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中观太极门 | 第一章 皇城定生死

初春，晨间落了一场雪，不消半刻落在地上的已经化了。宫里的玉兰花养的仔细，早已经抽了枝丫，累了一层厚雪裹含着花骨朵儿，映着月亮微微的泛着光。

正是深夜，殿里刚掌了灯，并不光亮。

一个身量硕长的男子拾阶而上，眉眼轩朗却难掩一脸病容。因着步履匆匆，一手还揪着胸前的衣领大口呼吸，咳嗽间喘息未定，进殿之时也就顾不上细加整饰了。

来人是当朝首辅大臣——张承天。

“张大人，圣上已然在殿里等着了。”提了宫灯的内官过来搀扶。张承天脚步不停，推开内官的手去，随意点了点头便进殿了。

书桌上坐着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看见张承天进来立刻坐直了身子。正是还打着哈欠的小皇帝朱瑞，时年八岁，临朝还需要看衣袖里事先写好的纸片。

张承天此人长得十分端正，常年帮小皇帝主持朝政穿着官服威风凌凌不怒自威，换了私服又自带读书人的风度翩翩，兼管皇帝的教育事务。张师刻板，朱瑞从小在文华殿背诵练习，成天在“天子圣明”理应如此和“怎堪大任”无地自容的两个极端里过得苦不堪言。

张承天近前去，从怀中掏出一纸递过来，开口道：“手谕臣已经写好了，圣上盖下玉玺便可。”他常年生病咳嗽，嗓音粗重，话说出来便自带几分不耐之意。

朱瑞方才被人从梦中叫醒，匆匆赶来，仅穿着一只袜子，脚趾微微蜷着，双颊还有些泛红。他看了看纸上的内容掂起玉玺却没按下去：“朕，朕记得程家的糕点很好吃。”

张承天立在书桌旁，皱眉一掀衣摆，双手在面前虚虚一搭，软了口气应道：“那把厨子留在臣的府中，时常做些糕点来给圣上。”

朱瑞闻言喘了一口气，小心翼翼道：“朕还记得，程大人字写的很好，舍不得……”

“万岁”身旁的内官喜保近身来，帮他托住玉玺，“可是没睡醒有些乏力了？” 温热的手指悄悄捏了小皇帝的食指。

朱瑞看了他一眼，轻轻点了一下头，松口气用力将玉玺按了下去。

收了手谕，张承天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内官“臣匆匆而来，带了一些零嘴给万岁。”又转头咳嗽了两声，“万岁早些歇息，臣这便着手去办了。”

张承天此人表里如一，从来也不会故做什么姿态，未等小皇帝红着脸憋出几句例行关怀的话，便如同匆匆赶来一般，匆匆走了。

待到他出了门，喜保左右看了看，散退了宫人。

殿内无人，朱瑞立刻变了脸色，唤道：“喜保，他带来的是什么东西？拿近些瞧瞧。”

一匣子核桃，旁边摆着铜制小锤。

他左手托着下巴，右手在盒里翻了翻，便赌气说道：“这核桃，我早先看宫里的琴师拿着活动手指的，怎么如今拿来给我吃嘴了。”

“万岁不知，此物过了时节，如今能吃到这口鲜嫩的，算是稀罕。”喜保取出小锤将核桃敲裂，掰开了硬壳，又剥去了黄白色的苦涩外皮，才露出白嫩的果肉来。自己试了试，再仔细净了手，捡了筷子递到皇帝嘴边，少年却张口咬在嘴里囫囵吞了。

喜保便又拿起锤子准备再敲一个剥了，朱瑞早没了耐心，索性搬起玉玺，将核桃砸了个稀巴烂，埋怨道：“这稀罕物，吃起来这么费劲，下次全部剥好了再拿来吧。”

“万岁，张大人为国事耗尽心血，病重还心疼您是个孩子呢”眼见着小皇帝又要拿玉玺砸核桃，他忙放软了口气劝道：“切莫将玉玺砸损了，这是国之重器，天子才可佩呦。”

小皇帝眯了眯眼，掂着玉玺看了看，扔到一旁，仿似别有用心的说了一句“怎么，如今这做不做得成皇帝，还要看个死物的意思。”

喜保抬眼看过去，灯色昏暗，小皇帝的天真无邪的脸倒狰狞了起来，便陪笑道：“怪奴手笨剥的慢，早先御膳房送来一碗核桃酥，给万岁备着呢。这就取来。”

“不必了，晚些你拿去吃吧”小皇帝摆摆手，露出一个有点疑惑的神情，低声道：“你可知程家最近犯了什么忌讳？这么急匆匆的要他们的命。”

喜保避不作答，跪地向前握住朱瑞的脚捂了捂，心疼道：“夜深地凉，奴把圣上抱回寝殿去歇息吧。”招人拿了斗篷来，仔细裹了小皇帝的身子，将他抱起来。

朱瑞顺势揽着喜保的脖子，往他怀里钻了钻，闷闷道：“夜里这一番折腾，只是把我当个替他们作恶的傀儡罢了。”

半晌又开口问道：“听说程家还有个孩子在外面？比我大不了几岁。”他微微挺起身来，双脚尖碰了碰，怅然说道：“着锦衣卫把他一并带回来与家人团聚吧，不然留他一个人孤单单的在世上。” 

“是了，那孩子叫做程昊，听闻年前送去学武了。”喜保抱着小皇帝刚走到廊下，夜云黑浓风也刮脸。步下台阶时望见两人的影子被身后的灯照着更显单薄，他出声应下间低头在眼角捏下几滴泪来。

朱瑞捉住他的手，安慰似的轻轻握了握。

人人都以为孩子不懂事朝堂诡谲，可知孩子也是会长大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