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傻爷爷
我的爷爷是个不爱说话的人,但也有例外,一旦有人跟他说“大爷,你讲讲打日本鬼子的事呗?”那就打开他的话匣子喽,绘声绘色的总也讲不够。
这对我来说是件很遗憾的事,因为我没有听爷爷讲过,那时候估计他觉得我太小了跟我讲也不明白。
印象中我的爷爷总是穿着一条黑色免裤脚,用两条黑色的布绳将两个裤腿牢牢的捆在腿上,上身穿着不是灰色就是黑色的对襟大褂,不论冬夏就是这样的打扮,冬天则多了一顶瓜皮毡帽,夏天太热时则就会穿着一件白色马褂,就是跟老舍笔下的骆驼祥子穿的那样的罩褂。
爷爷的肩膀上总爱挑着一个单柄粪筐,那样的筐现在好像不多见了。每天他都会早早的起来去拾粪,挑着他的筐,筐里还有一个铁铲子。他曾经说过,要是路上有的粪被人划了圈被做了记号,证明那粪有主了,就不能拾了。
爷爷个子不高,有些驼背,冬天里总爱将两只手抄在衣袖里,感觉他都要掉进那宽大的棉袄里去了。这让我总怀疑奶奶家相框里那个穿着军装的英姿飒爽的人到底是不是我的爷爷。
奶奶总是“傻老头子,傻老头子”的喊爷爷,我的大娘和母亲也有时候说起话来总说“你们那个傻爷爷”,我一直不解,我爷爷哪里傻了啊?后来才知道,大致是政府曾经对退伍老兵有补助政策,慰问的领导来家了解情况时,我的爷爷当着人家的面表示了自己生活的挺好的,不需要国家的补助,就拒绝了国家的好意。
这件事之后,我的爷爷就被冠上了“傻”,而我得知这件事后已经上小学了,听了后觉得我的爷爷是“大公无私”的人,简直太了不起了,心里反而对喊我爷爷“傻”的鄙视起来,觉得我母亲和大娘真是“没有见识”。
还有一件事可能也是导致我爷爷被家里的妇女们冠以“傻”的原因。曾经国家让家家户户都把值钱的贡献出来搞建设,搞公共食堂,就是家家户户都吃食堂,自家不开火了,这样倒是没有了穷富之分,勤的懒的都有饭吃。
要是把家里的东西都交出去,那些家里略有财富的人肯定是不乐意的,比如我的奶奶家。
奶奶的娘家曾经是开布店的,她的娘家给了她几卷子布料,“公共食堂”制实行后,奶奶不想充公,就让爷爷夜里用推车推到地里埋了起来,大约两三日,进家“搜物”的风声过去了,奶奶让爷爷去把布料挖出来去,爷爷说再等等吧,于是没有听奶奶的。没想到再去挖的时候,那几卷布料就已经被人挖走了。
我的奶奶哭天抢地的骂爷爷,自此以后她见左邻右舍的人都像贼,也总爱把“偷”字挂在嘴边。母亲跟我说是“你爷爷大意了,去埋的时候估计就让人给盯上了。”
爷爷爱种树,我们祖宅后面的空地全都让爷爷种上了树,只要让他看到有能刨坑的地方,他都会不辞辛苦的扛着铁锨就去种树,常年累月下,家北那片空地渐渐竟然变成了一大片茂密的树林。
看爷爷种树觉得是件很简单的事,他把树上较粗的树枝砍下来,刨个坑埋上再浇透水就行了,等不了多天,那树枝就发了芽,爷爷再拿着镰刀去做修剪。
没有人理解爷爷为什么老是种树,但是那时你要到我的故乡去,你不一定能找的到地方,因为她被埋没在了一片茂密的绿荫里,远远的只能看到随风摇曳的柳枝。
我曾经从姥姥家回来时,坐在妈妈的自行车上,遥遥的望着我们的穷村庄,看到那片和蓝天白云衔接在一起的郁郁葱葱,竟然是那么的美。
直到房地产经济时代到来,那树林被逐渐的砍伐没了,整个村庄看上去就像丢失了灵魂,没有了灵动,我这才了解了爷爷。
一个不爱言说的老兵,默默地做着一件造福子孙的事情。他不被理解,且还被老伴和儿媳们嫌弃着,他这样出力不讨好的“傻”事,在后代中再也没人去做了。
感谢我的爷爷,他用双手给我种植了一个绿荫荫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