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我别用感情刀

我叫于铁，恨铁不成钢的那个铁，一个我哥眼里的街溜子。

我哥是开理发店的，跟我嫂子一起忙活，算是个夫妻店。他店门口那个破转灯就欠抽，每次我过去都不转，非得我敲一下子才能转起来。我们老于家基因老好了，我有个大侄女叫佩佩，刚满十三岁还没长开，但是个美人坯子，长大了肯定是个美人。她偶像是刘德华，老拿刘德华挤兑我。最近她想买个CD随身听，又来找我要钱，神烦，给了她七十块还嫌不够，惯的她啊真没法说。

我妈走的早，现在就我爸了。我爸是个公交车司机，那次坐公交去邮政银行正好坐上了他的车，看见他搁那揉腿肚子，我就问了句，他说没事腿抽筋儿。后来我就买了几盒钙片给他放在了公交车上，嘱咐他要按时吃药。我也不知道怎么叫孝顺，总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就会惹他生气了，拍桌子瞪眼常有的事，就觉着吧，他是我爸，就是欠着我的。

你知道什么叫一眼万年吗？我看到金佳丽的第一眼就认定了，她以后就是我的女人了，我一定要保护她一辈子。

其实呢，我没有一个正经工作，算是个看场子的，不怪我哥说我是个街溜子。我管的游戏厅台球厅，生意都挺不错的。我老板叫二条，什么来钱快干什么，歌舞厅游戏厅台球厅外加放高利贷，偶尔呢我也管催债要债。二条总说我心太软，我觉着我挺仗义。我带了两个小弟，大五和墩子，我自认从没有亏待过他们，当然他们也很认可我这个大哥。人狠话不多是我的人生目标，我觉着生活嘛，混呗，慢慢来总有摸着天的那天。

金佳丽是我在讨债的时候认识的，她爸叫金贵，借了高利贷一直没还，于是我就遇上了她。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缘分它来得就是这么奇妙。五万块，一年零九个月，利滚利要还八万。这就是我劝你不要借高利贷的原因，你不会想知道这个利滚利是怎么滚出来的。好男不跟女斗，可是讨债嘛，总要给老板一个交代，我硬是逼着她签了那个八万块的欠条。所以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她叫金佳丽，现在想着她当时穷横穷横的那个样子，我就想乐。

我忽然想起个问题，她会不会有对象了啊。这个问题很严重，于是我第二天就找遍了附近的中国邮政银行。对了，讨债那天呢是在市医院里找到的金贵，他住院了，昏迷不醒，也不知道是不是植物人。我跟金佳丽讨债的时候，看见了她放在病床上的制服，是邮政银行的员工。挺幸运，我找了第二家就找到了她工作的那个银行。看着她在柜台里忙碌的样子，我没敢声张，就近找那个保洁的大姐打听了一下。保洁大姐是真实诚啊，说什么人家心气高，必须要刘德华郭富城那个级别的，你呀没戏。我心说我差哪了，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改天我也换个同款发型去，正好去我哥那里，还不用花钱。我心里是偷着乐啊，因为确认了金佳丽是单身。

转身出来我就回去梳了个大背头，戴上我的小墨镜，再开上我的红色桑塔纳，愣是在她工作的那个银行外边等到她下班回家。她骑了个自行车，慢悠悠的蹬着。我心说这姑娘也不怕冷的，你坐公交也行啊，生给自己再冻出一身毛病来。我想知道她住哪里啊，于是我就开着车尾随着她，哦不对，这词怎么这么猥琐，应该是跟随，好像也不对，我最讨厌这种咬文嚼字的文化人了，反正就是跟着，跟着，跟着。她突然就下了车子，吓我一激灵，不会是发现我了吧。哦没有，看见她低头看着链条，我猜应该是链条断了，刚准备下车去帮忙，好像也不能，我跟她也不熟啊。这咋办呢。还没等我纠结完，就看见她推着车子往前走了。我心说那应该是快到了，就赶紧开车尾随上去，哎又来了，是跟着，跟着，跟着。我是真没想到啊，这姑娘愣是推出去了半个多小时，真轴，天都黑了。终于到了胡同里，车也开不进去了，我就下了车，也没敢跟太紧，怕招来警察引起误会嘛。我就逛逛荡荡，也没跟丢，因为我看到了她的自行车了。我就抬头张望着，也没听见啥动静，突然看到一个屋里亮了灯，我猜她应该是到家了吧。看着那个自行车，我实在是不落忍，就给她把链条给修好了。我幻想着她明天的惊讶表情就笑了。

