个星期，但我完全没有见过相关文件。再说，公司会奖励的，只要排名第一的人。这一点你应该是明白的。”

未来科技公司除了公布排名外、并不会额外给上榜者什么奖励。因为这排名本身就是一种实力的证明。就算公司什么也不做，其他公司和政府机构也会很快蜂拥而至的。那只有实力最强者——也就是第一名，公司会给他们一个其它研究者都难以企及的机会——去年是参加绝密研究项目，今年则是和唯一一位非改造人董事共进晚餐。

“不是公司搞的鬼…还有谁呢？难道去做生化武器嘛……”

在十绫的理解中，除了未来科技公司外，其它的机构或者个人是难以具备如此庞大的财力来召集这么多顶尖科学家的，即使找来了也不知道要让他们干什么好。科学研究就是这样，出点子的人一个就够；但更多的是要肯踏踏实实埋头苦干的人。聚集一堆领域前沿的科学家效果不一定会比带着一群研究生的导师要好。一位科学家最理想的工作环境就是有他自己的实验室和下面的一批研究人员，而能做到这些的只有未来科技公司莫属了。同时，这也表示项目前卫到要同时用上这么多科学家的技术。如果是这样的话，十绫其实还是有一些兴趣的。但是…

为什么要让那个人来找我啊……

他对斯莱德算是有些阴影了。毕竟在空间站之后让他吃了不少苦头。这也是为什么在邮轮上去找鲍西娅的时候会感到紧张，他以为这种外出的时候鲍西娅是一定会有保镖跟随在身边的。

“你不会是在想什么‘哇、做研究好棒啊！要不我也去试试吧’这样的事情吧！”

“不不不只要有公主家的那个什么斯莱德在打死我也不会去的！”

“都说了我们家只是偶尔会雇佣他、没什么关系的啦…”

“常客啊……”

“不要说得好像有什么深层次的关系一样！”

“不是…只是作为一个普通人家庭对仆人管家保镖这样的职业感到很好奇呢。”

“前两个都没让你见到还真是不好意思！”

话说自己家里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冷清、只有自己和父亲偶尔会回来看看呢？好像就是在母亲接受了神经改造之后。

“关于以后…你有什么计划么？”

这是一天以来，十绫第一次直白地问出这个问题。这种情况下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

“明天带你去公司吧。哼，明明是和我一样的年纪那群老家伙却很看重你呢！只要找到了后面的人总会有办法的。”

“好吧…你能这样帮助我，我很感激。”

“说这种话干嘛、笨蛋！我只是…只是……我只是看那个斯莱德不爽而已！你会怎么样我一点都不在意的！”

“是是、还是谢谢了。那么我先走了、公主殿下，晚安。”

“晚安……”

除此之外、鲍西娅也想不出其它的话了，但当十绫刚刚扭开房门的时候。

“今晚的事我是不会忘记的！总有一天要你按照我的要求给我做一餐饭的！”

“好的我会的！那么晚安、公主殿下。”

鲍西娅房间出来就是二楼的走廊，在前花园的方向，有一个视野很好的窗台。十绫没有马上回自己的房间，他来到了那里。望着美丽的月色和下方恬静的花园发着呆。

花园里的植物都被很好地修正过。不知道是找到了以园艺为信念的改造人还是使用了园艺机器人。十绫还见到了一样他只在小说和电影中见过的东西：植被迷宫。由高度一致的致密灌木构成的正方形迷宫。因为光线的关系，他虽然能看见，却没有办法找到出口。他很想现在出去试一试，但是这个非常时期的紧急情况让他变得胆小甚微了。

要是真的被困在里面就麻烦了…到时候大声叫鲍西娅不知道能不能得救。不过现在，他还有更值得考虑的问题。

“论技术的话…我完全没有榜单上其他人那样的实力。为了ODMD的话也不太可能…”

这一年，他完全没有进行什么新技术的研究，都是在利用现成技术进行产品开发。现在，他所有的专利权都属于未来科技公司。因此如果有谁想要得到他的产品、直接去找公司就可以的。在这种情况下还以抓住他为目标，可能就只有一个了。

他曾经有一次接触绝密项目的机会，就在太平洋研究基地。

但是接下来，他抱住了头、闭上眼就努力地搜寻着，却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行，无论怎么样都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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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十绫醒得很早。这是他在陌生的环境里的习惯：常常在天没亮的时候就已经醒了过来，夜里一些微小的响动也会让他察觉。

上了个厕所、下楼去喝了杯水之后，他并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在主人还未醒来的时候擅自在房间里走动总是觉得有些失礼，所以他就回到了房间里，想着该如何打发接下来的时间。

他打开了ODMD的控制面板，看着几年前自己写出的代码。构思之巧妙、可能几年后的他都无法效仿。他突然又对辐射加热装置的程序设定好奇起来，虽然只储存一种加热模式是有钱人的任性，但对于十绫这样的穷人来说，还是有几种模式会比较好。所以他打开了个人设备，构建了一个简单的程式、让他的人工智能开始尝试破解装置的防火墙。

就这样，一直到天空微微发亮。门外才传来了走下楼梯的脚步声。声音很快就不再显得形影单只了，但让十绫奇怪的是，鲍西娅和她的父亲似乎是走进了一间房间，然后还传来了轻轻的门锁闭合声。

