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聊斋：出租房惊魂一夜
卧室里的电脑中正播放着《变蝇人》，小易是看惯了惊悚恐怖灵异故事和电影的人，但确是个胆小之人。她的论调常常是，不害怕就没必要看鬼片了，刺激和激动才是恐怖片存在的理由啊。虽然已经十一点多了，算是深更半夜，但她一点也没觉得害怕，只是觉得恶心。男猪脚一块块肉掉下来的时候，她呲着牙吸着嘴把脸扭到了一边，太TM恶心了，美国人真是重口味，她自言自语道。
扭脸的一瞬间，正好看到了她的狗大牛。大牛听到她的自言自语声，正抬起头来静静地盯着她，面无表情。她看着它那双黑漆漆的眼睛，虽然是自己一手养大的狗，但她心里不由得有点发毛。黑漆漆看不出来表情，她不知道它脑子里到底是什么，突然就有了几分陌生感。
她看恐怖电影太多了。她晃晃自己的头，把脑补的以往看到的恐怖镜头赶走。“该洗刷了！”她对大牛大声说，故意大声好给自己壮胆。大牛站起来走到她跟前，摇摇尾巴，然后又就地在她脚下卧了。
她到卫生间去洗刷。刷牙的时候，无意间盯了镜子里的自己一会儿，镜中人也盯着她，互相盯视中，她感到对方越来越陌生，好像那已经不是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见鬼！”她心里骂道，“十一点多照什么镜子！”转身走到马桶那边去刷牙。
刷好牙，要洗脸了，她有点害怕那面镜子。恐怖片里关于镜子的太多了，什么镜子人控制镜外人了、镜外人动镜中人不动啦，简直不要太多。她不明白自己今天晚上为什么会一直想这种话题。她看的电影里明明没有鬼嘛。
但是脸必须得洗，她已经养成了习惯，晚上不洗脸根本就睡不着觉。她可不想一个人在家里而且害怕的时候躺在暗夜中失眠。可是只有镜子前那一个水龙头可用。她硬着头皮走过去，警告自己，“不要看！不要看！这世上根本没有鬼！”
但是洗脸总要闭眼吧。闭上眼的那一瞬间，她突然有种很强烈的感觉，镜子里有人盯着她！她强迫自己不要抬头，她告诉自己，这全TM是扯谈！但是那种感觉实在太强烈了。她忽地睁开眼抬起头，往镜子里看去。
空空如也。只有她自己顶着发际的一些白沫站在那里。镜子里反射出来的，是她身后的客厅，没有开灯，黑漆漆的。她一人站在镜子前明亮的灯光中。镜子分成了三层，最外面是黑暗，像是要吞噬一切的黑暗，然后是她，盯着镜子死死地看，然后那反射在镜子上的一团光。刺眼！那光遮去了她脸中间部分，诡异万分。
正越来越心慌地端详的时候，客厅里突然传来汪汪的叫声。她吓得一个哆嗦，转身向客厅跑去，只见大牛正站在客厅中间，冲着客厅最北边那个贵妃椅狂吠不止，问题是一边吠叫一边后退。退到她身边，躲到她身后，却仍然低低地呜咽不停。
她狐疑而紧张地扫视着客厅，什么都没有。但是今晚各种脑补恐怖画面带来的莫名恐惧已经深入她心了。她开始一步步往后退，向开着灯的卧室退去。退到跟前，她闪身进去，一把关上了门并反锁了一下。大牛早已经在这里面了。
她看看表，快十二点了。她这才想起来脸还没洗完，脸上刚才还有泡沫呢。卫生间的灯也还开着，她坐卧不安地想了好一会儿，卫生间的门和卧室的门几乎紧挨着，她下了决心，“不要自己吓自己了！总得去把泡沫洗掉啊！”
她站在了卫生间里，控制自己什么都不要去想，迅速冲了几下脸。扭头拿毛巾擦脸的时候，一个黑影从卫生间窗户那里瞬乎一闪，她极速一个猛转身去看，她不知道自己速度竟然可以那样快。但是黑影已经不在了。她差点瘫在了地上，她是六楼。外面没有飘台没有飘窗，那个黑影难道在空中飞？
她稳住神儿跑到卧室。她想给老公打个电话，可是想了想又放下了手机。鬼这事儿，她觉得说出来就等于承认他们就在她屋里存在了，而承认他们的存在，这个想法让她抓狂。再说，毕竟什么也没见到。算了，睡觉。
她不敢开灯睡觉，开灯就等于把自己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等于是告诉那些东西，这里有个人，而她自己却是闭着眼一无所知的，这太可怕了。她咬着牙关了灯。黑暗中缩起来不动不出声的话，更安全一些。
几乎刚爬到床上，床头那里就传来咚咚咚的声音。那声音很闷，又有点悠远，最后的时候还带着点颤音。像是埋在墙里的管道被人敲击发出的声音。隔壁传来的！一定是隔壁传来的！她安慰自己。那至少说明，一墙之隔的地方还有人。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安全了些。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醒来了。她一方面纳闷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一方面又有点不安。隔壁传来很大的说话声。还有小孩的哭闹声。她默默地在床上躺着，那是很大一家子人吧。闹哄哄的。不过这样也好，安全。
安全是感觉安全些了，可是吵得睡不着。她在床上辗转反侧。每次都是刚要睡着就被吵醒了。她最后终于忍不住了，坐起来用力拍了拍床头上面的那一块墙壁。吵闹声立刻消失了。