晚上我回去就跟老板摊牌了，我想让他把金贵的账给免了。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张过口，我想这个面子我还是有的。

本金不能免，这是原则。二条是这么说的。

行，那五万就从你给我的钱里扣吧。我知道规矩，也不再勉强。哥们这张脸卖了三万块钱，我觉着二条对我也挺仗义。可是千不该万不该啊，我竟然相信了这个混蛋的话。倒不是金贵的账，金贵的账到这算是了了。是后来我准备金盆洗手的时候，二条竟然给我来了个釜底抽薪。

第三天我就上邮政银行去找金佳丽去了。其实我已经提前了解了她的状况，她爸住院每天花销很大，再加上这个帐要一个月还清，负担太重。我这个人吧，匪气比较重，我就想了三招这个赚快钱的方法。一是去歌舞厅陪客人唱歌喝酒，二是卖掉一个肾。我说完前两招都被她给拒绝了，当然是骂回来的。我心里是高兴的，就算她想我也不会答应的。第三招还没说出来，就被一个姓赵的给打断了。第一次见到这个姓赵的，我就不喜欢，我看他就长的不像个好人。我他 妈最讨厌的就是戴眼镜的知识分子，特别是他 妈的戴金丝边眼镜的机关单位人员。要不是这个柜台的防弹玻璃拦着我，我他 妈今天就能打死他丫的。

我在回想我那天的所作所为真的像是在耍流氓吗？我觉着不是，我这叫仗义，这叫善良，这叫解救少女于苦难啊。于是我就被金佳丽一通报警电话给带到了警察局，当然跟金佳丽一起，毕竟是我跟她的事情。警察叔叔的一通教育就把我们遣散了，我这也不是一进宫，自然不惧。态度诚恳，严肃认错，政府自然就会宽大处理。

人生得有计划，是啊，我这得跟金佳丽计划计划了呀。这第四天我就拿着张这个月的挂历又找金佳丽去了。挂历上写了一行字，写的是，金佳丽于铁每天相处不低于2小时，满30天，免除所有债务。后边还签了我的名。我满心欢喜的就去了，正好是饭点，就在他们单位食堂把我的想法说给她听了，挺多人都在。我觉着我够意思了，以为她会答应。谁知换来了一碗清汤，她啪就给我浇头上了。不行就不行呗，你这是干啥啊，这么多人呢。这大冬天的，我还不能生气，还好我头发多，不然得给我冻够呛。我知道她最近在端盘子洗碗打零工，可是哪有我的招好使啊，直接给你免债了。唉，不行，明天我还得死缠烂打去。诶我突然又想起一招来，她爸不还在住院呢嘛，我先去给她爸交一个月的住院费去，看她明天什么反应。对，缴费单上必须写上我的大名，我要让她知道我对她的好。

果然，这第五天她的态度缓和了好多。她问我为什么帮她交住院费，我说了要帮你的呀。我这么理所当然，又得故作矜持。我觉着她昨天应该也想了我的提议，这不开口就来问了吗。我当然想处对象，对象做啥咱做啥。可她只答应吃饭散步。唉谁让主动权在人家手里呢，我只能答应。她终于在那张挂历上签下了名字，我们还在各自的名字上按下了红手印。接着我就小心翼翼的把这张挂历收了起来。这是一张协议吗，当然不是，这是我幸福一生的开始。

