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细节//我用烤串团结了各种族的人

  对于华人来说，最无法忍受的可能就是美国生活的寂寞。我和先生卢克结婚后，在等待绿卡、工卡的这段时间里，已经深刻感受到了这种寂寞。早上七点他早早出去上班，晚上六点回家，我则几乎都呆在家里。因为先前在国内的工作太忙，我一开始还是比较享受这种生活的。一整天的时间我都用来读书写作，只有窗外鸟儿的歌唱偶尔会打断我的思路。

  我们有一个大房子在纽约郊区，周围的环境非常好，一年之中，夏天三个月是最美的，气温不到三十度，空气格外清新。但冬天极冷，于是三年前先生搬到了佛州，暂时租了一个两室的cando住着。Cando是两层的，下面有一个车库，小区里有两个游泳池和一个网球场，平时都空着。所在的区域也很安全，但很少看到人，每天早晚出去散步时的画风基本如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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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我左边第一间的邻居约翰是个17、8岁的白人小伙子，刚获得了州里最好大学的全奖。他的母亲在去年自杀了，卢克见过他父亲一面，托我们帮忙看着他一点。偶尔见面，也只是打招呼，并无深谈。有一次见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把车停在他家门口，我还以为他已经搬走了呢，问她是否新搬来的，她说不是，她是约翰母亲的朋友，有时过来看看他。

住我右边第一间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华人女孩安杰拉和她的男朋友贾斯汀。安杰拉是软件分析师，她几乎不和我说中文，说英文的时候超快，有时我完全跟不上她的速度。我问卢克，他说，其实有时候他也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她跟我讲自己是在广东长大的，父母爷爷都在国外，自己18岁的时候来到美国。我问，你知道这附近有华人聚居的地方吗？她说，我知道的，不过我不大和华人打交道的。以前我同事中有华人，他们在背后说我的坏话，说我和贾斯汀在一起是为了拿身份，因为贾斯汀是白人和黑人的混血。她说，我怎么会为了身份呢，我自己又身份的。不过吧，有的华人也真是那样的，以前对面住了一个警察和她的华人妻子，他帮她把全家都搞到了美国来，不久就离婚了，他老公还跟我男朋友诉苦呢。

偶尔也和贾斯汀聊天。他说话声音很小，喜欢玩无人机，给我看过他拍摄的视频。有一天早上看他准备开车出门，我和他打招呼，问他是否去上班。他说，不是的，我爸爸的屋顶坏了，他非要自己修，他是那种什么都要自己修的人。我会心地一笑，说：我爸爸也是这样的人。他说，但我怕他不安全，所以请假去看看。不行的话，还是得请专业人士。

与邻居们的交往就仅止于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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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交谈比较多的，却是住在我左边第二家的从土耳其来的女人艾米尔。艾米尔四十五岁，有一双很大很迷人的眼睛。她是和丈夫杰克结婚后来到美国的，到美国也就七个月的时间，还不大会说英语。她有洁癖似的，每天都要洗一次车，清扫一次车库。后来她跟我说，实在是太无聊啊，没什么可做的。现在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出去逛街啊，看电影啊，你想到哪里去都可以叫上我。

一天傍晚，艾米尔给我发短信，问我有没有空聊天。我下了楼，见她站在门口抽烟，眼神很忧郁的样子。

她说：“我觉得很难过，我先生的儿子不喜欢我”。

我说：“那也没什么吧，反正你们又不住在一起。”

她说：“他儿子叫我滚回土耳其去，因为他希望他父母复婚”。

我问：“他儿子多大了？”

她说：“二十一岁了，已经结婚有孩子了，但他不去工作，他父亲还得接济他，房租也没付给他父亲。”

我没说什么，只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这事情是有点麻烦，杰克又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儿子一家饿死，而他一个人工作养那么大家人，还是很辛苦的。

每个人的背后都有自己的故事和悲欢。那么多人离乡背井来到这个国度，一定都有各自的原因。他们获得了幸福吗？我不知道。但艾米尔仍说，她喜欢美国，她觉得在这里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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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无事可做，卢克喜欢做饭。一月的时候我们买了一个用气的Grill，有时会在上面烤一些排骨、汉堡什么的。对面的邻居搬走时把他用炭的Grill送给了我们，外加大半袋炭。

