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散文无戒学堂

我的老爸

2022-10-14  本文已影响0人  简珏夫人

写身边的人,一直有我心里过不去的关卡。一是因为个人家事不喜外扬,二是因为发生在身边人的身上的事情多到数不清,不知道该从何下笔。

在刚入驻简书的时候,曾经试着写我的父亲(见《镇照相馆的老陆》),因为还不习惯把自己的家事坦露于人前,所以用的是第三人称。写了上半部分,特别标注“未完待续”的字样,本来想回家好好与父亲聊聊,再进行补充和完善下半部分,但之后一直没有机会与他当面促膝长谈,一方面还是感觉写不好他那说来话长的大半生,加上没多久,简书秋后算账式的大范围锁文,连同我写的那半篇文章也莫名被锁住了,当时不明就里,也不知道可以去申诉,也就一直被锁着。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离开了简书,所以便没了下半部。

今天之所以写这篇小文,一个是因为经过了近大半年的习作,写作的心理已经发生了变化。二是老父亲病倒了,让我引出诸多的感慨。

重阳节那日回家,看到中风后白发稀疏,形容枯槁的老爸,心里隐隐作痛。本来那天是想回去好好劝慰他一番的,但因为他术后尚未完全恢复语言功能,所以面对他时,除了心头酸楚,却不知如何开口。

一个熟人看到老爸的样子,也不无感慨的说:“不多久前见到他还是口若悬河,精神抖擞,现在却变成了这样子,真的快认不出来了。”

中风后的老爸,曾经的琴笛书画如今都已被束之高阁,甚至写字都已写不成句,与他交流只能是半是手势半是猜测。

中风前的老爸,曾经是一个多么开朗健谈的人啊,就在今年春节,八十三岁的他还被镇上的漓江银行请去为他们的储户写春联。尽管当时他也在吃着脑梗的药,但他那精神矍铄,奋笔疾书的样子让人看不出他是一个病人。

就在今年的6月初,可恶的中风还是盯上了他,虽然送医院抢救及时,从脑子里钳出了栓塞的血块之后,第三天他就能自己下床,但却因为大脑受到损伤,语言功能没能完全恢复。当时医生说至少要到三个月之后才能恢复说话功能。但现如今三个月时间已过,除了嘴里挤出的两三个字,第一个字较清晰,让人听得懂,其余的要靠猜测才勉强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

如今的他,抗拒吃药,曾经的无肉不欢也变成只吃素,就连平日里饭量惊人的他,现在也只是每餐盛一个拳头大小的米饭,甚至有时候还不吃。虽然尚能自如行走,但却不喜与人交流,曾经挚爱的杨琴也被置之不理,曾经引以为荣的硬笔书法不但不主动去写了,甚至交流时让他写字,他也直摇头。真不知道他现在经历着怎样万劫不复的心理动荡,我们不得而知。

但无论如何,真心希望老爸的身体尽快好起来,也希望他心态能再放开一些,积极配合医嘱快快恢复语言功能,我还有一肚子的话要与他说,我还想听他讲当年在文工团时神彩飞扬的样子,谈谈他未曾告诉过我们的与妈妈的爱情逸事,告诉我们他在创业路上艰辛的历程,一同回忆我们小时候调皮的趣事,让他再给我们扯清那些我自己永远也理不清的红薯藤亲戚关系。

老爸九岁丧父,未再嫁的奶奶又当爹又当娘的把他们兄弟姐妹四人拉扯长大。而四个兄弟姐妹中,只有他能受到过初中的教育,是当时村里为数不多的读书人。只是后面他的命运曲折,未能一直吃上皇粮。七十年代他承包了供销社的照相馆,凭着从一而终的勤勉努力,不但让自己后半辈子吃穿用度不愁,并且还能让我们兄弟姐妹四个都受到较好的教育。

老爸自小爱画画,小时候在老家房子墙上,他用黑炭画了一幅老牛耕田的画,画得很是像模像样。后来我们一家搬到镇上,老房子久没人照应,在一场大雨中倒塌,那幅画也随着老房子永远的消失了。

后来他在文工团学会了画布景。在我小的时候,相馆里很多大幅水彩画布景都是他一笔一笔亲自涂抹出来的。虽然那些画现在看来很多色调和远近比例不尽完美,但那时对于农村人照相有如此布景已是难能可贵。再后来这种大幅的布景可以由放大了的相片替代,大多可以花钱购买所得,此后我再也没见他拿过画笔。

我其实也是喜欢画画的,但没有从一而终。而我的大儿子从小也爱画画,高考的时候力排众议参加了美术的艺考,估计是隔代遗传的基因在影响着罢。

老爸性格温和,待人和善,是十里八乡公认的老好人。他开的照相馆在镇上屹立几十年不倒,全因他待客不偏不倚,做人诚实守信所获的好囗碑得到的好结果。他对相片的质量总是精益求精,对答应下来的事总是说到做到,从不因为相片多或其他什么借囗拖延别人的取相日期。