刚开始这几天的约会呢，当然对我于铁来说就是约会，她都是卡点输出，两个小时不多不少说走就走，还挺犟。这吃饭散步，吃饭我都叫上我那两个兄弟一起，散步嘛就是送她回家。吃饭她也不咋吃，我只能在送她回家路上逮着啥买啥了。我就又转变了思路，我这每天饭点我都去给你送饭去，不能饿着我媳妇啊，必须有肉，还要有餐后水果。你是我认定的人了，我得把我媳妇养好喽，必须养的白白胖胖的，瞧你瘦的那样儿。

这几天又多了个看电影环节，嘿嘿嘿，有喜欢的人陪着看电影我是真的开心，可也架不住电影不行啊。有时候无聊死，有时候又让我哭的稀里哗啦，我觉着我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不知道她看电影时的心情是怎样的，她总板着个脸，我多想看到她笑，我知道她笑起来是最好看的。

我一直在想，我算个好人吧。我偶尔也去医院帮忙照顾金贵，医生说声音能刺激大脑，有利于病人康复，我就找了我喜欢的漫画书，在金贵病床前念叨。说真的我都没给我爸换过裤衩，愣是给这个欠债的照顾的体体贴贴。这人呢，还是年轻点死去就好了，更不要生病，也不会拖累家人孩子。好死不如赖活着，贪生也是人性啊。

这天大五提醒我说不要带嫂子总来这台球厅啊游戏厅啊的，这乌烟瘴气的，要让嫂子感受到我的爱心。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诶这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我得去献爱心，走起献血去。我愣是让护士给我抽了600cc的血，想想这会还头晕呢，这算是吃了没有文化的亏啊。我又带她去堆雪人了，就在溜冰场边上，正好还能去溜冰，我以为她不会，还说 要教她。没想到她还会转圈，她竟然滑的那么好，好美。然后我就在大厅观众之下摔倒了，丢了个人。

就当我以为一切进展都很顺利的时候，金佳丽突然告诉我别来找她了，说协议作废。对你来说这张挂历就是一张协议吗？她又说我跟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然后甩手就走了。我就不明白了都在一个地球上，我看的见你，你看的见我，怎么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了。我究竟做错什么了，本来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了呢。我突然就愤怒了，把手里那张挂历撕了个粉碎。天堂到地狱原来就是一瞬间的事。我又回到了原来的生活里，看场子，打游戏，打台球，催债要债。整个世界都好像失去了颜色，我感觉麻木不仁。杀我能不能别用感情刀。

我想不通，我就越要想。终于我没忍住，我就去了医院，想要借给她爸交住院费的名义再出现在她的世界里。可是一个晴天霹雳就下来了，医生说人昨天去世了怎么还来交费。我赶紧去了殡仪馆，看着她失去光彩的脸，我不知道说什么能去安慰。我只能对着棺椁鞠了三躬，跟工作人员要求换了个大的灵堂，又叫来了我的亲朋好友，最终给老人送了一程。我能做的也就这些了，能想到的我都做了，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了。我只能呆呆的陪着她，这次她先开口了。

她说她爸是个烂赌鬼，赌没了工作，赌没了家里的房子，亲戚借遍了，就借高利贷，老姑和大舅见了他就跟见了瘟神一样，最后连我妈的医药费都赌光了。我妈走的那年，我十二岁。我发誓，我要跟他断绝关系。我以为我不会再管他了，我以为我恨他，我以为我根本就不会难受。

我只能听着，我不知道怎么去劝我爱的这个人。我只知道我好难过，为我的无能为力难过，我不知道你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我只能看着你哭，我连去抱你的勇气都没有。我多想早点进入你的生活，我多想一直守护着你，我多想那些个苦难都是我来受着。