一早上就要进行什么严肃的谈话么…可以分辨却无法理解内容的谈话声从门外传来。也许是因为父女许久不见所以有很多话要说，但一问一答般的聊天节奏也太连贯了。此时的十绫已经完全没有办法静下心来看那一行行的数字与符号了，但他依然不决定出去。

嘛…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去打搅比较好…

聊天的声音越来越大，从某个时间点开始，十绫已经能够听见鲍西娅说话的内容了。

“我带他来只是因为他遇到了些麻烦、没有其它任何原因！”

“我的事情不要你管！我会自己做主！”

“在那一天来之前我会决定好的！”

虽然鲍西娅的回答听起来毫无逻辑，但是十绫其实更好奇她的父亲到底说了些什么。

过了没有多久，门就被鲍西娅的招牌招式给甩开了。接下来，十绫的房门上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吓得十绫一脸栽进了投影出来的屏幕上面。

“十绫、醒了没有？真是的！就知道睡懒觉！”

早餐时气氛显得有些尴尬。鲍西娅和她的父亲明显还在矛盾之中，但是谁也没有开口，只是像没看见他一样用小刀给面包涂上果酱，滑动着餐桌上的显示屏。不知道是在看着新闻还是别的什么。

十绫只好像他们一样，从柜子里拿出了杯子，接好了咖啡后又把两片面包放进了烤面包机中。幸好，鲍西娅在煎培根和鸡蛋的时候，似乎也做了他的份。她略显粗暴地把两片有些焦的培根和白黄相间的炒鸡蛋铲进了灶台上的盘子里，那本来是十绫拿出来准备放烤面包的。

“给你！我做多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她盘子里的也盛着同样的东西。一个女生早晨会吃四条培根和两个鸡蛋还是显得有些不可思议。在十绫也坐上饭桌后，他拿起烤好的面包片正准备咬下去，但是鲍西娅制止了他手的动作。

“普通人都是像你这样吃早餐的么？一点都不讲究！”

于是她把十绫的盘子拉了过去，准备给他的面包抹上果酱。

“甜的和咸的一起吃不太好吧…喂…能不能涂薄一点……”

因为黄油刀已经和一大坨果酱一起黏上了面包偏棕色的表皮，所以十绫只好退而求其次。但鲍西娅依然是涂上了厚厚的一层。他注意到被抹上的也是猕猴桃果酱，只不过，可以看见里面夹杂着很多黑色的猕猴桃籽。

“谢谢…”他还是决定不要说多余的话比较好，鲍西娅狠狠地盯了他一眼。

“十绫啊，你对未来有什么规划么？我看你在学校里无论是学术还是研究上的表现都不错、以后是否也想进入未来科技公司的管理层呢？”

“诶？”

“啊？！”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两个人都很惊讶，不过男人还是一脸深沉的样子，他认真地盯着十绫。

“因为你要知道，我是无论如何不能够接受鲍西娅以后和一个神经改造人在一起的…”

"……"

“爸爸爸爸你在说些什么啊？！”

“你先等一下这件事情很重要！那么你怎么说呢、十绫？像是那种‘我有信心能够混进去而不接受神经改造’的说辞是没有办法成功的哦？我虽然名义上是接受过了神经改造，但我那无关紧要的工作是属于改造人和普通人都能够做的中间地带。”

“可以的话，我更希望能够一直从事科研工作。”

“那你可要知道，在这个想法能够很快转化为现实的时代、科研可不再是可以维持一生的工作了。而且，你开发的专利是不被允许在未来科技公司外用于任何商业活动的，靠着自己的技术在以后开公司好好赚上一笔的做法也行不通了。如果你要一辈子从事科研，就只能一辈子在公司里做个小职员。”

“爸爸！”

男人的话一针见血、说中了两个人的痛处。十绫思考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这样也比只是作为一个信念的傀儡而活着要好、不是么？再说我从来都没有认为管理和经商的工作相比科学研究要有任何优越之处。您说得对，我开发的技术虽然在我的名下，但是真正决定它们如何使用的却是公司，这是我的失误。您现在可能不觉得，但我不是一个投机取巧的人。既然合同已经签了，我就不会反悔；我也不会有任何类似于‘要是未来科技公司早点破产就好了、那样我就能用自己的技术赚得盆满钵满’这样的想法。不管那条限制是否存在，它都不会决定我以后要做的事情。因为我真正喜欢的是科研、科学技术的进步给人类生活带来的便利和巨大变化，而不是技术后面的经济效益。”

这次轮到男人和鲍西娅沉默了。

终于能开始吃早餐的十绫有一种一言难尽的感觉。鲍西娅的父亲没有接受过神经改造，这一点已经很充分地体现了出来。他确实在顾虑着除了公司效益之外的事情。但是长期处于这样的环境中，他潜移默化受到的影响不可谓不深。这不由地让十绫想起了上个千年一位诗人的一句话：

当你在注视着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注视着你。

直到吃完早饭、他们都再没什么深入的交流了。洗碗的时候，在鲍西娅回房间去的间隙，男人对十绫说道：

“好吧，我必须承认，你是一个超出了我想象的人。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给鲍西娅带来幸福的。我今晚就要去她母亲那边了，可能会出差很长一段时间。就麻烦你照顾她了。”

“等一下！鲍西娅的父亲您误会了，我和你的女儿…不是那样的关系……”

现在来说的话还是远远没有达到，但是如果以后能更进一步的话……十绫慌忙解释道。

但是男人已经没有在听他说话了。

“唉…当年我把心思都放在她母亲身上，可是到最后也没能把她劝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