卢克说想试一试那个用炭的Grill。我们从超市买了一只猪肘，一袋山桃木碎片。山桃木碎片是加香用的，很像国内熏腊肉用的松柏枝之类的。另外还有苹果香的、樱桃香的等等。卢克将山桃木碎片用水泡过，放到了炭火里面，然后将猪肘抹上盐和香料，放在架子上，从中午十二点到晚上七点，整整烤了七个小时。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香味，首先吸引了隔壁的大学生。他说：你们烤得真香啊，我可以吃一点吗？我们当然很乐意。猪肘烤得外焦里嫩，卢克将它撕开，我们拌上从纽约买来的BBQ汁，夹到汉堡里，好吃极了。

不久安杰拉和贾斯汀也回来了。我说：过来吃点吧。他们说，好啊，就围着吃起了猪肘。美国人不吃猪肘的皮，我和安杰拉却觉得皮是最好吃的。

艾米尔回来了，她在一家玩具店找到了工作，这是她第一天上班。她不吃猪肉，只远远站着和我们聊天。我问她第一天工作感觉怎样，她说很好，就是老站着有点累，但可以练口语啊。她问大学生约翰哪里有帮助新移民的免费英语学校，约翰就谷歌了给她看。她一再为自己的英语不好道歉，我们都说，你的英语很好啊，你才来了七个月已经这么棒了，继续练习的话，会更好的。

我们聊了很多，中国、土耳其、美国，话题扯得很远，内容却不大记得了。晚上九点半，大家才依依不舍地道别回家。我抬头望向天空，发现晚霞如此美丽。

第二天晚上我和卢克去游泳池，遇到了住在对面的一对夫妇，女的是从捷克来的，曾在美国的军队服役，男的是德州人。他们说：“你们昨晚开party了呀，太香啦。”我们说：“是啊，下周末你们也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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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个周末，我们早早地准备了食材。我把牛肉先切出来，抹上嫩肉粉和各种香料，再串起来。卢克则做了烤鸡翅、烤蔬菜、鸡蛋和沙拉。

鸡蛋先放在水里煮熟，剥掉皮，切成了两半，把蛋黄掏出来，捣碎，加上切碎的青椒和图中的两种调料搅拌在一起，最后用勺子勺了，放回鸡蛋里面。味道怪怪的，但我觉得很新奇。因为，还可以加别的调料进行DIY呢。

沙拉则是macaroni salad，先把贝壳面煮好，放在旁边冷却。再将番茄、青椒、蒜等切碎，加上沙拉酱搅拌，做出来好看也好吃。

早上的时候看见艾米尔，我说，晚上过来吃烤串哦，我们今天烤鸡翅和牛肉。她丈夫说：我们可能会去我儿子家。艾米尔看了我一眼，很无奈地一笑，我则回之以微笑。我从她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里已经读懂了她想的一切，突然觉得两个家庭主妇瞒着丈夫们有了一种惺惺相惜的了解。

下午来自捷克和德州的夫妇早早到了，后来安杰拉和贾斯汀回来了，再后来艾米尔夫妇也回来了。大家围坐在房前，喝着啤酒，撸着串，突然觉得很温暖。大家来自中国、土耳其、杰克、美国，有黑人、白人、亚裔，有不同的background，不同的人生故事，却因为烤串而团结到了一起。

有时我在想，文化融入是不是一个伪命题呢？美国是一个移民国家，大家都有自己的文化背景，一般来说都能和平共处，但都不需要太多的交集。就是找工作，也不像中国这样需要各种关系和人脉。像卢克这样土生土长的美国人，搬到佛州之后也没有什么朋友，不上班的时候几乎都是自己呆在家里。同事之间，也只有感恩节或者圣诞节的公司聚会才会在一起，平时都没什么交往。后来还是我建议他去教会参加各种小组，才认识了一些朋友。他换工作，也是在网上完成的。

不久之后，我因为一些事情回了趟中国。艾米尔给我发短信，问我，为什么这几天不见你老公呢？他的皮卡车都停在楼下，我和杰克很担心，怕他出事了。我说：他新找了一个工作，在几百迈之外，公司给了他一台新的皮卡车，还租了一个新公寓，所以他可能只有偶尔周末才回去了。谢谢你。

我跟卢克说：看吧，这下我的女朋友们可以帮我监视你啦，你要是敢带别的女人回家，她们会告诉我的。

卢克说：怎么会呢？我已经有了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