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 大宗师3-庄子
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人之有所不得与,皆物之情也。彼特以天为父,而身犹爱之,而况其卓乎!人特以有君为愈乎己,而身犹死之,而况其真乎!
死和生均非人为之力所能安排,犹如黑夜和白天交替那样永恒地变化,完全出于自然。有些事情人是不可能参与和干预的,这都是事物自身变化的实情。人们总是把天看作生命之父,而且终身爱戴它,何况那特立高超的“道”呢!人们还总认为国君是一定超越自己的,而且终身愿为国君效死,又何况应该宗为大师的“道”呢?
从小一直在人定胜天的呼声中长大,越大越明白,人力的渺小,为什么学校教的和真实的情况截然不同呢,明明人可控的因素并不多。相反,古代教育可能更理性,教人要有敬畏之心。
道是在天之上的,人们敬天,敬君主,怎么会不敬道呢。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死也。
泉水干涸了,鱼儿困在陆地上相互依偎,互相大口出气来取得一点湿气,以唾沫相互润湿,不如将过去江湖里的生活彻底忘记。与其赞誉唐尧的圣明而非议夏桀的暴虐,不如把他们都忘掉而融化混同于“道”。大地把我的形体托载,并且用生存来劳苦我,用衰老来闲适我,用死亡来安息我。所以,把我的存在看作好事的,也就因此而可以把我的死亡看作是好事。
相濡以沫的下一句竟然是不如相忘于江湖。单单看这个词的意思,本以为是搁浅的鱼deq一种积极互相营救,后一句却说再怎么相濡以沫都无法改变搁浅死亡的命运,不如都把以前忘记了吧,死生随他。我想以后我不会用这个词形容夫妻恩爱了。
盛名的君主和无道的君主在庄子眼里,都是必然存在的,有好就有坏,没什么好吃惊的。
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死也。生死都是天命,死亡终究会到来,谁都逃不掉,想明白这一点,就会更珍视活着的每一天,等死亡来临时也会平静迎接。
想起罗素《生命的智慧》里写的,我在生命之火前烘烤我的手,等它快要熄灭的时候,我就离开。多么炙热的爱惜生,多么坦然的面对死亡!古今中外的哲人都想透了这一点。
夫藏舟于壑,藏山于泽,谓之固矣。然而夜半有力者负之而走,昧者不知也。藏小大有宜,犹有所遯。若夫藏天下于天下而不得所遯,是恒物之大情也。
将船儿藏在大山沟里,将渔具藏在深水里,可以说是十分牢靠了。然而半夜里有个大力士把它们连同山谷和河泽一块儿背着跑了,睡梦中的人们还一点儿也不知道。将小东西藏在大东西里是适宜的,不过还是会有丢失。假如把天下藏在天下里而不会丢失,这就是事物固有的真实之情。
认知的提升最重要,半夜的大力士便是高一层认知才能想到的事情。把天下藏在天下里,这还是有些没明白。
特犯人之形而犹喜之,若人之形者,万化而未始有极也,其为乐可胜计邪?故圣人将游于物之所不得遯而皆存。善妖善老,善始善终,人犹效之,又况万物之所系而一化之所待乎!
人们只要承受了人的形体便十分欣喜,至于像人的形体的情况,在万千变化中从不曾有过穷尽,那快乐之情难道还能够加以计算吗?所以圣人将生活在各种事物都不会丢失的环境里而与万物共存亡。以少为善以老为善,以始为善以终为善,人们尚且加以效法,又何况那万物所联缀、各种变化所依托的“道”呢!
圣人提高自己的认知到道,在道的层级里一切都是共存亡的。这也是为什么,少年人容易义愤填膺,点个火就爆,但经历生活之后,当人们看到了各色人性之后,便不再一惊一乍。不是说圣人,是理性更接近道。
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
“道”是真实而又确凿可信的,然而它又是无为和无形的;“道”可以感知却不可以口授,可以领悟却不可以面见;“道”自身就是本、就是根,还未出现天地的远古时代“道”就已经存在;它引出鬼帝,产生天地;它在太极之上却并不算高,它在六极之下不算深,它先于天地存在还不算久,它长于上古还不算老。
道是老庄学说里的本源,万物都是来自于道,又回到道上,万事都衍化自道,没什么本质不同,只是外在形式的差异。
狶韦氏得之,以挈天地;伏戏氏得之,以袭气母;维斗得之,终古不忒;日月得之,终古不息;堪坏得之,以袭昆仑;冯夷得之,以游大川;肩吾得之,以处大山;黄帝得之,以登云天;颛顼得之,以处玄宫;禺强得之,立乎北极;西王母得之,坐乎少广。莫知其始,莫知其终。彭祖得之,上及有虞,下及五伯;傅说得之,以相武丁,奄有天下,乘东维,骑箕尾,而比于列星。
狶韦氏得到它,用来统驭天地;伏羲氏得到它,用来调合元气;北斗星得到它,永远不会改变方位;太阳和月亮得到它,永远不停息地运行;堪坏得到它,用来入主昆仑山;冯夷得到它,用来巡游大江大河;肩吾得到它,用来驻守泰山;黄帝得到它,用来登上云天;颛顼得到它,用来居处玄宫;禹强得到它,用来立足北极;西王母得到它,用来坐阵少广山。没有人能知道它的开始,也没有人能知道它的终结。彭祖得到它,从远古的有虞时代一直活到五伯时代;傅说得到它,用来辅佐武丁,统辖整个天下,乘驾东维星,骑坐箕宿和尾宿,而永远排列在星神的行列里。
越来越玄妙的庄子学说,其实读起来挺顺口的,比读翻译更顺的感觉,现在才发现读诗词一年半对我读古文的影响有多大,挺好,继续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