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女人

我的家乡有个疯女人，这样称呼她有点儿像骂人，但是她确实疯了。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也忘记她的相貌。只记得小时候害怕看见她，她经常衣不蔽体，傻笑，但是并没见过她打骂谁，我也不清楚为什么害怕，可能是因为大人会瞪着眼睛对小孩子喊说：“疯子来了，快跑”，或者说：“她是疯子，离远一点儿”。也可能因为确实害怕被她伤害到。

我想起了电影《城南旧事》里的一幕，小英子张着好奇天真的大眼睛盯着把她叫做小桂子的秀贞。英子的朋友叫妞儿，妞儿她妈也不让妞儿去有疯子的胡同。只有小桂子会对秀贞说：“我喜欢你”，秀贞也对她说：“我也喜欢你。”

她好像住在我家院子后面一片树林子旁的小破屋里，附近还有一个臭烘烘的养猪场。我曾经在买馒头回家的路上偷偷趴在那个小屋的窗口往里看，忘记看到过什么了，应该是昏暗和肮脏的。也可能因为没够到窗户，什么也没看到。现在我想象着里面的脏乱，是一种歧视，谁说疯子就不爱干净呢？

流言说她生了小孩，孩子被不正混的丈夫卖了，且不止一次，丈夫被警察抓住，蹲监狱了，听我妈说，他出监狱之后有人看见他在人民医院附近乞讨。

在她丈夫进监狱这段时间，一个邻村的光棍儿跟别人说疯女人太可怜了，要照顾她，便把她接到家里。但是别人都知道他想跟她生孩子。后来他们有了孩子，女人应该还在他家住着呢。

怎么没听说疯女人的娘家人呢？她的爸爸妈妈或者亲戚怎么没有帮助她？她是个孤儿吗？她是天生的疯还是受了什么刺激？也可能是像秀贞一样，因为失去了孩子而精神错乱。不管怎样，希望她不再有生孩子的痛苦。

有朋友告诉我，自己想疯。我不太理解，清醒的痛苦难道比精神错乱时的行尸走肉更能忍受？说行尸走肉又残忍了些，但不能自控的状态与死亡也无异了。清醒时，自己还有选择，疯了，只能任人摆布了。如果有善良的亲戚朋友或者很好的社会保障，情况会好点儿。

不管怎样，先活着，再清醒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