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 葬礼

这一天特别阴沉，空气中刚刚下过一场绒毛般的细雨，地面像是铺上了一层鹅毛，人行走在上面，也有一丝凉意。穿着黑色衣服的人们，怀着沉重的心情，徒步穿过不远的树林，纷纷来到一个郊区的公墓里——这里又多了一座新的墓碑。

这些人都是逝者的亲戚和同事，他们之中有的只是由于亲戚的身份而来到此地吊唁；有的则是因为不好推辞，不得已才来到这里。他们交头接耳，细声低语，不失体面地打听死者的身份——这些人之中有不少至今还不知道这位亲戚、好友的具体身份，只知道现在这位躺在地下的人，是一个与自己生活没有多少相交的无名氏。

此时，一个瘦骨嶙峋、脸无血色的惨白女人前俯后仰、尖声笑道：“咯咯咯。”在场的人们虽不是抱着虔诚的心态来吊唁，却也不至于做到如此放肆的地步，敢在别人的葬礼上肆无忌惮地发笑。场上的目光移向那位咯咯发笑的女人，那女人注意到周遭的目光，便半掩住嘴抑制住自己溢出的笑意。

有的人认出了那个惨白女人，便把头靠近旁人的耳边，手掩着嘴巴就把自己所知道的传递出去。此时，在这个处于话题中心的女人的周围，正在形成一条交汇贯通的信息传递网，这个女人的不堪过往，成了这个沉重场合的讨论资本。

周围的人几个几个聚集在一起，形成小集体，对着周围的一切指指点点，几乎没有人记得他们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正在这些人谈论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一个高瘦的男人神色凝重，眉头紧锁，悄然来到这群人的身边，他们丝毫没有察觉这位陌生男人的到来。

那男人高高的颧骨映衬出了凹陷的双颊，可想而知不怎么笑，足以推测他平日里是一个怎样严肃、一丝不苟的人。这个一丝不苟的男人手捧一束鲜花，神色严肃，庄严直立，在墓碑前站定，弯腰放下花束，而后慢慢挺直腰板，眼睛紧紧凝视着，就像凝望生前的好友，那位不幸离世的好友。

或许是因为久久没有眨眼睛的缘故，他的眼睛湿润了，泛出了泪光，他低头偷偷擦拭，尽量不让旁人看到。但是那个先前放肆发笑的女人捕捉到了这一幕，她又开始自己的轻狂。

那个女人扑哧一声，喷发出了第一轮笑声，这刺耳的声音刺痛了男人的耳膜，男人不愉快地扭头望向女人，眼神里充满了严肃的神情。

轻浮女子不耐烦，白了一眼他。“哟，这位先生是哪位啊？居然这么隆重！”她带着挑衅的口吻喊道。

男人没有继续看着那个瘦得不成样子的女人，他凝视着墓碑上昔日朋友的遗像，口中念到：“我只是这位先生的一个朋友。”他深知自己并不是来这里和一个无理取闹的人吵架的，因此并没有理会这个轻浮的女人。

而那个女的，不依不挠，继续在火药桶旁边玩火， “这位先生可真是重情重义哈，我看到了，也忍不住要掉眼泪了。”说着，便遮着半边脸呜呜假惺惺地哭了起来。

男人没有理会她，轻轻哀叹了一声。

大家都是看在眼里，评价在心里。

人群之中有人忍不住了，便提起嗓门爆了女人的底子，她曾经苦追葬礼上的逝者而不得，那位逝者知道她轻浮的性格，于是拒绝了她。众人大都知道了此事，但是能在如此场合听到这样的爆料，大家都很吃惊，这就像扯破脸皮一样。而女人怀恨在心，在他意外去世的葬礼上口不择言，以此来发泄无处安放的怒气。

那人听了，登时涌现出一股红晕，从惨瘦的脸颊一直到耳根，霎时间觉得自知无趣，心里不是滋味，对着人群就是一顿发泄：“看什么......看什么。” 人群里有人肆意嘲笑着女人的歇斯底里，不禁狂放大笑起来，渐渐地，人们越发显露出鄙夷的态度。周围的目光纷纷盯着羞愧难当的女人。

那女人终于自知羞耻，不堪其余目光的直射，一边扭头骂骂咧咧，一边逃离这里，恼羞成怒。

神色凝重的男人见状，颇感欣慰，泄下一口气，转身和众人道了谢谢，便一人悄悄离去了。众人表达了哀悼后，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