印象中我们家的相馆全年无休,老爸白天照相,晚上冲洗相片,而且越是节假日越忙。他很少亲自参加村里红白喜事的活动,大多数是我妈带着孩子出席的。也因此让亲戚们颇有微词,但其实他又是最重亲情的。

外婆只有我妈一个女儿,外公早逝,外婆年纪大之后就由我妈接来同住。而那时奶奶也是由我爸养老。两个老人因为生活习性的不同,难免会有磕碰的时候,做为女婿和孝顺儿子,他在中间必是不可避免的成为夹心饼干。但印象中,我爸对俩人同等孝敬,从未见他对俩个老人有所怠慢。

到子女长大一点之后,我们便常常被他安排轮流进暗房帮忙冲洗相片。在仅亮着一闪小红灯的暗房里,他一边手上忙着曝光底片,一边嘴不停歇地与我们掰扯着七大姑八大姨、叔伯侄婶的关系,但我们因为自小便从村里出来,后来一直在外读书求学,所以总也记不清哪个村哪个谁是谁谁谁。总也忘记这个那个亲戚该如何称呼。

随着年纪渐大,我越来越能体会到老爸当初对亲情的看重是一种怎样的心理,所以有空的时候我也会再跟他再次核对着各处的亲戚关系,这个时候他总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老爸对我们几个孩子又都是极好的,印象中,我们几乎从未被他打骂过,当然,大道理倒是没少讲。除了他老是拉我们进暗房冲洗相片,老是让我们帮他贴那贴不完的相袋,他几乎就是完美的慈父形象了。

他年轻时在第一届的县文工团拉过二胡,后来又迷上了杨琴。从我记事起,家里每天的琴弦声在他忙完照相工作之后总会响起。更不用说退休以后,有大半的时光都是与他的乐友们在琴弦鸣瑟中度过。

记得七年前,他来跟我住过的一段时间,日日与小区的老人乐队队员在一起,每天排练,不时外出演出。就算天气原因没有排练任务,他也会在家用漂亮的硬笔书法工工整整地眷抄着乐谱。因此没能为我接送孩子上下学,没能帮我分担家务,他不无抱歉的对我说,你要理解我,余生不多,我要尽我所能去做我喜欢做的事情。

我又怎能不理解呢,有这么一个会吹拉弹唱的老爸,是我大半辈子的骄傲与荣光。只是我们几个孩子,竟无一人能继承他的音乐基因,无人在音乐上有丁点造诣,估计是他一辈子的遗憾。

曾经他是想培养大哥学杨琴的,但大哥在判逆期时放弃了学琴,他很是沮丧。同时他也知道艺术这东西强压不行,所以后来他再也没压着我们几个弟妹学琴。

老爸和老妈是自由恋爱成婚的,虽然没听他吹嘘过当年在舞台上如何神采飞扬,但可以想像得出,在我们那样的小地方他应该也算是小有名气。而据说我妈妈也曾是方圆几百里媒人挤破门楣求亲的才女加美女,所以当年俩人一定是男才女貌,情投意合才走到一起的。

我妈也上过小学,在那个年代,农村女孩子能上学的本是凤毛麟角,本来她是以全乡前几名的成绩考上了初中的,但由于家庭成份的原因,也没能继续上学。与我爸成家后,她是老爸的坚强后盾。

在我印象中,俩人年轻时很少有吵闹的场面让我们看到过,更不可能有拳脚相加的情况发生。在年纪越大了之后,俩人倒是会经常有口角的争执,生气的时候他也会吹鼻子瞪眼,嗓门越说越大,但事后不久总能和好如初,背地里,也总有一方在我们面前说另一方的好话,事实上他们一直在心底里处处维护和关心着对方。

在妈妈病逝的几年后,老爸曾吞吞吐吐的跟我提到过,有人想再介绍个老伴给他,而他之前只忠于我妈一个女人,已经做到无愧于她这一辈子。现在老了,如果有个人做做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当时他年纪也有七十多了,虽然我嘴上没有说什么,但心里多少有些嗝应。我弟妹倒是开明之人,知道他的心意后也没有横加干涉。但最终他还是没有能找到如意的,毕竟,能像我妈那样对他的人一定是没有的。

现在想想,以前我妈在生活上对他照顾有加,我妈走了之后,我们几个儿女各自忙着自己的小家,一定是对他有了疏忽,他才会想着再去找个老伴。或许,他真的再找到一个老伴的话,还能再多过些舒心日子。

但或许终究是或许,对于现况而言,过去的事情终究是毫无意义的。现在我只希望,老爸能尽快好起来的,能够再轻快娴熟的舞动着手中的琴竹,让清脆的杨琴声在家里的每个角落重新激扬。

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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