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记忆:过年
对于我们小孩来说,过年永远是快乐的!
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农村,山区农民的日子都过得很艰难,那时要让一家老小吃饱肚子也是很不容易的事,但年还是要过的。刚进入农历腊月,家家户户就开始张罗起过年的事。有的人家要磨点豆腐、有的要准备一点糯米打糍粑 ...... 不过这些都是大人们要关心的事。
隔壁伯父家的堂哥用积攒了一年的几毛钱早早从乡场上买回一包鞭炮,用纸层层包好,小心翼翼的放到火塘上方的炕架烘着,说是怕回潮。每过几天还要踮着脚取下一个鞭炮,说是要试一试,听鞭炮的声音大不大。只见堂哥把拇指大的鞭炮在手里掂了又掂,小心地将引信凑近红红的碳头,引信点燃后也不急,等到合适的时候,再优雅地把鞭炮使劲抛向空中,“轰”然一声响过,浓烈的火药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片片纸屑从头顶飘下......堂哥使劲拍着手掌、弹掉本来也不多的尘土、慢慢转过身,在弟弟妹妹们崇拜的目光中,回到屋里...... 啧啧,那份潇洒劲!
多数年份,我家也要杀年猪。杀年猪那天的大清早,哥哥会提前把水缸里挑满水。妈妈则早早的把一大锅水烧开,以备褪猪毛之需。我们一群小屁孩则在院坝里追打嬉闹,等待着观看屠夫的表演。在一大家人期盼已久的目光中,屠夫来了:依旧是穿着那身仿佛永远也洗不干净的衣服、背着装有杀猪工具的竹背篓、拖着疲沓的步伐,远远就喊着“烫猪水准备好没有?” 屠夫到了,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着急去杀猪。只见他慢悠悠地抽完烟、喝完一茶缸水,才终于开始去张罗杀年猪的事。喂养了一年的年猪似乎知道自己大限将至,躲在猪圈的角落里,哼哼叽叽不愿挪动半步。这时候屠夫就到了大显身手的时候!只见他把袖子一挽、伸手抓住一只猪耳朵使劲一拽,疼痛难耐的年猪极不情愿地随屠夫走出了猪圈。到了猪圈外的空地上,年猪误以为有了逆转颓势的机会,于是便嚎叫着、拼命地挣扎着⋯⋯围观的孩子们兴奋地屏住气息、胆小的妹妹就躲在妈妈的身后,只是露出半个头来怯怯地看着⋯⋯ 说时迟那时快,在几个壮汉的帮助下,只见屠夫麻利地将猪按在长凳上,仅仅一刀就止住了年猪忘命的嚎叫和徒劳的挣扎。此时屠夫在年猪的一只蹄子上割开一个小口,用一根手指般粗细、光滑的铁杆子顺着小刀口捅进去,铁杆在年猪的大腿、猪肚皮、还有背脊处捅出一些道道,屠夫再将一副油嘴凑近小刀口,鼓起腮帮子、翻着白眼、气吞山河地把年猪吹胀,用麻绳扎紧吹气口,最后把吹得圆滚滚的年猪推进滚烫的水里去褪毛......让我愤愤不平的是:年猪只有100多斤,还要交一半边给区里的食品供应站,卖给那些街上的城里人吃!但是,一想到有吹胀的小猪肚当足球踢,心里也就快活多了。杀了年猪就有肉吃,来吃“刨汤肉”的近邻亲朋、大人小孩都很开心。只有妈妈闷闷不乐,因为她看到被她从小猪娃开始便一天天喂大的猪,眨眼间就成了摆在案上的猪肉,心里陡然生起一阵阵伤心⋯⋯
大年三十除夕之夜,一家人坐在山区特有的火铺(类似北方的炕)上,围着烧得红红的火塘,聊天守夜。等到土灶上糯米蒸熟了,就开始舂糍粑。不过我们小孩往往熬不到深夜,早早就睡觉了。
老家有过年燃放“开门炮”的习俗,就是在大年初一黎明时刻家家户户要在堂屋里燃放十二个精心挑选出来的鞭炮,以预测新年里全家的流年运程。如果十二个鞭炮能一个不闪失地点爆,就意味着新的一年里月月顺利;如果其中有一个或几个没有点爆,就意味着新年相应的月份里可能会有不顺的事发生。记得那是一年大年初一的清晨,三婶正在小心翼翼地督导着我的堂弟燃放“开门炮”,口里不停地念叨着:第一个点爆了、第二个点爆了、第三个点爆了……第十一个点爆了。可是等了很久,也没有等第十二个鞭炮点爆的响声! 这一年里,三婶心里总是惶恐不安,一直等到十二月家里平安无事后,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妈呀!今年终于平平安过来了!
大年初一的早晨,奶奶的规矩最多:起床时不能说“起来”、早饭前不能大声说话、早上洗脸的水不能倒掉、尤其吃饭时不能把筷子插在碗里,小孩不能吃炖猪蹄叉,...... 吃完早饭,换上新衣服,我们就自由自在了......
农村过年或许不如城里那样好玩,但是乡下人有他们自己的快乐。每年初一上午,在生产队的打谷场上都会有一场篮球比赛,附近村子的老老少少都会来观看。参赛的一方是我哥哥他们那些生产队里的年轻人,另一方来自毗邻的贵州的一个叫吴家湾的村子。因为双方都觉得自己分别代表着四川或贵州,所以比赛的和看比赛的都把比赛结果看得很重要。如果大年初一输掉了比赛,那么约定好正月十五那天再比一场。要是再输的话,就只好再等一年了!虽然,球场是泥土地、队员也没有像样的球衣,但是每年一度的比赛就是我心里的NBA!
大年初二以后,就是人们开始走亲访友的时间了,没结婚的小伙子要背上猪肉、糍粑、面条、白酒之类的礼品去女友家拜年,有了孩子的夫妇就安排大点的孩子带着弟弟妹妹去给外婆家拜年。
过完十五元宵节,年就算过完了,大家又为新的生活而奔波。
2017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