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女性】如果你还在(35)谁来保障生命
早上,穆茹还在沉睡,就感觉蝶儿小小的身躯鼓捣着向她被子里钻,还连摇带搡地喊着:“妈妈,妈妈,醒了吗,睡醒了吗?”
穆茹没睁眼睛,揽过女儿小小的身躯抱在怀里说:“讨厌啊,小妮子,你就不能多睡会儿嘛,别乱动,妈妈搂着你再睡会儿”。
“不了嘛,我不想睡了,我要起来玩。妈妈陪我玩儿。”
“小孩子要多睡觉,才能长高高呢。”
“不嘛,不嘛。”蝶儿扭着身子,连蹬带踹地溜出了妈妈的怀抱。看来想再睡会儿是没戏了。穆茹只好睁开眼说:“蝶儿,妈妈今天要去姥爷单位办事,你和妈妈一起去,还是在家和爷爷奶奶玩?”
“和妈妈一起,和妈妈一起去。妈妈带我去玩喽!”蝶儿听说可以和妈妈一起出去玩,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穿着薄薄的睡衣,就在大床上蹦啊跳啊。蝶儿打小就伶俐好动,不娇气,不小气,像个男孩子性格。
躺在床上的穆茹被蝶儿的蹦跳颠得也像在玩“蹦床”,她没有很快起身,慵懒地看着活蹦乱跳的蝶儿。昨晚不知为何睡得异常踏实,浑身都轻松很多。是不是与白大褂有关系?穆茹突然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所有的细节像回放的电影一样,一幕幕重新出现在脑海里,让穆茹脸红心跳,却又心生欢喜。穆茹心里感慨,说到底女人如藤,或许有能力自食其力,事业有成,甚至可以一个人抚养孩子,但在情感上却没法傲立独存,一世孤独。就像藤蔓的属性,总要寻着一棵树攀附上去,缠绕上去,生命才能获得持久的生机。穆茹想起在广州城外一个小县城里,见过这样一棵百年古藤,粗粗细细、曲曲弯弯的藤蔓多得密密麻麻,蜿蜒攀附在一棵大榕树上,榕树大大小小的枝干都被疯长的藤蔓缠绕着,好像织成了一张网,网住了整棵树,不仔细看,已经分不清哪是树哪是藤,树上有藤,藤里有树。当地人说,这树和这藤在一起已经有上百年了,树荣藤发,树枯藤萎,年年岁岁如此,非常神奇。
白大褂是自己生命里找寻的那棵“树”吗?穆茹还不能确定。但她知道许思明不是她要的“树”,他从心智到身体都柔弱的像棵“藤”,可惜穆茹不是女汉子,她成不了“树”,所以他们无法共生共存。这一点穆茹看得越来越清楚,只是这段婚姻何时走到尽头,她还不知道。
穆茹伸了个懒腰,睡得好香啊,就是没睡够,要是能睡个两天两夜就好了。不行啊,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去父亲单位讨钱回来交医疗费,否则父亲就得断“顿”了。想起这些,穆茹惬意全无,心情又沉重起来,仿佛一块秤砣又压回心上去了。树归树,藤归藤,穆茹知道这新的一天依然要自己面对。
早起的奶奶早在门外扒着耳朵听小孙女的动静。一听到蝶儿在里面欢叫起来,果然踱着碎步,推了门就进来了。“我的小孙啊,一睁眼睛就玩耍啊。快别跳啰,穿好衣服别冷到了,会感冒的。”边说边拎起蝶儿的小棉袄就要给她披上。蝶儿兴奋得只顾自己蹦呢,棉袄披了掉,掉了披。奶奶也不恼,继续护着自己的孙女,不厌其烦,一脸的疼爱。“蝶儿,别闹了,你还想不想和妈妈一起出去玩啊。要想去,就听奶奶话,穿好衣服,刷牙洗脸,吃早饭。”
穆茹一边自己起身,一边督促蝶儿穿好衣服。奶奶看着小孙女穿上了厚衣服,放心地去热早餐了。爷爷早在书房里看书呢,只等着穆茹母女两收拾停档,一家四口坐上饭桌一起吃早餐。
