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话：不是脑子，是文化

上文讲到单靠大脑无法帮助人类适应迥异的环境，诸多失败但伟大的冒险说明了这一点。但是有人一定会进一步发问，没有聪慧的大脑，人类文明怎么会如此丰富，小到语言、技术，大到社会组织都是大脑的产物。确实如此，不过我们要明白的是，现在讨论的问题不是人类成功的必要条件，否则不仅是大脑，还有灵活的双手，甚至人类祖先最初生活的自然环境都是人类成功的必要条件。我们现在讨论的问题是人类成功的充分条件，除了人类聪慧的大脑之外，还需要什么才能让富兰克林爵士能够在北极圈极寒的环境中顺利存活下来。

闲话少叙，人类成功的秘密不是我们原始且先天的智能，虽然这些智能曾帮助我们的祖先成功应对当时经常威胁他们生存的问题。人类成功的秘密是我们早已习以为常的文化。文化是什么?似乎什么都是文化，文化包容一切。技术、启发式推理、工具、动机、信念，但凡从他人那获得的东西都可以算作文化。对于富兰克林爵士而言，缺的不是复杂的大脑，缺的就是适应北极气候的文化。这种文化为因纽特人所独有。雪屋、独木舟、预测天气、狩猎鲸鱼和海豹的技术、防止雪盲症的简易眼镜，如此种种，构成了适应北极气候的文化。如果富兰克林舰队可以从因纽特人学习上述技能，他们绝不会全军覆灭，也不会出现惨绝人寰的食人悲剧。

人类的本质是文化，我们都是文化动物。在这个意义上，我们硕大的脑袋不是为了帮助我们解决生存问题，而是帮助我们适应文化环境而生的。无论是有意向他人学习，还是无意中模仿他人行为，人类一辈子都浸淫在文化之中，从文化中获得一切。习得可以安身立命的手艺，掌握理解世界和自我的理论学说，根据所在社群的文化设定，我们每个人安排自己的一生，从摇篮到坟墓，除了生与死是纯粹生物性的，其他无一不是文化的。

和生物性状的演化不同，人类文化演化速度非常快，而且有积累性演化特征。文化可以代际传承和积累，在一代又一代人的学习改进下，文化变得不断复杂，语言文字、技术工艺、社会结构无一不是。因此，为适应日益复杂的文化环境，我们的大脑被迫随之演化，变得日益复杂，日益晚熟，因为它需要为我们成功适应当下环境提供强大的学习能力，而且还须高度灵活性以适应快速变化的文化。当然，我们大脑的演化是没有方向的，这一切都是自然选择的结果。自然选择青睐那些更适应文化生活的个体。他们或许更有向他人学习的意识，或许更能领会他人的意图，或许更能识别谁有更高的学习价值。这些能力一方面来自自然选择，另一方面又被文化环境所强化。所以，人类是生物演化和文化演化双重演化的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