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意
自我记事起我懵懂率真的双眼从未映入过父母的画面,所幸总算是长到了自力更生的年龄。几年前还有个伙伴,他也是个孤儿,两个不幸的灵魂总能惺惺相惜。于是我们沿街乞讨,捡人们不要的剩饭,偶尔对着那些在闹市上彻夜未归的人群搔首弄姿,总能讨到一两口吃的。日子谈不上好,倒也活的下去。
记得那天傍晚时分天空便下起小雨,夜越深便越演越烈。我在天桥底悻悻的躲着雨,那天我的身体很虚弱,无暇顾及雨水滴落地面溅射到我身上,仿佛挪动一下都耗尽我全身的力气,后来我昏昏沉沉的睡去。伙伴见我如此便独自出去乞讨了。翌日,雨后的空气通过鼻腔沁入心扉,微风把我徐徐唤醒,我贪婪的呼吸着这种雨后独有的清新感,艰难的拖动着身体,像个暮年的老者,继续去寻找那些愿意对我慷慨解囊的人们。至此我再也没有见过我的伙伴。
一个季节开门离去,另一个季节从另一个门口进来,春天对夏天说“啊”。“噢”夏天回应道。如此而已,谁都不举手,谁都不回头。普通人的离别尚且,何况是我们呢。
所以我很讨厌雨天,总能把我那些没有归期的回忆唤醒,就像一只奇怪的鸟飞过,用嘴又啄破了我的伤口。可当我耗尽力气在这深渊游弋时,却不合时宜的发现了救生圈。大雨滂沱的夏夜,我在一个便利店的雨棚下看着这个万般寂寥的城市,这是个有家的人已经在睡觉的时间。良久,我听到“咔哒”一声把周遭寂静撕裂,随即嗅到一股尼古丁的气味。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男人。
“你没有家吗,看你脏兮兮的。”
我憋了一眼,并未理睬。
男人继续自顾自的说到“这几天过的可真糟心。”
真是个奇怪的人。
“要是现在有罐啤酒就好了,你没喝过啤酒吧。特别这种雨天,人迹罕至,最适合来上一口,不一会儿那种“寂寞”的感觉便通过血液留遍全身,说起来,我以前可不喜欢这种感觉,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却变得比血肉还要亲昵,每天在我身体厮磨,就像爱情呢喃一样。算了,和你说你也不懂,我真是个傻子。不过我想你一定也很寂寞吧。”雨停了
我忽然觉得这个男人的声音很敦厚,说话语调不紧不慢,传到耳边沉甸甸的,仿佛能穿透我的身体一般。
“怎么样,要一起搭个伴吗。”我呆呆的看着男人。
男人自顾自的走了一段路,“喂,来吧。”对我挥了挥手。
我不置可否的跟了上去。
我们在一起生活的时日,让我第一次有了“家”这个概念,房子不大,但采光很好,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台折射把半边餐桌地板铺满总让我感到惬意。晚饭后我们习惯性的到家附近的草坪散步,走累了便在草坪上躺着,我会静静的听男人说话倾诉,把头轻轻的搭在男人的大腿上,而这时男人总会温柔的抚摸我的额头,我会适时的亲吻手背予以回应。总感觉到一种久已遗忘的温柔在我心中化开。
这是临近年末的一天。我午憩醒来,家里很安静,偶尔听到寒风敲击玻璃带来的擦擦声,四下很暗,这种暗就像黄油涂面包片一样,把我目之所及都填满。男人没在家,随后门口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随即是钥匙转动琐扣的声响,“嗒”。进来唯首的是杰,另一个人我未见过。在我未搞清楚状况之际,一记闷棍敲打在我的头部,紧接下来又是几棍,他们用了足矣让一条生命就此消逝的力气,来不及思索,我闷哼了几声便感觉头部渗出血液留至全身。我挣扎着,耗尽脚掌的力气蹬向男人的房间,总算从一阵棍雨中逃离,我爬去男人的床底蜷缩在角落,未来得及喘息便有棍子伸着黑暗的触角桶了进来,我只能呜呼哀哉并不停的闪躲着,过了会儿他们大概也折腾累了。我努力抬起灌了铅的眼皮,看着他们在房间里来回跺脚,然后传来打电话的声音,我身体因失血过多止不住的抖动。
约摸过了片刻,我听到男人沉稳的脚步声,我想我总算撑住了。男人探头下来,用那敦厚的声线“喂”,向我摆着手。我用脚掌推动身躯垫伏着,垫伏了几厘米,我确认了周遭环境的安全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蹿到男人的胸前,顾不上身上的血液溅到男人的衣服上,我梨花带雨的看着男人,想寻找一丝慰籍。可紧接着便感觉一条绳索套在我的喉哽处,我看着男人狰狞的面庞,左上角的颊肌与鼻子拧成一团,降眉紧皱,男人用了很大的力气,我确信。还未来得及哀鸣半响便感到全身血液逐渐停止流动,眼前开始闪过各种形形色色的人,还有那些我眺望过的海边,河边,江边,小溪边,然后看到了“春天先生”“夏天先生”秋天先生”“冬天先生”,随后“夏天先生”伸出双手把我领走,领到了在和男人相遇的那个滂沱大雨的午夜,看着男人的背影,对我挥了挥手“喂,来吧”。画面越来越模糊,像电影落幕两片黑影逐渐重合,一切似乎又归于“无”。心中不禁想着真讨厌雨天。
对了,忘了交待,其实我是条狗。
秋黄的枯叶随着时光的吹动條忽而去,寒意从门缝,窗缝,一切有缝的地方歪着身子捲了进来。我听到门外响起“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还未等他敲门我便知道是男人的朋友“杰”,这是他独有的脚步声。男人总是这么称呼他。伴随着“咔擦”的开门声,便嗅到一阵杰身上淡淡的杏仁香混杂着些许尼古丁的气味。
“今年冬天可真够冷的。”杰说到
“是啊”男人附和着。
“你父母过年要过来的事情都打点好了吗。”
“不太好,搞不好以后可能还得住在一起,想到这里我就头疼。我妈有点儿毛发过敏。”
杰若有所思一会儿“我倒有个想法,不知道行不行。”
“请”
“你父母还有多久会过来”
“估摸一周”
我跑过来舔了舔男人的手背,随后男人把我抱起放在怀里,杰对我招了招手算是打过招呼了。我就这么伏在男人的胸膛,能听到微弱的心跳声,这种属于活着的声音让我感到安逸。
“那他们来到你总得有东西招待他们吧。”
“确是。”
“狗肉如何,冬天最适合,放上水,放上酱油,放上桂皮,放上五香,慢火炖上一天,那香味..这种免费的晚餐实属一举两得。”
男人看了看我温柔的抚摸着我的额头随后微笑着说“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