饭桌上,穆茹向爷爷奶奶说了要去父亲单位申请医疗费用的事儿。爷爷听了,叹息说:“现在国家搞改革开放,搞市场经济,这个大政方针是正确的。中国也只有专心发展经济,才能国富民强。但所有领域都市场化,像医疗、教育、住房、养老,这些人的基本生存权利和社会保障如果都市场化了,会把负担和包袱都推给企业、单位,最终推给老百姓个人的。那是要牺牲一代人,甚至几代人的,长期这样下去,肯定会产生很多新的社会问题。”
穆茹不是很明白爷爷话里的意思,只是觉得有点道理。现在物质丰富了,环境开放了,人的内心却越来越焦虑了。小时候,大家都是国家的人,每个单位都有自己的医院、饭堂、学校,只要是单位的职工,无论是自己还是家属、孩子,生老病死,一路都有人管、有人问。王家李家张家,条件都差不多,你有的我也有,你缺的我也缺,倒也其乐融融。现在搞改革开放,搞市场经济,企业要养活自己,医院要养活自己,学校要养活自己,人的基本需求呼啦啦都拉进了市场里。市场经济是什么?一开始人们觉得它离自己很远,拿一份固定工资,什么市场不市场,赚钱不赚钱,那是单位的事,是领导的事。现在人们似乎开始明白了,市场经济好像就是代表钱,没有钱意味着衣、食、住、行样样都会困难重重,难上加难。有钱的钱多的可以救命买命,没钱的少钱的,就只能等死了。大家开始明白,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
悲惨的是父亲成了第一批尝到市场经济“苦头”的人。年富力强时,国家不搞改革开放,创造的价值是国家的单位的,自己的能力和才干没有变成个人财富积累。等到年老体弱时搞改革开放了,一句市场经济,所有的负担兜兜转转全部都压到了个人和家庭身上。
想着这些,穆茹的心一阵阵发紧,她催着蝶儿:“快点吃啊,把牛奶喝完,跟妈妈一起走啊。”蝶儿听了,抺了下小嘴,跳下椅子,就去拿她的羽绒外套。
“你去爸爸单位谈事儿,带着蝶儿不方便吧?”奶奶试探着问穆茹。
“没什么不方便的,妈。别担心,我中午就把她给您送回来,下午我再去医院。”穆茹知道奶奶疼爱蝶儿,不想蝶儿出门,怕冻着她,怕她感冒。但穆茹想好了要带蝶儿出去走走的。孩子回来十多天了,一直放在爷爷奶奶家,照顾是无微不至的,但冬天天冷路滑,老人不敢出门,也不愿让小孩子出门,而孩子总要到大自然里去跑跑跳跳的,让她吹吹凛冽的风,领略下大西北的冬天,不是什么坏事儿。在对蝶儿的养育上,穆茹始终坚持自己的主张,她不想蝶儿再像许思明那样被豢养着,娇嫩而自私。
蝶儿已经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地,在门口等妈妈了。一出门,她就像被放飞的小鸽子,欢呼雀跃着,自己往前跑去。“别跑那么快啊,小心滑倒。”穆茹跟在后面喊着,话音未落,蝶儿一个趔趄就摔在地上了,旋即自己迅速爬了起来,咧了咧嘴。
穆茹以为她会哭,蝶儿却咯咯笑出了声,戴着棉手套的小手拍了拍自己的屁股,等着妈妈上来牵了她,继续连蹦带跳往前走。穆茹突然有些触动,人生就像蝶儿摔的跤,难免一次次跌倒,重要的是摔倒了能不能像蝶儿这样爬起来,笑着继续往前行。
这是一个晴朗的冬日,天空湛蓝,阳光明媚,空气依然凛冽,却透着无比的清新。昨夜的安眠,今早的晴朗,蝶儿的陪伴,似乎都给穆茹疲惫的身心加了“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