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钱

他从破旧的电动车上取下菜，一只手拿着钥匙打开门。一股子霉味酸臭味儿迎面扑了过来。他忙皱着眉打开窗，一分钟后，已经闻不到那般浓烈欲呕的气味了。没办法，这是城中村，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有本地的提笼溜鸟的土财主，有旧衣草帽外地的拾荒人。虽说小屋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他还是本能地出门前锁门关窗。

独自在外也好几年了，他已经习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夜深人静，想起千里外那盏温暖的灯，还有灯下她含笑注视着的天真无邪的脸，他便感觉不到疲累会笑着进入梦乡，和他们嬉笑游戏。

手机铃声让他猛的惊醒，他迷迷糊糊的寻声摸索着拿起按下接听键。

“睡了吗?”她的声音温柔甜美。

“还没有。孩子都睡了?这么晚，你怎么没睡?想我了?”他不再迷糊笑着坐了起来。

“少贫嘴，都快四十的人了，也没个正形。谁想你了，不想!”她也笑了。

“好，我错了，我真的想你了，想的吃饭都不香，干活儿也没劲儿，你看，都快十点了，我还没睡着呢。”他继续笑着说。

“其实，我也想你了。别贫了，跟你打电话有正事。大姑说她邻居有套房要卖，小是小点但离学校近，一次性付清，二十五万。我觉着挺合适的，怕买房也主要是为了孩子上学，大宝明年上初中，小宝也在后面追，那房正好离县一中不远，多好!一中可是重点，全市有名的，进了一中，就一只脚踏进大学门了。咱们家几辈子种田插地的，也该翻身了。”她急急地说。

“嗯，你说的对，大姑是咱们亲姑，她在县城多年，眼光肯定不差。可是二十五万，咱们手里的钱不够，差一小半呢，非要一次性付清么?”

“卖家说了要一次性付清就马上过户，他们孩子结婚，在省城安家，缺钱!当初也是为孩子读书才买的房呢。你看人家有眼光吧，所以机会难得。要不，咱向亲朋好友借点，话说好点，现在也不像过去那般艰难了，大家手里都是有点闲钱的，多借几家凑凑。房我看了，真不错!虽说是二手房，比新房划算。新楼可以按揭，可真签下十年二十年的卖身契，心惊胆颤的。利息还那高，要给银行干几年呢。”

“嗯，我借借看，你也跟你娘家兄妹们打个电话，咱试试。”

他打开灯，仔细地翻看起电话号码。

“姐，睡了吗?”他声音温和亲切。

“弟呀，没有，睡不着，我都好几天没睡着了。”

“怎么了，跟姐夫吵架了?还是俩臭小子不听话?你告诉他们，天上雷公，地上舅公。舅可比老子厉害，敢不听话，打断他们的腿。”

“唉，你大外甥不听话，手艺不好好学，倒把人家小姑娘肚子弄大了。现在人家爸妈狮子大开口，彩礼二十万一分不能少，不然就领女儿去打胎。你说这好歹是咱自家骨血，舍不得呀!这几天愁死了，彩礼加结婚酒席装修房子，没三十万下不来。你说，我上哪儿变钱去?”

“姐，你别上火，别急坏身子，车到山前必有路，人家也许只是一时生气随口说的，他们未必舍得外孙呢。”

“嗯，只能这么想了。你这么晚没睡，有什么事么?”

“哦，没有了，只是想姐了，想听听姐的声音，陪姐说说话。”

“你呀，还跟小时候一样，爱黏着姐，姐背你背了十多年呢，好好的就不爱走路偷懒，坏蛋!”

“嘿嘿!姐，很晚了，早点睡!留点劲儿抱孙子哈!”他笑着说。

他愣了两分钟，又拔通了电话。

“干嘛去了?这个点你不是在打游戏么?怎么不接电话?”

“哥，我没打游戏好几天了。宝宝病了，肺炎，在住院呢。真他妈倒霉，也就咳嗽两声，发了一晚上烧，起个大早上医院一瞧，肺炎!我问医生治好得花小一万呢。你说小毛孩怎么那么娇气，我感冒发烧起不了床，躺两天照样好了，一分钱不花。哥，我快烦死了，孩他妈骂我没出息穷抱怨，我真想一走了之。”

“说点人话，都三十岁的人了，拖家带口的，你还想怎么着?你在哪儿呢?”

“我躲医院小花园抽根烟，妈的，这几天把我憋坏了，医院不让抽烟。”

“戒了!烟对身体不好，没准儿孩子咳嗽跟你抽烟有关系。”

“哥，你怎么跟我老婆一个腔调冤枉我，你还是我哥呢。这么晚打电话有事么?”

“没事，就是拔错号了，顺便说几句。”

“哥，你扎心了啊!你是我亲哥。”

“别废话了，挂了!”

他心里烦得很，把手机扔在一边，蒙头大睡。

“怎么样?借着钱了么?”她问。

“你呢，娘家兄妹怎么说。”

“唉，大家也都有难处，电话打了几个，只有我哥答应借我两万，弟弟当不了弟媳的家，妹妹前年刚买的房，在还房款呢。”她蔫蔫地说。

“算了，咱买新房吧!不借亲戚的了，借银行的。咱咬牙慢慢还。你多看几处房，看好再通知我。”

“嗯，你干活儿骑车注意安全，不在你身边，挺担心的。我们娘仨指着你活命呢。”

“没事，我知道!挂了，我得干活儿了。”

他放下手机，换上工作服，叮叮梆梆地干起活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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