孤独的你，我又可以来关心照顾你了。就这样一点一滴，我就心满意足了。可是这天你给我发了好人卡，还说要跟我处对象。我突然就激动了，我发现我脑子宕机了，我开始语无伦次了，我感觉我的身子都开始麻木了。然后你就握住了我的手，我就安静了下来，身体也开始放松了。我这算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吧。

这些天跟你一起生活的日子，我知道了幸福是什么。你的笑好美，让我难以抗拒难以放弃难以不再想念。我想结婚了，我们去领证吧。你说你喜欢大海，喜欢远方。好，我带你远走高飞，去远点的地方。

生活的琐碎都是美好，可是美好总是被意外给捣碎，再一阵风把这灰给扬了。

那天我突然鼻血不止就晕倒了，送医院检查说我是脑瘤，离脑动脉太近了，我最多有一年多的活头了。我不能就这么混了，我得赶紧做些事情了。二条说年底他要安排个挣钱的营生，能翻三四番，劝我把钱投进去。我答应了。可他 妈的我竟然不知道这是个圈套，二条他 妈的竟然想黑吃黑。我那天看场子，二条安排胡斌那伙人来抢钱。他们人多，我没拦住。聚众赌博，打架斗殴，我知道我跑不了了，我只想见你最后一面。我需要你放弃我，我需要让你知道我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我被判了三年，我得死在监狱里了，我不能让你再见到我了。所以我拒绝了你每一次的探监请求。

造化弄人，监狱里呆了一年，我又一次鼻血不止晕倒了。根据相关规定，要我假释回家，尽心治疗，陪陪家人。我知道我快死了，我根本不想出去，我不想面对任何人。可这是规定，商量不得，我只能假释回家，我得好好跟每个人告别了。

我出来先找大五问到了二条的地址，我得把我的钱要回来。接着就去你工作的邮政银行那远远的看了你一眼，我不敢跟你见面。然后我就回家了，可我大哥不信我，大概是以为我越狱了吧，非要把我赶出去。我就拧上了，我就不出去，我不能告诉你们我快死了。再就是我知道了我爸半年前就小脑萎缩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看着他在警察面前下跪的样子，我难过的不敢哭出声音来。

我得去找二条了，锦城肉联厂。我上门要钱，我就知道二条肯定不认账。我只能去大闹一场，我一个人把胡斌他们三个打手揍了个半死，是不是挺厉害的。我想要回我的钱，我给二条下跪了，我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我不能跪一个畜生。可是我时间不多了，我拿着诊断书，我告诉二条我只有两个礼拜可活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可怜我，反正我要回了我的钱。我把我的钱分成了两份，一份给你，一份给我哥。

我又回来了，我想看你最后一眼。我在你楼下蹲了一夜，到天亮我看见你房间的灯灭了，我知道你还在就够了。我得走了，我刚转身就开始流鼻血了，我应该是起猛了。眼前一晃，我就晕了过去。我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躺在医院了，不知道谁送我来的，不行我得南下了。结账时我才知道，是你送我来的，我就更不能连累你了。

你知道什么叫一眼万年吗？我在车站看见你的时候，我知道我哪儿也不想去了。

我走了，哥，嫂子，我给你们买了个新的转灯，哥我说你那个破灯赶紧换了吧。

我走了，佩佩，刘德华送了你个CD随身听，佩佩要好好学习，不能光追星，人生要有计划。

我走了，爸，我也算孝顺过你了啊，我差点就给你娶了个儿媳妇你知道吗？她叫金佳丽，在二马路那个邮局上班，人长得贼漂亮，脾气一般，心地善良，会过日子。她还说要跟我领证，你说我是上辈子积了多大的福啊。可后边让我他妈的给搞砸了。我走了以后，她可能特别孤单，我把她的名字，上班的地点，都写这个日历后边了。爸，你要是清醒的时候你想起来了，你就替我照顾照顾她，她也算你半个儿媳妇。

我走了，走的时候是你陪在身边的，我已经没有遗憾了，对不起没能保护你一辈子。

我爱你，金佳丽。我听见你也说爱我了。

东北恋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