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赋予谁（二十四）
才刚闭眼就被人叫起，睁眼看见是师父。小辫儿心里本就烦极了老郭，又扰了他的觉，更是不耐烦。
小辫儿一抬手打掉了老郭的手，老郭也不生气。他也不生气，他知道柴房里有老鼠也不干净。小辫儿他不知从何时起不喜脏物，昨晚受了委屈。
他笑笑道“可有记下来。”
可小辫儿却是浑身不满，斜眼看看老郭，一副不在乎样转头看上墙面“没有……”
“那便在这里多呆几日，何时背下，何时再去寻我。”
老郭看着小辫儿不像从前般上心，小辫儿也讨厌极了现在的自己。不知为何他想唱却唱不出来，如今嗓子难听的像鸡叫。
老郭转身出了门，砰得关上门。小辫儿想着，罢了，反正入错了门。多在这柴房呆些时日，这地界也偏，平日倒也安静。
不用听外头叽叽喳喳的，也省得心烦。虽说有老鼠，晚上早些睡觉便可。
往后几日，九郎除了在台子上，便来看小辫儿。岳岳烧饼他们也来瞧过，可小辫儿除了同九郎说话，别人就是如何喊叫也不会作答。
卉儿来看过小辫儿，她带着老郭的面。从前老郭都是亲自下面，亲自喂小辫儿吃，次次都吃个精光。可如今小辫儿也不应答，面也从来一口未动。
九郎也想着劝过小辫儿与老郭道歉。师父疼爱小辫儿，园子里谁都知道。若是小辫儿开口，师父定是能放他出去。
可每次提起，小辫儿便叫九郎闭上嘴巴。若是不想日日找他，早些回去便可。也不必日日都来寻他。
小辫儿从前从不这样，可如今怎会如此。九郎日日看过小辫儿，便去告诉卉儿和师父。每次老郭都是叹叹气便罢。
估摸过了五日，老郭许是等不及了。叫九郎开了柴房的门，放小辫儿出来。这几日里台下的那些太太叽叽喳喳的问老郭“怎的不见那日的白面小生，可是离开了？”
到了老郭房门，见小辫儿胡子许久未清。头发也脏极了，怕是还不及街上的老乞丐干净。
老郭摸摸小辫儿的头，叫他先去梳洗再来。小辫儿低头打掉了老郭的手，眼里露出恶狠狠的模样。
老郭抿嘴，也不生气。他知道卉儿送去的面，小辫儿一口未动。此时他应该是讨厌极了自己，他也理解。
“可是背下来了！”
小辫儿还是那副模样，吊儿郎当没个正经样子。尽管老郭如何问，就是忍着不开口。
老郭来了气，拿起戒尺就要打。谁知小辫儿身高生生高出老郭一头，老郭打不动反倒被小辫儿推了一把。
“小辫儿，他可是你师父！”
卉儿才端了一碗粥，到了门前就看个正着。老郭近几年腰越来越差，老是喊疼。还笑笑说没事，卉儿知道他是省着钱不去看病。
老郭常说这世道北京城不太平，万一哪一天郭家班到了还有钱度过去。再哭也不能苦了从小到大的孩子们不是。
见小辫儿手下没个轻重，狠狠推了一把。恰好磕在桌延上，老郭“哎呦”一声，听来是磕得生疼。
“师父？姐，他将我关在柴房时候我就狠极了他。你可知道，那老鼠爬在穿床上我有多害怕。你是我姐，竟不帮着我说话？他也就日日想着背书，从未关心过我。”
小辫儿一时怒上了头，也不知为何会说出如此的话。他只想着要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些人，离开这个令人心烦的地方。
话音才刚落，小辫儿瞪着眼出了房门。狠狠摔门，便扬长而去。
老郭呲呲牙，才忍痛坐下。卉儿柳叶眉皱皱，些许都是心疼。小辫儿这个娃娃怎会如此，从前他也不这样。
“师……师父，小辫儿他收拾东西走了。现在于大爷和张大爷他们拦着，师父快去瞧瞧吧。”
小辫儿收拾了东西，这就站在门口。不过才刚刚吃下一碗粥，堂堂便呼呼次次的大呼小叫的叫喊父。
老郭顾不得腰疼，一口气跑在了前堂。“你要去何处？”
只见小辫儿一手提着包袱，白面脸上写着恨意。周围大大小小的人拦着，九郎一把拉住小辫儿。小辫儿到底是消瘦，衣服架不起，更架不起九郎的拖拽。
小辫儿到如今都不愿再与老郭多讲一句话，卉儿见老郭为难便开了口。“你要走？你不要姐姐了不要你师父了？”
“我当初就不该入这门子，这门子毁了我，今生都不愿再在此处多呆一刻钟。”
小辫儿眼里布满青丝，脖间爆满青筋。攥紧拳头，用力从口里喊出。他始终不愿对姐姐说一句重话，字字句句皆是对老郭。
“啪~”
“家里人是如何教你的，当初告诉要尊师重道，你如今又如何？”
“卉儿，让他走！”
……
老郭见这孩子也无留恋，怕是再多话也留不住。不如摆摆手，随他去了。有一日想通了，自己也就回来了。
“师父……”
“师父……”
……
老郭背过身，他早就忍不住眼泪。只是不愿叫人看出他心软，任谁叫也不回头。一个人躲在帘子后头，瞧小辫儿最后一眼。
“辫儿，别走了！”
小辫儿冷哼一声，朝老郭背影喊声“到如今你都不会说句软话，就连我走都不会留，我此生都不会再回来，更不会再见你。”
老郭只是忽的顿了一下，可也没停下脚步。径直朝后庭去了，小辫儿一把甩开了九郎的手，也径直走了反方向，这就离开了郭家班。
老郭在后庭没走，听着前堂的动静。辫儿走了，老郭扶着腰。刚刚磕着了腰，一直忍着。如今他走了，这便咳个不停。
憋红了脸，边咳着这还边流着泪。老于记得老郭上次如此哭，还是离开上次离开天津郭家班。哭得起不来身，瞧着这次怕是还要更严重。
“张满月，一八九四年生人。一八九八入相声门，资历颇深。甚欢，喜净，喜嬉笑……”
老郭没说完，哭得便失了声。想想当初小辫儿刚入门，不过才五六岁的娃娃。虎头虎脑甚是可爱，梳着小辫儿站在郭家班外，等着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