她对此感到很满意，正躺下想睡，床头柜后面却响起了刺啦刺啦的声音，墙壁好像是通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从洞里往这边爬。她一下子坐了起来。好像爬过来了！爬过来了！没有声音了。大牛竟然一声不吭！房间里气氛突然诡异得可怕。
她僵硬地在床上一动不动，也不好睁眼。最后心一横，飞速跳下床，还没完全搬开床头柜，就看到了一束光。猩红色的光。从隔壁那边透过来的光。墙上果然有一个洞，不大，直径有两根手指那么宽。
她屏息在那里等着，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却一直再没有声音了。
她等了半天，再没动静，她鬼使神差地突然想低下头趴洞口那里看看。
她慢慢地趴过去，慢慢地把一只眼凑上去。一片血红。墙那边一片血红。她迅即抬起头，心砰砰地跳得厉害。隔壁为什么会把一切都漆成红色？！太诡异了！她急忙搬过床头柜里又堵住洞，犹觉得不放心，又把另一个床头柜搬过来抵住。
弄好这一切，她一回头，终于没忍住啊地大叫了一声。黑暗中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正在身后盯着她，映射着猩红的光。喊完这一声，她才觉得荒唐，那是她的狗，大牛。
好安静好诡异的大牛！除了在客厅里像见鬼一样对着空气吠叫那几声，它今晚好像始终一脸死气地静静地盯着她。
她终于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她觉得床上有什么东西在来回地走，把床踩得咯吱咯吱响。她迷迷糊糊地睁开一点眼，一个人！一个黑衣人在她床上不停地走来走去！她心里一惊，本能地伸脚踢过去。空无！
她跳下去打开灯，房间里是安安静静的，什么都没有。大牛躺在床边，脸贴着地，转动着一只眼静静地貌似不屑地看着她。她抖抖索索地打开手机，凌晨两点。好漫长的夜！她这才下了决心要打个电话，电话拨了好久，却没有响起铃声，她一看，手机没有信号！
“不要再睡了！”她跟自己说，也是跟大牛说，“就这么开着灯！”
但是好像由不得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又睡着了。
她不停地抓着自己的头皮，拼命地挠抓，一块头皮被扯了下来。她醒过来了。梦，是的，一场梦。
可是头很疼，她伸手摸去，血！到处都是血！她惊慌地告诉自己，这是梦！这是梦！快醒来，她冲自己喊！快醒来！
她又醒来了！再伸手去摸头，血还在！还有一缕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她的头发！带着她的一块头皮！她尖叫起来，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快快醒过来！她在心里尖叫，她拼命摇头，想要把自己摇醒。快醒来！头好像挣脱了什么东西的控制，一下子摆脱出来了！醒了，终于醒了！
她坐起来，却惊异地发现卧室门打开着，一个黑衣人站在门口。一双血色的没有眼珠的眼睛，他手里还拿着一缕头发，那是她的头发！上面带着一块血淋淋的头皮！他向她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她本能地一步步后退。那人一步步往前逼，她不断地后退。退无可退了！她爬上了飘窗。那人却仍在逼近。她想喊，却发不出声来。马上逼到眼前了。她心一横，朝窗户外面纵身跳了下去。
虽然是六楼，可是小易并没有死。她陷入了长达十天的昏迷中，也无法站立了，据说她这辈子可能都无法再站起来了。
出事之前，我在楼道里遇见过小易几次。他们租住在我家对面。长长的黑裙，雪白的皮肤，精致的妆容。我虽是女人，也忍不住想多看两眼，跟她闲聊几句。可是没想到，她老公出差走第二天，她就出个事儿，而我成了第一时间发现的人。
我又一次见到她，是在三个月后，在小区楼下。她老公带着她来收拾东西，这个房子他们退租了。因为没有电梯，轮椅上不去，而且她也不肯上去，于是她留在了楼下。我走过去搭话，她的头皮掉了几块，像是被什么剥下了几块头皮，异常醒目吓人。
她不会说话了。但是眼珠在动，显然意识清楚。我还记得他们刚搬来我对面时我见到的小易。披肩长发，化着淡妆，美不胜收。我跟她打招呼，她示意我到她身边。她颤抖着掏出一个本，一支笔，那双手像是无法自控的老人的手一般，不住地抖着。她歪歪扭扭地一句一句写出来给我看。
到最后的时候，她写道，“我家隔壁到底是什么人在住？”
我看着她，沉默，她殷切地看着我，想了很久，我轻轻地说道，“隔壁一直都没有人。八年了，那套房子开发商根本就没卖出去！”
她又写道，“那我看见的红色是怎么回事？”
警察来过了，那边是毛坯房，灰色的水泥墙。根本没有什么红色。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小区里传言说，小易有精神病，据说这是警察认可的结论。
那天晚上，她的狗也死了。身上没有任何伤口。
一个月后，我家对面来了新租户。那天在家休息，一个微胖清秀的中年女人敲开了我家门，“我每天夜里听到咚咚的敲墙声，这栋楼是不是闹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